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4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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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笑,他一边用衣袖抹泪,平素飞扬跋扈的面孔上,此刻居然写满了愤懑和忧伤。
“丞相,丞相太累了,卑职,卑职告退。”听对方越说越真实,越说涉及到的秘密越深,参军陈亮不敢再耽搁,趁着哈麻停下來换气的时候,大声祈求,“卑职今晚就走,连夜去见雪雪大人,丞相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卑职绝不敢耽搁。”
“忙什么,站住。”哈麻却是被憋得很了,或者说单纯想要泄一番,所以根本不愿就此打住,向前追了几步,如一头病狼在俯视着无力逃命的猎物,“老夫已经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不在乎更多一些,你以为老夫就不想做个一代名相么,凡是到了这个位置上的,谁不想着流芳百世啊,老夫当初上位之时,国库空的能跑耗子,老夫又是拉下脸皮來跟朱屠户学着开作坊,做买卖,又是四处抓流民來大都附近屯垦,花了这么长时间和力气,好不容易才令国库里的存钱又上了百万贯,好不容易才让大都城里边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老夫,你说老夫容易么。”
不需要对方回答,顿了顿,他又继续大声补充,“而察罕贴木儿他们明知道朱屠户洠溃苟返ㄈジ窗簿剑牵钦獠皇枪室獍牙戏蛲鹂永锿吠泼础!
“丞相,丞相大人。”陈亮顶着一脑门子冷汗,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进墙角,“您累了,该休息了,请,请准许卑职告退。”
“老夫不累,老夫今天精神得很,老夫既然用你,就给你交个实底儿,这些话,雪雪不会听,听了他也不懂,所以老夫必须交代给你。”哈麻根本不给陈亮逃避的机会,伸出手,用力搬住他的肩膀,“就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他们两个义兵万户,比脱脱一根脚指头都不如,当初朱屠户羽翼未丰,脱脱用了大半年时间,都洠苣魏蔚昧怂推静旌碧径屠钏计肓礁龃宸颍湍芎嵘ɑ囱铮雒伟桑雒味紱'这么美的事情。”
“可皇上偏偏就给他们两个下旨了,并且是洠ü戏虻闹兄迹戏蛘飧鲐┫啵邮贾林眨揪筒恢椋俸伲庹交鹨坏┞涌隙ㄖ辽儆值么蛏弦徽辏侥鞘焙颍戏蛐列量嗫嗵娉⒃芟碌恼獍偈蚬幔隙ň偷眉说锥侥鞘焙颍奈湟豢从忠怀辟郝涣耍陀指米聊プ呕回┫噜叮!
“丞相,丞相多虑了,陛下,陛下一直对您信任有加,这次给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下中旨,有可能是小人作祟,以陛下之圣明,今后肯定能现不妥当,然后就会疏远那个小人。”实在想不出脱身之策,参军陈亮只好硬着头皮安慰。
“陛下跟脱脱,还联手斗垮过伯颜呢。”哈麻抬起手,用力擦了一把眼角,“结果脱脱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嘿嘿,臣子佞,陛下圣,打空了国库,就换一个丞相,把丞相的家一抄,至少又能支撑三个月,你看着,如果这仗真打上一整年,下次就该抄老夫的家了,到那时,皇上保管连眉头都不皱。”
“这”参军陈亮不敢接茬,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变成一股烟,顺着墙角飘出门外。
哈麻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过分,又摇了摇头,继续嗤嗤惨笑,“抄了老夫的家,换个人來当丞相,然后过两年看情况不对,再抄此人的家,再换一个丞相,呵呵,等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当丞相了,咱这儿大元朝,也就差不多该完蛋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卑职,卑职不敢,不敢妄议朝政,。”参军陈亮被逼得无路可逃,把心一横,咬着牙拱手,“既然丞相看得如此清楚,何不激流勇退,卑职素闻,那朱屠户向來讲道理,抓到现役的大元将领都不诛杀,即便他将來真的得了天下,怎么可能会为难您一个告老还乡的丞相。”
“激流勇退,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麻仰起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夫,老夫说你胆小却机灵,老夫,哈哈哈,老夫果然洠Э创砟悖牵阋晕戏蛳衷谕耍锬俏荒艽鹩γ矗奈淠艽鹩γ矗滤邓遣淮鹩Γ鄞笤粤⒐詠恚泄芑钭鸥胬系呢┫嗝矗忻矗戏蛉缃裾甲耪飧鑫恢茫群脱┭┖么趸鼓芏嗷罴柑欤戏蛉绻鞫救酰峙氯罩冢戏蚝投龋投嫉贸晌鹑丝谥械难场!
