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第2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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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被人推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朱重九的近卫团长徐洪三亲自带人帮助他以最快速度洗脸更衣,然后摸着黑,快速奔向了满浦城外的货运码头。
码头上,第五军精挑细选出來的三千多战兵,早已整装待发。朱重九一声令下,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第一个踏上了栈桥。第一旅旅长刘魁紧随其后,带领着弟兄们,一排接一排进入船舱。
很快,一个营头的弟兄,就装进了战舰当中。第一艘战舰迅速拔起铁锚,像幽灵般,消失于空荡荡的河面上。
一艘接一艘精心改装过的仿阿拉伯式战舰,陆续装满了战兵,扬帆启锚,在熟悉黄河水纹的老艄公们的指引下,尽可能地贴着黄河南岸,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下游。
连续两个多月來,蒙元的兵马与淮安军,已经隔着黄河较量的许多次。眼下在水面上,绝对是淮安军的天下。而由于脱脱手中也有许多仿制和缴获來的火炮之故,淮安军想要在脱脱的军营附近登陆,也根本洠в腥魏沃竿K远杂谀习对谝辜淠殖鰜淼亩玻纳谔皆缇褪サ墓刈⒌哪托摹1滤抵熘鼐诺热丝桃赓绕煜⒐模褪桥级恍⌒呐龅愣於瘉恚卑兑不嶙远游咚酱谛纠恋萌ヅ俑康住
如此,十五艘战舰悄无声息的都顺着水流飘然而下。只用了三个多时辰,就已经抵达了黄河入海口处。
黄河水含沙量极大,而海水盐分又远远高于河水。所以,河水与海水交汇处,有一道非常清晰的分界线。
任何船只经过此线,都会迅速跳动一下,就像鱼跃龙门。
旗舰天枢号第一个跳了起來。
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紧随其后。
然后是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
当十五艘战舰,排着队跳出海面时,一道金红色的阳光,恰巧从大海里射出來,瞬间点燃了整个海面。
海面迅速开始翻滚,红色浪花,迎着战舰,跳跃,飞舞。像是火,又像是血。
被甩在身后的陆地,也迅速变成了金红色。仿佛一个濒危的巨人,在血与火的洗礼当中,慢慢脱胎换骨。
这个过程,无疑将充满了痛苦,甚至充满了血腥。但这个巨人,注定会重新站起來。
因为有无数人宁愿用自己的性命献祭,也要唤醒他,催促他重新站起來…
因为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华夏。
万道霞光当中,丁德兴双手扶住船上的围栏,用力挺直了腰杆。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洠в写怼
他相信自己永远不会为昨天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第二十一章跨海
大海是广阔的,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到边际。天空也是广阔的,浑圆如盖,将地面上所有山川河流尽数倒扣于底。就在蓝天与碧海的交界处,有一轮鲜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來,升起來,升起來,散发出万道霞光,荡尽人心中所有黑暗和污浊。。。。。
如果不是顾忌着周围还有许多看日出的人,丁德兴简直就像张开双臂,放声高歌一曲。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特别是于狭窄的病房中守了两个月多月之后,再看到如此广阔的天空和海洋,简直就让人恨不能肋生双翼。
芝麻李养病的房间太小了,早就盛不下那么多欺骗与倾轧。淮安城也太小了,根本容纳不了更多的英雄。甚至连淮扬三地、河南江北行省都太小了,限制了大鹏的翅膀。而真正的神鸟,将水击三千,九万里扶摇而上。岂会看得上夜猫子眼里那几头腐烂的老鼠尸体?
“黑丁,你怎么也來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耳畔忽然传來了一声熟悉的问候。
丁德兴闻言回头,恰巧看见傅友德那刀削一般的面孔。“傅将军?怎么会是你,天…你怎么瘦成了这般模样?”
“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傅有德不愿意说赵君用的坏话,笑了笑,苍白地脸上涌起几分凄凉。
“生病了?什么病,看过大夫了么?”丁德兴听闻,眉头轻轻皱起。身为武将,又是二十出头年纪。除了受伤之外,想生病可真不是很容易。除非。。。。。
“不提了,已经好了。亏了朱总管派人给开了幅好药方…”傅友德显然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又笑了笑,顾左右而言其他。“海上的风景不错。看了之后,令人心旷神怡!”
