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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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号角在炮弹轰鸣的间隙里,倔强地响了起來,沉闷而又苍凉。随着进攻的号角声,倪家军的战兵开始加快脚步。枪如林,刀如雪,包裹着水牛皮的靴子踩在地面上,将头盔缝隙中的整个世界,震得摇摇晃晃。
“六个千人队,二十架凿城车,一百多架云梯…”站在敌楼顶层的瞭望手,扯开嗓子,大声汇报。“主攻方向还是西门右侧马脸。他们又带了大铳,很多很多大铳…”
“六个千人队,二十架凿城车,一百多架云梯…数不清楚的大铳…”一名百夫长快步冲进敌楼深处,对陈友谅大声复述观察结果。“主攻方向西门右侧马脸附近。其他方向暂时洠Э吹降星椤
“泼张,两分钟后,你带着咱们的火铳手上墙…”陈友谅非常冷静地朝外边扫了两眼,然后果断地命令。
“是…”绰号“泼张”的千夫长张必先站起身,抱着一个猪头大小的“金钟”冲出敌楼。
受淮扬方面的影响,如今池州红巾和蕲州红巾内,也开始流行以分钟來记时。而产自扬州的“金钟”,更被每一名高级将领视作珍宝。与沙漏、水钟、圭表比起來,此物非但精度高、计时准确,携带性也方便了许多。在作战之前与主帅手里的“金钟”对准一次,接下來只要发条拧足,一整天之内,双方就能达到协调一致。
“吴宏,让四斤炮装填毒药弹,制造烟雾,扰乱敌军炮手视线…”目送着泼张离开,陈友谅想了想,再度果断地拔出第二支令箭。
“是…”千夫长吴宏起身接令,毫不犹豫地就向外走。
随着参战各方对火器的熟悉,以及六斤炮的出现,早期从淮安军手里求购來的四斤炮,效果已经越來越鸡肋。但工匠们的智慧是无穷的,至少在陈友谅麾下,工匠们充分发挥出了各自的潜能,让频临淘汰的四斤炮重新焕发了青春。
随着千夫长吴宏的身影在城头上出现,很快,摆放在城垛后的四斤炮,陆续发起了轰鸣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数十枚猩红色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弧线,接二连三砸进了城外正在缓缓向前推进的队伍里。紧跟着,一团团暗黄色的烟雾从地面上涌起,高高地跳上半空当中。
“轰………”六个整齐的方阵,瞬间四分五裂。浓烟起处,每名被波及到了倪家军将士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佝偻着腰,拼命地咳嗽。烟熏火燎的脸上,眼泪和鼻涕滚滚而下。
第六十二章绝响中
“轰…”“轰…”“轰…”又一轮六斤重的炮弹破空而來,落在城墙内外,掀起大团大团的烟尘。
由巴豆、砒霜、茱萸、花椒等物燃烧生成的毒烟,对倪家军战兵的杀伤力不算太大,却严重影响了更远处操炮者的视线。令原本就非常一般的准头,变得愈发乏善可陈,大部分炮弹连城墙都洠д吹剑辉诔乔侥谕獾牡孛嫔险ǔ鰜硪桓龈龀舐拇罂印
“快点,快点儿,不要慌,一个跟着一个…”趁着倪家军炮手的视线受到毒烟遮挡的时候,陈友谅的好兄弟张必先带领一千名大铳手,沿着马道快速冲上了城墙。
整个千人队,在跑动中,迅速分成了三层。第一层将士推开被炮击震得晕头转向的战兵,将一根根胳膊粗细的铁管子,顺着箭垛上面的射击孔,探出城头。
第二层将士迅速蹲下身体,将手中大铳护在两臂和胸口之间。第三层袍泽也学着第二层的样子,果断下蹲。头顶的盔缨,整齐得如盛夏时的麦田。
在朱大鹏所在时空的历史上,除了“我大清”这朵奇葩之外,华夏民族从洠Ь芫邮芡鈦砜萍肌V熘鼐潘谑笨眨彩侨绱恕5狈⑾至松砉苁交鹋诘木薮笸χ螅负醺髀分詈睿伎寂Υ蛟焓粲谧约旱幕鹌鳌U疟叵鹊热耸种械拇箫ィ褪撬胁分械馁摺
不像淮安军那样,一味地追求射击速度和准头,大铳的开发者,突出的是此物的覆盖面儿。每门大铳里头,可以装一两半到二两火药,枪口处再压入四五十枚“炮子”,在三十步左右的范围内,绝对是一扫一整片。哪怕是对方身上穿着双层牛皮甲,万一被弹丸射中胸腹等处,都很难逃过肠穿肚烂的命运。(注1)
“快,快,把受伤的弟兄抬下去。把这里的血迹擦干净…”紧跟着火铳手之后,则是一群衣甲鲜明的御林军。一个个惨白着脸,在队伍中的百夫长指挥下,快速抬走刚才炮战中受伤或者阵亡的袍泽。然后用大桶大桶的冷水泼洒地面,避免血迹影响其他参战者的士气。
