男儿行-第4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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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想做的是,建立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政权,而不是去大都捞一票就走,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造反者打下首都最后却以悲剧为结局的例子不止一个。
黄巢打下长安后建立过大齐,只经历短短两年就化作了一颗流星,李自成进入北京的时间更短,从三月中旬逼死崇祯,四月二十六日兵败退出,前后只有一个月挂零,如果在南方未稳,卧榻之旁尚有猛虎酣睡的情况下,淮安军就仓促北伐,朱重九真的不敢确定自己能比李自成在大都城内多停留几天。
“当年朱元璋北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失败的例子数过之后,朱重九就搜肠刮肚,在另外一个时空的记忆里,寻找成功案例,只可惜他的历史老师“死”得实在不是时候,关于朱元璋北伐,只记得是扫平了陈友谅和张士诚之后,而南方红巾军在大打出手之时,北方的蒙元内部,好像也在忙着父子相残,根本洠奔淠舷伦沼胬
也就是说,另一个时空中,老天爷都给朱重八开了挂,让他先有时间从容的一统南方,然而才集结倾国之立北上,如果想参考朱元璋的成功方式,淮安军绝对应该果断拒绝北伐,立刻出手干掉张士诚、彭莹玉、朱元璋和刘福通,将所有红巾力量武力整合到一处,然后再与蒙元一决雌雄,但是那他朱重九可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得不到和另一个时空当中朱重八一样的待遇,等他把张士诚、刘福通等人收拾完了,估计北方的动荡也早就平息,北伐大业就会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赢,则华夏重兴,输,则永世沉沦。
这个赌局太大,朱重九轻易不敢下注,而如果不复制另一个时空里朱元璋的成功模式,剩下的,恐怕就是陕北那条红色之路了,那条道路的历史朱重九倒是很熟悉,先下东北、再定中原、淮海一战彻底解决对手有生力量,随即就是百万雄师陈兵长江,而对手到了此刻,还忙着换总统,争兵权,几大派系内斗得不亦乐乎。
但红色席卷中国之前,人家陕北预先就通过抗大培养了几万干部,所以每打下一块地盘來,可以无视当地原有的士绅和官吏体系的存在,就把政令直接下达到整个社会的最底层,而他的淮扬大学才刚刚开张,连续几届科举招募的人才,也只有两百出头,自己留在当地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干部去随军北上。
思來想去,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清晰,如果靠理智來判断,无论从任何角度,此刻北伐,时机都绝对不成熟,但万一主动放弃眼前这个机会,必然会严重打击淮扬的军心和民心,毕竟淮扬上下公认的大义是“驱逐鞑虏”,如今“鞑虏”自己都把屁股转过來了,你却迟迟不肯从背后踢上一脚,岂不是自己证明自己当初的口号并非出于真心。
“主公,刘枢密求见。”正瞻前顾后地想着,近卫排长连国兴推门走了近來,小声汇报。
“刘枢密,让他进來就是。”朱重九的思路被打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准他进來了。”
“他,他好像背了根荆条,主公,您是不是到门口接他一下。”连国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是连老黑的长子,今年于讲武堂毕业,因为身份可靠,毕业成绩优异,所以才被派遣到朱重九身边担任侍卫,对于自家主公,当然也不像别人那样畏惧,有什么话都敢当面直陈。
“嗯。”朱重九为连国兴的提醒而微微一愣,旋即,脸上便布满了怒容,狠狠吸了口凛冽的海风,沉声吩咐,“宣,你到门口,说淮扬大总管宣刘伯温入内陈辞。”
“是。”连国兴敏锐地感觉到指挥舱内气氛不对,立刻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快步跑了出去。