“是啊,丁某以前,还从洠Э垂说确缇啊倍〉滦怂纳炝烁隼裂觳仓С旁谡浇⒌幕だ干希诓欢孕牡厮档馈
“傅某也是第一次出海…”傅友德也将胳膊撑在了护栏上,叹息般感慨。
二人都是刚刚才加入淮安军,也都刚刚经历了一番艰难的选择。所以几句寒暄过后,彼此之间忽然就变得无话可说。干脆双方把目光看向远方,继续欣赏周围波光潋滟的水面。
难得天公作美,海上一直吹得是南风。所以只装了一半载重的战舰跑得极快,张开了厚布风帆之后,就像一条条贴着水面飞奔的梭鱼。而十五艘大小相同,模样一致的三角帆战舰排成长队,则给人另外一种视觉上的冲击。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其中一艘,直挂云帆,乘风破浪。
“这朱总管,真是好大的手笔…”默默地观赏了会四下的风景,丁德兴忽然低声感概。两个多月前在芒砀山获救的时候,他记得朱重九手里只有四艘战舰。其中还有两艘是河船改装的,不是眼前这种体形适中,操作灵活的三角帆船。而短短七十余日后,朱重九居然就能一下子拿出十五艘三角帆战舰运兵北上。并且这还不是淮安水师的全部力量,眼下留在淮安和扬州两地,至少还有同样数量的战舰,每一艘都不比这十五艘小。
“听说是用烧罐玉秘方,跟广州那边的大食人交换來的。”傅友德点点头,声音里头带着由衷的佩服。“也就是他,有这种一掷万金的气魄。”
“啊?”丁德兴听得顿时眉头一跳,质疑的话脱口而出,“你听谁说的?那,那朱总管岂不是亏大了?”
“是不是吃了大亏傅某不清楚。但是傅某却相信,换了别人,绝对舍不得将秘法卖出去。只为了四十几艘旧船。”傅友德点点头,继续低声赞叹。
罐子玉,也就是玻璃制品,如今即便在淮扬地区,价格也是高得令人乍舌。特别是那种四周镶嵌着宝石的玻璃镜子,已经被商贩们炒到了云彩上,以半尺见方为底,四周每大一寸,便可加价一万贯。即便这样,依然供不应求,只要在市面上一露面,就会立刻被人用现银买走,根本不可能留到第二天。
而朱重九为了加强淮安水师的力量,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制造罐子玉的秘方卖了出去。并且据说还跟大食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此后三十年之内,不会再将秘方卖给除了淮扬商号之外的第三家。这种“杀鸡取卵”的行为,不知道令多少人捶胸顿足。而听在傅有德等有识之士耳朵里,却绝对是另外一番滋味。
唯大英雄,才舍得身外之物,去追寻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唯真豪杰,才不会蝇营狗苟,光顾眼前。他今天为了挽救东路红巾,舍得一份点石成金的秘方。他日后得了天下,就不会因为舍不得几百亩良田,学那汉高祖刘邦,给昔日舍命相随老兄弟们來个鸟尽弓藏。
“怪不得,淮安军这两年能崛起如此之快…”听了傅友德的话,丁德兴也是好生钦佩。芝麻李已经是他见过最大气的人,而今天看來,朱重九的胸襟气度,显然更在芝麻李之上。就凭着这份儿胸襟气度,其他豪杰就洠ё矢窀フ裁炊泛旖碇鳌5比唬渌魏魏澜埽膊豢赡苡兄熘鼐耪饷捶岷竦募业锥
“傅某佩服的,不光是朱总管做事情舍得下血本儿…”难得找到一个与自己有共鸣的对象,傅友德想了想,继续说道。“傅某还佩服,他目光的长远。丁兄你注意过洠в校空獯希蘼凼遣俜模故鞘帐凹装宓模屑父霾皇切屑依锸郑炕涣吮鹑耍幢阋幌伦影椎昧思甘艺酱苷页稣饷炊嗪嫌玫乃置矗俊
“这。。。。。。”丁德兴听得微微一愣,两眼旋即又睁得老大。
傅有德说得洠Т恚芙杆艺浇⒉僮莸萌绱苏牖坏模圆豢赡苁且蝗捍記'出过海的新丁。而以每艘船需要四十名水手算,十五艘战舰,至少就得六百名水手來驾驭。六百余名海上行船的行家老手,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招募得來?除非,除非他朱重九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打算组建一支海上力量,从那时起,就开始为现在打根基。而那时,淮安军不过刚刚占据了扬州,朱重九正被六十万灾民逼得焦头烂额。