敌楼和马脸等处,四斤炮的炮手们,则继续向敌军发射毒药弹,努力给进攻一方制造麻烦。而六斤炮的炮手们,则利用敌方的炮击出现停顿的间隙,迅速清理自家炮膛,用拖把沾了家畜尿液,给火炮进行强制降温。一个个动作有条不紊,层次分明。
“点燃艾绒…”张必先顶着一个表面涂了黑漆的铁盔,向城外看了看,然后继续发号施令。
“点燃艾绒…”“点燃艾绒…”“点燃艾绒…”他麾下的几个百夫长,轮流重复,接力将命令传遍整面西城墙。
手指粗细的干艾绒绳子,迅速被点燃。一股浓郁的清香在城头上涌起,驱散人血的腥气和动物尿液的臊臭。训练有素的大铳手们,将艾绒绳子轻轻朝各自的头盔护耳上一夹,然后低下头,透过箭垛的射击孔继续观察敌军,每个人的动作,都熟练无比。
““嗤…………………”“嗤…………………”“嗤………………”“轰。。。。。。…”倪家军的炮手们,显然不愿意让自家战兵单独承受压力。冒着误伤自己的危险,再度朝城墙上方倾泻弹丸。只是这一轮的炮击效果,还不如上一轮。几乎所有炮弹都脱离了预计目标,徒劳地城墙外侧的青石条上,留下一个个白色的斑点。
“來而不往非礼也,给我狠狠地打…”陈友谅快步冲上敌楼二层,冲着自家炮手大声命令。
“是…”几门六斤炮的炮长,齐声答应。然后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迅速矫正炮口,瞄准城外倪家军的阵地。
“一号大将军炮准备就绪…”
“二号大将军炮准备就绪…”
“三号大将军炮准备就绪…”
。。。。。。
干脆利落的报告声,迅速传回陈友谅的耳朵。后者满意地点点头,将右手高高地举起,然后奋力向下挥动,“开炮…”
“砰”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五道浓烟推着巨大的火球飞了出去,越过六百余步的距离,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方位,同时掉头向下。
“轰…轰…轰…轰…轰…”五道粗大的烟柱,呈花蕊装,腾空而起。紧跟着,又是巨大的一声“轰隆隆…”。有团黑色烈焰翻滚着扶摇而上,将破碎的木头箱子,人马肢体和火炮残骸,丢得到处都是。
“打中了,打中了…”敌楼二层和脚下的城墙上,响起一阵兴奋的欢呼。倪家军的炮阵中,刚刚发生过一次巨大的爆炸。有经验的将士,能清晰地判断出这是装火药的箱子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后果。虽然最后造成的伤亡情况无法判断,但经历了这场灾难之后,倪家军的炮手们必然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
“打得好,就这么干…老子就不信了,姓倪的玩炮还能玩得过咱们…”陈友谅非常会鼓舞士气,迈动脚步,快速从几门六斤炮后方跑过,同时用手掌和操炮者的手掌当空相击。“接着來,别心疼火药。打跑了姓倪的,老子给你们每人官升三级…”
“谢大将军…”众炮手们兴奋地回应,也不管陈友谅的承诺最后能不能兑现。反正能跟金吾将军并肩作战,亲手击毁敌军的大炮,已经足够众人吹嘘一辈子了。哪怕是立刻就战死掉,也了无遗憾。
“小心………”一名亲兵猛地扑上前,将陈友谅死死压在了身下。
“轰…”有枚近距离射來的小开花弹,在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爆炸。炙热的气浪协裹着弹片和碎石头,四下迸射,将几名躲避不及炮手,同时扫翻在地。
“大将军,大将军…”有人低声惊呼,举着盾牌冲上敌楼二层。翻动血肉模糊的亲兵,从尸体底下翻出陈友谅。
“别喊,乱我军心,我必杀你…”陈友谅一个鱼跃跳了起來,亲手抓住敌楼中的战旗,探出城外,來回摇动,“给我还击,炸死他们…老子就站在这儿,不信他能打得着…”
“大将军小心…”千夫长张定边和太师邹普胜双双冲上,抱起陈友谅,不由分说冲下敌楼,钻进下层的城墙内部。
战旗又被亲兵们插回了原处,继续在傍晚的江风中猎猎飞舞。然而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招摇,却极大地鼓动了城头上守军的士气。顿时,十几门四斤炮同时调转炮口,朝着城外敌军方阵内突然冒出來炮车展开了反击。“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弹丸的发射声不绝于耳。
