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2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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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军去了那边?傅友德迅速扭头,顺着丁德兴的目光观望。只见一个非常像徐洪三的背影,正迅速从船舷上翻下。而其身后,则跟着整整一个都的弟兄。每人都脱光了膀子,嘴上叼着一把短刃,身后则背着,一个方方整整的包裹。
就在此时,斜前方的黑暗中,忽然跳起一串幽绿色的火焰。像夏夜里的鬼火般,迅速滚动了几圈,然后迅速熄灭。
紧跟着,则又是幽绿色的一长串。闪起和消失同样的迅捷。
“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声高亢的鸟鸣,忽然从鬼火熄灭处响起。穿过嘈杂的海浪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夜猫子的叫声,配上这忽明忽灭的鬼火,足以让走夜路者吓得魂飞魄散。但是,凭着以前多年做响马的经验,傅友德却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是真正的鬼火。真正的鬼火洠в姓饷戳粒⑶蚁鸬乃俣纫郝矶唷
那是一种从腐烂动物尸骨里头,专门熬制出來的油膏。只要小小的一盒,就能制造出大片的鬼火。江湖上有一种骗子,专门通过这种伎俩,來敲诈不明真相的富户,让后者出钱请他们驱鬼。而傅友德当年占山为王时,麾下正有几个喽啰擅长此道。
“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猫子的叫声越來越大,越來越多,陪合着人工制造出來的鬼火,为战舰指引正确的航向。
战舰的速度一点点加快,将自家与鬼火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但是更快的,是海面上忽然涌起的数点星光。一样是幽绿色,与岸上的鬼火一样吓人。但所有星光都迅速向鬼火附近汇聚,就像几百年來散落在海上的孤魂,正在奔向他们梦里的故乡。
“是徐洪三他们,他们正架着小船为大军探路…”傅友德立刻明白,那些星光是何人所为了。
每一艘战舰上,都会配备数条小舟。几个月前,朱重九营救他们时,就曾经从战舰上放下小舟,然后由弟兄们划桨登陆,建立滩头阵地。今夜,不过是重复了上次的战术。只是登陆将士的数量,比上次多了数倍。整个舰队规模,也比上一次大了数倍而已。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心中所有的紧张与压抑,瞬间一扫而空。而俞通海的声音恰恰从耳边传过來,提醒他不要再走神,“傅将军,注意脚下。脚下是台阶,您小心些。不要绊在上面…”
“多谢俞兄弟…”傅友德客气地回应了一声,迈动双腿,快步走向朱重九。
指挥台上还有给他和丁德兴两人专门留出來的位置,站在那里,他们两个能看得更清晰战场全貌,也能更容易地接受大总管的调遣。
手中的战刀已经饥渴很久了,他能感觉到刀刃上传來的饮血欲望。
“站在这里,跟我一起给弟兄们助威…”然而,朱重九却抢先一步,掐灭了二人冲锋陷阵的可能。“我答应过大伙,不上岸去给他们添乱。”
每人手里塞进两只鼓槌,朱重九继续笑着吩咐。“等岸上的火头点起來,就跟我一块擂鼓。半夜偷袭,吴良谋比咱们三个在行…”
“是…”傅友德和丁德兴两个干脆利落地答应,仿佛早已经在朱重九帐下效力多年般,洠в兴亢脸僖伞
轻轻地放下战刀,举起鼓槌,他们将目光再度投向鬼火闪烁的位置。
夜猫子的叫声已经消失,从海面上汇聚过去的星光,马上就要与岸上的鬼火融合在一处。而在两三里外远的位置,则有两行火把在快速向这边靠近。随之相伴的,还有一连串软弱无力的画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驻守在这一带的元军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只可惜,他们的反应太慢了。
“咚…”一个巨大的五色炮,忽然从鬼火汇集处跳起來,于夜空中迅速炸开。(注1)
“咚…”“咚…”“咚…”“咚…”,一个又一个五色炮,接连跳上夜空,陆续绽放。
刹那间,整个夜空,落英缤纷。
陆地和海面,瞬间被照得亮若白昼。
六百多名搭乘小船登岸的第五军将士,迅速从身后解下油纸包裹着的火枪,冲着元军杀过來的方向,排出了一个小小的方阵。
近卫团的弟兄们,则在徐洪三的带领下,将身后的包裹丢在地上,一个接一个,迅速点燃。
跳跃的火焰,取代了夜空中渐渐黯淡下去的落樱,照亮整个舰队登陆的海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从所有战舰上响起,宛若在海面上滚过的惊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巨大的战舰再度加速,像一头愤怒的鲲鱼般,朝被火堆照亮的沙滩冲了过去。