第四十四章怪圈下二
整整一个晚上,都是哈麻在说,不停地说,仿佛要把他这辈子积攒的话,都跟一个与自己身份地位完全不匹配的小参军倾诉出來。
而小参军陈亮,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洗耳恭听,偶尔开导上几声,但前后回应的话全都加起來也洠С洌⑶一乖谀谛纳畲Σ煌5仄淼唬M咸煲郏米约旱募切粤⒖瘫洳钜恍俦洳钜恍詈贸隽嗣胖螅徒裢硖降乃卸鳎沟淄鼍狻
然而,人的记忆力却不会因主观愿望而改变,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参军陈亮的脑子里,却几乎清晰的记得昨晚哈麻所说的每一个字,并且深深地感觉到了哈麻心里所积蓄的无奈和悲凉。
哈麻要死了,一边策马快速南行,参军陈亮一边得出结论。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哈麻才会对自己这样一个算得上半个陌生人的角色,说了那么多隐秘和苦衷,至于哈麻为什么会死,原因其实也极为简单,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已经不再信任他,所以才越过他向底下的义兵万户传什么中旨,而在大元朝短短七十年的历史上,不被皇帝信任的丞相,出路一般只有两条,要么被皇帝解职后,被其他同僚分而食之,要么自己杀了皇帝,另立新君。
哈麻不希望其弟雪雪给他报仇,这是陈亮得出的第二条结论。
一旦哈麻被罢职,或者被朝廷以任何理由关进监狱,雪雪的最好选择不是报仇或者鸣冤,而是立刻带领家眷逃到淮安第六军团的防区,也就是登莱一带,这样,念在以前曾经暗通款曲的份上,淮安军也不会对雪雪痛下杀手,而兄弟两人所在的家族,才有机会继续传承繁衍。
第三,也是参军陈亮得出的最后一个结论,则是,大元朝估计快完蛋了。
虽然这个结论,让他隐隐感觉到一点儿忧伤,甚至还有一点儿失落,但是理智却清晰地告诉他,结局已经无法逆转,区别只是时间快慢问睿
道理同样也简单的出奇,如果一个国家的丞相,都要把子侄送到对手那边去寻求庇护的话,他心里对这个国家,怎么还会有任何忠诚可言,如果一个国家的丞相都对其失去了忠诚,这个国家怎么还有机会击败强敌。
大元朝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即便偶尔能出现一两个忠臣名将,能改变的也只是局部和枝叶而已,不可能在整体上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带着满腹的忐忑,参军陈亮走得飞快,每天晚上宿营,都枕戈待旦,唯恐有杀手从后边追上來,将自己碎尸万段,结果只用了五天功夫,一行人就已经抵达了潍州,接近朝廷和淮安军默认的双方边界,他本以为自己即将看到的,肯定是一片豺狼盈于野,白骨无人收的惨烈景象,却万万洠в辛系剑矍八胂惹暗脑は肭∏∠喾础
洠в惺澹瑳'有白骨,也不见任何狼烟和乌鸦,如洗的晴空下,只有一片片整齐的旷野,比塞外还要整齐,并且绝不像塞外草原秋來时那样干枯,大大小小的河流纵横于翠绿色的原野之上,令人一望过去,顿时就心旷神怡。
也许是刚刚打完了仗,百姓尚未返回的缘故,旷野里除了士兵之外,很难见到活人,而那些士兵手里所拿的,也不是明晃晃的大刀长矛,却是一根根又细又长的竹竿子,末梢绑着粗粗的皮弦,猛地扬起來,就会在湿润地空气中,抽出一记嘹亮的声响,“啪。”。
正在溪流旁喝水的羊群,则老老实实地听着鞭子声的指挥,缓缓移动,每一群都有数千斗之多,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巨大的白云,专门养來保护羊群的狗儿,则排着队,在周围巡视來去,每发现异常的动静,就“汪汪汪”地狂吠不止。
带了三十几名丞相府家丁同行的陈亮,当然不可能不引起牧羊犬的警惕,很快,一行人就被犬吠声所包围,紧跟着,那些正在放羊的辅兵们,就从怀中掏出了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地吹了起來,不远处,则有号角声快速做出呼应,然后一波接着一波,将警讯传到了某一处,肉眼目前还看不见的军营。
“我乃丞相府参军陈亮,奉命前來探问雪雪将军,前面壮士是哪位将军的麾下,还烦劳替陈某通禀一声。”唯恐引起洠П匾奈蠡幔铝裂杆俅勇戆昂蟮男心依锾统鲂盼铮呔僭谑掷锎笊员颐拧
“你说什么。”距离陈亮最近的那名辅兵放下号角,以极其生硬的汉语大声回应,“通禀,不必了,听到牛角号洠в校蔷褪谴菹⒌模换岫陀凶ㄈ斯齺砀闼祷傲恕!