半年前,刚刚夺下扬州城洠Ъ柑欤鸵丫甲急缸榻êI狭α俊I踔猎诎肽曛埃窗簿鸵丫寄被绻鄙澈土樯街涫倮锼妫钡方褐荨;褂锌赡埽缭诎肽曛埃熘鼐乓丫被踊窗渤龇ⅲ杷菲讼蚯Ю镏獾闹惫粒破却蠖肌L炷模馐呛蔚瘸ぴ兜难酃猓炕涣吮鹑耍峙孪攵疾桓胰ハ搿
“还有这甲板上的弟兄们。丁兄,你在别处,看过如此守规矩的弟兄么?”傅友德却意犹未尽,继续充满钦佩地问道。
甲板上已经陆续有人上來放风,都是昨天半夜登船的淮安军将士。然而,他们却不是乱哄哄的东一簇,西一波,四下闲逛。而是严格遵照几个水手小头目的指引,很均匀地分布在两层甲板的各个方向上。如此一來,船只的平衡就很容易得到保证。再多的人从内舱里走出來,都不会给船老大和水手们带來麻烦。
拜徐淮各地经常闹水灾所赐,将士们都不怎么晕船。所以到了甲板上之后,就纷纷站直了身躯,扶着护栏,四下观赏风景。而天空中,此刻南风却突然加大了数分。吹得风帆全部鼓了起來,推着战舰切开碧蓝色的水面,上下起伏,鳞爪飞扬。
在南风的帮助之下,战舰行得极快。洠У忍糇叩教炜照醒耄糁莸阂丫鱿衷谇胺降乃嫔稀T缬姓季萘舜说旱暮旖砭浚急负昧巳绕谔诘姆共恕4⒍右宦涿突拍痉ぃ允澈筒杼浪土斯齺怼
吃完了午饭,战舰先朝东北方航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然后掉头奔向正北。四周已经都看不到岸,只有望楼里的瞭望手,通过长长的望远镜,还能找到一些小山或者露出水面的礁石为参照物,不断用旗帜和号角与舵手联络,矫正航向。当太阳坠入西侧的云层之后,瞭望手们也停止了工作。整个舰队就像彻底迷失了般,在薄暮中继续默默地高速驰骋。除了舰长和舵手之外,谁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朝哪个方向走,目的地还有多远。
晚餐是半条咸鱼和一大碗占城白米,从将军到士兵,每个人都一样。与当地产的稻米相比,这种从海上长途贩运过來的占城米,味道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但是丁德兴却洠乃技平厦字实暮没怠W诜峙涓呒督斓牡ゼ渲校檬种竿吠绷送贝展齺硪黄鸪苑沟母涤训拢蜕剩霸勖遣畈欢嗫斓搅税桑恳哉庵肿叻ǎ永字葑叩浇褐荩峙乱灿貌涣思柑臁
“不清楚…”因为前一段时间受到过冷遇的缘故,傅友德对咸鱼和糙米,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快速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低声回应,“不过肯定丢不了,我听说,朱总管这边造过一种叫做指南针的东西,安装在四分仪上,在配上千里眼,可以根据星星直接确定船只所处的位置…”(注1)
注1:四分仪和指南针确定航向法,最迟不晚于南宋,就在华夏海船中广泛使用。不过蒙元灭宋之后,华夏的航海水平,大幅倒退。直到明初,才又通过跟阿拉伯人的交流,迎头赶上并超过当时的世界水平。
第二十二章收心
“我倒不是担心迷失方向,我是担心,担心岸上到时候接应不及时…”丁德兴脸色微微发红,讪讪地解释。“朱总管派去提前一步登岸的,据说是几个蒙古人。他们虽然说早已跟蒙元朝廷那边洠裁垂细穑暇狗俏易謇唷
“蒙古人里头,也有很多有情有义的英雄豪杰。汉人里边,也不缺李思齐那样的坏种…”傅友德笑了笑,非常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最初占山为王时,他也是恨极了一直骑在大伙头上作威作福的蒙古人。而这五六年于绿林和红巾军中打了无数个滚下來,他却发现,人的善恶根本不能简单的以族群來划分。像朱重九麾下的阿斯兰、俞通海这种,虽然身为异族,但是只要要你拿他们当兄弟,他们也会将肠子掏给你,根本不在乎什么一等四等。而像卷了徐州军火炮叛逃到朝廷那边的李思齐,则是放着好好的红巾大将不做,宁愿去给蒙古老爷当狗,令人根本无法将其视为同类。
不过这其中到底是什么道理,傅友德自己也想不清楚。总觉得这些事情,用一句“良臣择主而侍”根本解释不清楚。可除了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调之外,其他说法与他自己看到的事实相差更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