“呼。”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朱重九再度长长吐气,随即,转身走回自己的帅案后,危襟正坐,脸色冷若寒冰。
“大总管有令,宣枢密副使刘伯温入内陈词。”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连国兴略带紧张的呼喝,随即,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门帘被侍卫从外边挑开,刘伯温一袭长衫,背着根竹蔑宽窄的荆条走了进來,屈身下拜,“臣,枢密副使刘伯温,叩见主公,望主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哼。”朱重九一看到那根竹篾,脸色就开始发黑,故意仰起头,不予对方任何回应,直到刘伯温按照标准的臣子叩见君王的大礼拜足了三次,才从帅案后走了下來,一把抽出对方背后的竹篾,狠狠折成了数段,“这下,你满意了,,朱某彻底成了恶魔屠夫,名字可以止小儿夜啼。”
“微臣一时疏忽,居然安排陈友定去接管泉州,的确难辞其咎,请主公按律责罚。”刘伯温难得老实了一次,既不反驳,也不求饶,躬身下去,任凭处置。
“狗屁,按律,按律你当然一点儿错都洠в校髑菜フ剂烊荩フ剂旄劭冢际悄阏飧鍪嗝芨笔怪叭ǚ段谥拢炷骋苍诘鞅步拿钌嫌昧擞。蟪隽寺ㄗ樱衷趺茨馨言鹑味纪阃飞贤疲樟醯模校愫荩闶裁炊妓慵频搅耍憔筒慌略谇嗍飞狭粝峦婪蛑!敝熘鼐排豢啥簦种兄衩镎哿擞终邸
如果不是手中洠в凶愎坏哪笔靠捎茫娴拿私醪掳丛诩装迳希群莺荽蛞欢僭偎担庳讼衷诰透冶渥欧ㄗ痈约旱鄙希珌碚娴娜胫髂诟螅共恢阑岣沙鍪裁吹ù蟀斓氖虑閬怼
“屠夫之名,主公此言差矣。”刘伯温稍稍向后退了半步,避开迎面喷來的口水与怒火,非常平静地回应,“屠泉州者,陈友定也,与刘某何干,更与主公何干,况且那泉州蒲家当年残杀赵姓皇族和两淮伤兵三千有余,主公假陈有定之手为赵宋复仇,乃天经地义之事,史家提起來只能赞主公忠义无双,怎么可能会骂主公嗜杀,。”
一番话,居然说得理直气壮,把个朱重九气得脸色铁青,却找不出任何破绽來反驳,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将早已揉碎了的竹篾摔到刘伯温身上,大声数落道,“你,你,我说的是你,我明白了,你果然是故意为之,你,你,你既然做下这等事,将來我淮扬如何还能收拢泉州民心,如何令那些海商效力,若是民心尽失,朱某千里迢迢拿下一个死港,又有什么鸟用,。”
情急之下,他把脏话都说出來了,对着刘伯温,手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泉州城蒲家和依附于蒲家的其他几大家族,被陈友定屠杀殆尽的消息,是昨天晚上由水师派专门的快船从海上追赶着送过來的,据留在泉州港接收蒲家船队的水师统领朱强于奏折上汇报,陈友定兵临城下时,留在泉州的各家已经主动出门投降,而陈有定却立刻扣押了前來请罪的几家主事人和天方教的讲经者,然后挥师冲入城内,下令紧闭四门,一夜之间,就将蒲、黄、夏、尤等当年背叛了宋室的几大家族连根拔起,捎带着将城内所有天方教的寺庙,也都付之一炬。
当第二天早晨,朱强和傅友德两人才听闻惨讯,赶紧出面阻止,而到了此刻,里边已经血流成河,蒲、黄、夏、尤等各家的成年男丁,无论主枝旁枝,都死于非命,泉州城内天方教的所有讲经人、狂信徒,以及四十余户与蒲家往來密切的大食胡商,也都因为试图起兵作乱,被陈友定连夜镇压,从主谋到胁从者,俱是横尸街头。
因为不满陈友定滥杀无辜,朱强和傅友德立刻联手封锁了泉州港口,将剩余的海商给保护了起來,不准陈家军入内胡做非为,同时派遣快船追赶自家主公的座舰,上奏折弹劾陈友定滥杀无度,而朱重九在昨晚接到朱强和傅友德二人的联名奏折时,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又被刘伯温钻了空子,闷着头在指挥舱里咆哮了小半夜,最终却发现,自己拿刘伯温一点儿办法都洠в小
派陈友定去接管泉州,是总参谋部的提议,刘伯温这个参谋长当初给朱重九的的理由是,陈友定熟悉当地情况,并且陈家在当地影响力很强,可以帮淮安军快速稳定泉州,朱重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很干脆地在命令上用了印,而现在,泉州城内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都被陈友定杀掉了,当然稳定得无法再稳定了,只是这样一个泉州,朱重九还要來何用,失去了当地民心,淮安军又如何在那里长久立足。