被倪家军推在车上前行的,同样是四斤轻炮。凭着偷袭占了一轮便宜,但很快就因为四周缺乏可靠掩体而败下阵來。那些先前被“毒烟”熏得满脸是泪的兵勇们,则在百夫长和千夫长的指挥下,迅速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冒着炮弹的狂轰滥炸,加速冲向了城墙。他们手中有凿城车,他们手中有云梯,他们手中也有大铳、强弩和其他神兵利器。只要让他们推进到合适距离,就能立刻向守军还以颜色。
迅速变稀疏的队型,使进攻方的士兵数量,显得非常庞大。从城头上打下去的四斤炮弹,每次总能带走一两条性命,但跟庞大的士兵总数比起來,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凭借着对火器性能的熟悉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倪家军将士距离城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很快,就从两百余步推进到了五十步之内,一个个手臂粗的铁管子,也被他们竖了起來,管尾支撑于地面,管身向前倾斜,管之下,则是两个精铁打造的支撑。
“大铳手,开火…”张必先当机立断,抢先下达了射击命令。“开火…开火…”传令兵一边大声重复,一边快速在他头顶扯起一面画着弹丸的红色三角旗。早就蓄势以待的大铳手们接到命令,迅速将艾绒按在了铳管后部的引火线上。数点火星跳跃着向前飞奔,钻进铳管,随即,引发出一连串的雷鸣。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数百支大铳同时发威,声势若惊涛骇浪。一团猩红色的云彩,拖着密密麻麻的弹丸从城头上飞下去,砸入城墙下的倪家军队伍,将目标削去了整整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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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人,换人,换人…”命令声被百夫长们接力传出。刚刚发射完了一轮的大铳手扯着自己的兵器,迅速向后翻滚。跟在他身边的第二层将士则扑上前补位,将另外数百支大铳探出箭孔,对准城外的敌军。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连绵射击声又起,在城下掀起一团团血光。无数还穿着红巾军衣服的“义兵”中弹倒下,烟熏火燎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注1:在元末的起义军内,曾经广泛使用了管式火器。关于大铳、小铳的记录比比皆是。除了装填速度令人诟病之外,在近距离作战时,这些火器的杀伤力和打击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弓箭。
第六十三章绝响下
“换人,换人,换人…”单调的喊叫声再次涌起,第二波大铳手迅速向后翻滚,把射击孔让给身后蓄势以待的袍泽。
他们手中的大铳模样非常怪异,既洠в谢鹕股铣<陌饣小⑼傻染芘浼矝'有供射击者架在肩膀上的木托。只是一根光溜溜的铁管子,尾部像蟋蟀一样分出两个短短的铁叉。然而,对于箭垛和城墙这类狭窄地形,一根光溜溜的铁管子,反而显得更为灵活。
第二波将士刚刚将发射完毕的大铳抽出來,第三波将士就将装满了火药的新大铳迅速填进了射击孔。然后瞄都不瞄,只是大概调整了一下射击角度,就果断用艾绒点燃了位于大铳后部的引火线,随即用挂着木板的右肩牢牢顶住铳尾的铁叉。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连绵不断的射击声第三次响起。大铳受到火药的反推向后猛缩,却被大铳手肩头上的木板牢牢顶住。数以千计的散弹从城头狂泻而下,将城外的敌军打得尸骸枕籍。
“后退,后退,速速后退…”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城外响起,有名全身穿着镀金全身板甲的汉子,高举其铁皮喇叭,大声呼喝。
“后退,后退,后退二十步,分散列阵…”队伍中的百夫长们果断地重复,收拢各自身边的部属,丢下架在地上的大铳和血泊中翻滚的同伴,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