“多谢壮士为陈某解惑。”被对方的土鳖模样气得鼻子直冒烟儿,但在人地两生的情况下,陈亮却不得不继续保持冷静与礼貌,“敢问壮士是哪位将军的麾下,居然会想出用羊群麻痹敌军的主意,陈某真是佩服。”
“你问俺啊。”对方一开口,又是极其别扭的汉语,显然是刚刚学了洠Ф嗑茫形凑莆站欤鞍骋膊恢朗悄奈唤镊庀拢呈潜话臣抑魅怂蛠碚舛模鸥欠叛颍憧吹經',俺得羊长得好不,正准备抓秋膘呢,等到了月亮圆的时候,就可以再剪第二茬子毛了。”
“剪羊毛,剪羊毛做什么,难道这羊不是杀來吃肉的么。”被辅兵驴唇不对麻醉回话,憋得两眼发蓝,陈亮用力挥了下胳膊,洠Ш闷刈肺省
养羊的唯一用途就是吃肉,而羊毛通常都是废物,大部分直接扔掉,只有极少一部分才会被用來擀毡子,或者做靴子帮儿,这所有在大都生活过的人都清楚的常识,怎么居然还有乡下人敢拿这事儿糊弄他。
“啥子,,吃肉,大人您是从外地來的吧,仔细看清楚了,这可不是那兔子大的山羊耙子,这是绵羊,绵羊,见过洠А!彼舷绨屠懈ū搅怂闹饰剩堑珱'有主动认错,反倒立刻变了脸色,非常警惕地把手握在了鞭子杆上,横眉怒目,“一头羊可产三斤半毛呢,大人您知道羊毛现在多少钱一斤不,您居然还要吃他的肉,我家百户大人说过,谁敢吃它的肉,俺家,俺家百户回头就剥他的皮。”本书首发
第四十五章怪圈下三
“洠Сぱ劬Φ亩鳎盟馈!睕'等陈亮反驳,临时被抽调來担任护卫头目的亲兵百夫长的海森已经扬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别打,别打,老夫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参军陈亮见状,赶紧出声阻拦。
然而,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其他丞相府的家丁们,愈发忍无可忍,全都冲了上去,举起马鞭,朝着倒霉的辅兵劈头盖脸乱抽,一边抽,一边还大声教训道:“不长眼睛的东西,陈参军您可以不怪你,但老子却却必须收拾你,你敢对陈参军咆哮,就是对我家丞相吐吐沫,老子今天不打残废了你,对不起我家丞相大人的恩典。”
他们骂的是牧羊辅兵,参军陈亮却如同自己挨了骂一般,灰头土脸地劝说,“各位,各位兄弟,听,听我一言,丞相临來之前,曾经,曾经”
他的话,被吞洠г谝黄诺慕腥律校按颍蛩浪蛩勒飧鰶'长眼睛的。”
“打,狠狠地打。”
“哎呀,你他娘的小心一点儿,抽到老子头上了!”
尽管临行前曾经被管家一再嘱咐要收敛,尽管所保护的对象是一名在相府根本洠Ф喔叩匚坏暮喝四涣牛恢谙喔叶∪醇峋霾豢霞绦唐躺芸欤徒岸妓挡焕鞯哪裂蚋ū勇肀成铣橄聛恚榈寐卮蚬龆
他们也是别人的奴才不假,可他们的主人是当朝丞相哈麻,如果临行前不是被勒令不准沿途招摇,这一路上,就连那些地方常驻的千户、百户都得主动出门十里相迎,临别前再送上份足够丰厚的程仪以表对当朝宰相的尊敬,而脚下这个区区牧羊奴,居然敢对着大伙粗声大气,这不是自己想找死,又是在干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周围其他牧羊辅兵忽然见到自己的伙伴被一群陌生人从马背上打落于地,一边疾驰过來救援,一边奋力吹响了手中号角。
“吹你个鸟毛,噪呱。”家丁们则骂骂咧咧迎上去,与对方战做一团。
转眼间,整个潍水河西岸,就全都热闹了起來,连绵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很快,在号角声的背后,又隐隐传來了风雷之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震得脚下的大地也跟着微微颤抖。
“咩,咩,咩咩,,。”正在低头吃草的羊群受了惊吓,雪崩般逃散,负责看护羊群的狗儿,则狂吠着奔跑追赶,“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