义无反顾…
注1:五色炮,即烟花,最晚出现不晚于宋代。史书上多次有记载,大宋朝廷燃放烟花,与民同乐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生意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连绵的战鼓声扫过海滩,与涛声一道,涌入沉睡中的胶州城。
“该死…”正在挥毫作画的蒙元胶州达鲁花赤耳由恨恨地将笔掷在桌案上,低声怒骂。
不用问,肯定又是佥枢密院事脱欢的人在跟海盗“激战”了。类似的“激战”,胶州水师每年都会打上四、五场,场场都大获全胜。只是,每次阵斩的海盗都非常少,并且从洠ёサ焦魏畏病1暇梗痈呃瞿潜吖郝蛩狼粢彩且槐士苁∠聛淼那鸦洞笕司换崂幕ā
不过,每次水师凯旋而归,缴获的“贼脏”却是非常丰厚。佥枢密院事脱欢又特别会做人,从山东道、到益都路、再到胶州城,各级官员,都能按照相应的官职等级,从“贼赃”中拿到应得一份。所以吵闹归吵闹了些,胶州的官员们,也不好意思站出來拆穿脱欢和走私商人们所演的折子戏。
当然了,收了分润之后,对于驶进驶出胶州湾的走私货船,大伙也默契地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反正这种走私贸易,管了也是白管。敢不理睬色目人所把持的市舶司,直接从胶州湾往高丽、倭国发船的,哪个背后站得不是个王爷以上级别的大佛?你前脚带兵把人家的船扣了,后脚就得上门给人家去赔礼道歉…弄不好,连官位和性命都得丢掉。还不如装聋做哑,好歹每季度还能从“贼赃”中分一份红利,远比刮地三尺來得痛快。
也不是所有官员都肯沆瀣一气。前些年,就有个从大都调任过來的水师万户,不听下属的劝阻,坚持要替朝廷堵住胶州湾这个巨大的走私窟窿。结果在带队追杀走私船时,他居然脚下打了滑,一头栽进了大海当中。待被手下人捞上來,肚子已经灌得如同碾子般大,任神仙出手,都无力回天了。
自那以后,胶州城的文武官员,就再也洠е鞫枪秩讼印I踔磷罱⑾钟猩谭吠低档卮雍B废蚧窗渤欠吩肆甘澈拖跏蔡沃7凑踊窗渤悄谟昧甘澈拖跏换貋淼木底印⒈浜筒猎谏砩夏芟阈“敫鲈碌陌倩ㄓ衤叮記'留在胶州城里公开销售过。几乎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专门的马车将这些价格奇高无比的奢侈物品,直接运往济南装船。然后再沿着大清河逆流而上,进入运河,迤逦送往大都、上都、冀宁等王公贵胄喜欢的居住的地方。甚至还能远赴伊利汗国,送到那些一掷万金的贵人手里。
可清晰地照见人脸上汗毛孔的玻璃镜子;由冰翠雕琢而成,夜里能发光各色器物;采百花精华所酿制的玉露。哪一样拿出來,售价不在千贯以上?即便以胶州达鲁花赤耳由的从四品官身,想每样都买一份尝个新鲜,都得皱着眉头犹豫好几天。他就不信,这些货物到了大都城之后,会流入什么普通商贾之家。而当朝的宰相、平章、御史大夫们,明知道此物会导致大笔的钱粮流向淮安,流入红巾巨寇朱重九之手,最后变成一门门火炮和一杆杆长枪、大刀,却依旧无动于衷。这种古怪情况,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莫非朝廷当中,有人不希望朱贼被尽快剿灭?”命侍女关紧门窗,将战鼓声隔绝在外,州达鲁花赤耳由再度拿起笔,于书案旁來回走动。
脱脱和哈麻两个,势同水火。这一点,凡是激灵点儿的官员都清清楚楚。而如果脱脱顺利将朱重九、刘福通等贼斩尽杀绝,凭着耀眼的战功和手中三十万得胜之师,绝对能将哈麻彻底踩于脚下。但如果万一脱脱打了败仗呢?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哈麻再混蛋也不敢拿大元朝的万里江山开玩笑…
死死抓住沾满了浓墨的毛笔,胶州达鲁花赤耳由,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吓得冷汗直冒。如果朱重九打败了脱脱,那后果就太可怕了。大元朝肯定会一蹶不振,甚至转眼亡国。同为当朝重臣的哈麻,肯定不会蠢到跟朱贼勾结的地步。不过,如果想方设法,让脱脱跟朱贼打个平手,或者将战事拖上四五个月,那情况就又柳暗花明了。
哈麻可以联合月阔察儿等人,以“劳师无功,养贼自重”等理由,弹劾脱脱。然后找一员上将取而代之。刚好脱脱也将朱贼给耗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替换脱脱的人一到,立刻就可以跟红巾贼决战。整个“平叛”之功,就顺势落到了哈麻等人之手。脱脱和帖木儿不花兄弟,则彻底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沿海城市的天气向來凉爽,但胶州达鲁花赤耳由的脊背,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湿了一大片。不是因为窗外连绵不断的战鼓声,而是为了远在千里之外,大都城内变幻莫测的政局。
当年权相伯颜失势,脱脱取而代之。大元朝从上到下,不知砍掉了多少颗官员的脑袋。而一旦哈麻取代了脱脱,那些站错队的家伙,还能落下个善终么?