“淮扬商号所办的商校,这两年也培养不少人手,主公只要一声令下,商号立刻就可以全盘接管泉州,包括所有海上贸易。”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朱重九的怒火,刘伯温抬头看着自家主公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补充,“至于民心,主公更不必多虑,傅友德将军骁勇善战又素來仁厚,刚好可以入城去收拾残局,只要他迅速恢复城内秩序,赶走陈友定这个杀神,当地百姓肯定会视其为万家生佛。”
“那陈友定呢,你让我是杀了他,还是将他抓起來交给有司审判,我真的抓了他,其余投降的浙军怎么可能不兔死狐悲。”朱重九听得又是一愣,稍作琢磨,就知道此法也许可行,但心中一口恶气依旧发泄不出,看着刘伯温的眼睛,继续大声逼问。
“严旨申斥,然后让他戴罪立功,带兵去收复漳、汀诸路。”刘伯温微微一笑,迅速给出了一个答案。
“让他戴罪立功去收复闽南各地,你还嫌他杀得人少么,,,。”朱重九闻听,心中刚刚变小了一点儿怒火又熊熊而起,向前踏了一步,俯视着刘伯温逼问。
“闽南各地宗族林立,主公哪里有时间跟他们慢慢消耗,。”刘伯温又笑了笑,满脸淡然,仿佛正在谈论的是船舱外的天气,而不是几万条人命,“杀光了,自然地方就太平了,主公再派些心肠好的文官下去,当地不出三年,必然大治,至于陈友定,主公即便下旨不准他滥杀,他也不会手软,他是当地人,不把当地豪族都得罪遍了,如何才能取信于主公。”
“这。”朱重九的身体晃了晃,脑海里电闪雷鸣,陈友定是降将,手握重兵,并且家族在闽南树大根深,将此人留在那里,对自己來说,原本就是无奈之举,谁也不敢保证,当淮安军主力北撤之后,陈友定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蒲寿庚,而被刘伯温利用起來在地方大开杀戒之后,陈友定就彻底砍断了他自己在民间的根基,再也不可能拥兵自重,大总管府也得偿所愿,用最快速度稳定了八闽。
一石两鸟,完美的一石两鸟,面对刘伯温那自信的笑容,朱重九瞬间就发现自己的怒火,是如此的难以为继,洠奔洌缃窕囱镒钊钡木褪鞘奔洌绕鸨狈秸匠∫蛭交游蠖赡茉斐傻乃鹗В⑸谌莸耐郎保⒖叹拖缘梦⒉蛔愕馈
可是,这个妙计,竟如此黑暗血腥,血腥到朱重九想起來就眼前一片殷红,呼气沉重如山,他不愿意杀人,连俘虏的蒙元将士都不愿意杀,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却发现自己杀得人越來越多,也变得越來越冷血。
也许,这就是帝王之路吧,拳头紧握了许久之后,他缓缓将手指松开,喟然长叹,“也罢,你有本事,有道理,朱某说不过你,更无法治你的罪,可这样下去,朱某和当年的蒙元开国皇帝,又有什么不同,。”
“至少,主公在杀戮之后,带來的是一个太平盛世。”刘伯温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回应,“臣坚信会如此,主公也必须如此,毕竟,前朝的历史,要由新朝來书写。”
注1:冀宁路,如今的太原一带。
注2:阿鲁辉帖木儿,窝阔台的小儿子灭里之后,元末,阿鲁辉帖木儿起兵造反,致信妥欢帖木儿:祖宗以天下给你,你何故失其大半,何不持国玺给我,由我來当元朝的皇帝,虽然最后兵败被杀,但他在北方的叛乱,给南方红巾军赢得创造了很长的发展时机。
第二十四章备考中
“果然是胜利者书写历史。”朱重九看了刘伯温一眼,嘴角处浮起一丝冷笑。
刘伯温的话说得很有气魄,然而,朱重九却不敢苟同,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妓女,而是人类在世界上活动的一份忠实记录,胜利者可以将历史篡改一时,却不可能篡改永远。
所以,尽管蒙元胜利之后,拼命宣扬“夷狄入华夏则华夏”,拼命宣扬自己的“混同南北”之功,短短七十年后,依旧会有汉家男儿记得他们当年的暴行,带领大伙奋起讨还血债。
所以,尽管另一个时空中我大清文字狱的数量旷绝古今,短短两百年后,依旧会有人记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依旧会有人会问,明末丁口不足亿,张献忠如何屠川六万万。
而人类越往后展,信息传播越快,判断力越强,越能将二十四姓家谱中那些墨写的谎言,戳得千疮百孔,而那些试图篡改历史者,无论打的是什么旗号,都注定和他们精心编织的谎言一道,最终成为历史的笑话,贻羞万年。
“微臣的意思是,驱逐鞑虏,功在千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