可万一脱脱笑到了最后,为了以儆效尤,他也不会再放过哈麻和雪雪两兄弟。届时,大都城内那么多镜子和花露是从哪里來的,恐怕就要有个交代了。作为其中一个主要走私通道,胶州肯定在劫难逃。城内的文武官员,恐怕也有吃不完的挂落。。。。。。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正痛苦不堪地想着,门外忽然传來了一阵恼人的喧哗。紧跟着,胶州同知韩清就一头栽了进來,双手扶住门堪,气急败坏,“大人,大人您赶紧去看看吧。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海盗,海盗把在东门外黄沙滩登岸,把水师,把水师给全歼了…”
“什么?你说什么,不是糊弄人的么?怎么会真的打起來?”胶州达鲁花赤耳由迅速扯下耳罩,一不小心,手中的毛笔将墨汁涂得满脸都是。
“哎呀我的大老爷哎…我什么时候敢骗您?…”胶州同知韩清向前爬了数步,双手抱住耳由的大腿,“哪里是商贩啊…是海盗,真真正正的海盗。咱们胶州万户所那个水师您也不是不知道,空饷早就吃到了七成。剩下那两三千弟兄,上去一波败回來一波,已经一路败到城门口了。您再不赶紧派人去支援,贼人就直接杀进城里头來了…”
第二十五章生意中
“派人,立刻派人。”胶州达鲁花赤耳由越听心里头越紧张,挥舞着手臂答应,根本顾不上再考虑毛笔的事情,黑漆漆的墨汁,被他甩得到处都是,“脱欢呢,你跟我一起去找他。”
“脱欢,脱欢大人去诸城了,半个月前就走了,大人,您莫非忘记了么。”胶州同知韩清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气急败坏地补充,“还有府尹,通判,都跟着他一起去捞军功了,如今胶州城里,就咱们俩撑着。”
“啊。”耳由的身体又是一僵,手中的毛笔缓缓掉在了地上。
由于涉及到的利益过于庞大的缘故,朝廷专门派了一位名叫脱欢的二品枢密院敛院常驻胶州,城内外的水路军队、屯垦以及走私贸易的管理和分红,也完全由后者越俎代庖,耳由这个从四品达鲁花赤,一年里头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个摆设,连日常政务都插不上手,更甭说指挥兵马作战了。
此刻大难临头,同知韩清却请他调动军队守城,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况且眼下胶州城内,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军队,凡是能提得动刀枪的,早就被脱欢带去围堵淮安贼的王宣了,留守在军营内的,只有几百老弱病残,带着他们去作战,与插标卖首洠裁戳窖
“大人,大人。”见耳由只是愣愣地呆立不动,胶州同知韩清心里更是着急,双手扯住前者的大腿,不停的摇晃,“大人,您怎么了,您赶紧说句话啊,眼下城里就数您官儿最大,万一让海盗打进來,抢光了货栈里的货物,即便他们不杀您,朝廷中那些大人们,也饶不了您啊。”
“我,我最大,最大。”被最后一句话吓得打了个冷战,胶州达鲁花赤耳由张了张嘴巴,有气无力地重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