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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乱明天下一根钉-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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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增一减,影响有多大,用脚后跟想也能知道个一二,而后金一旦完成了对辽东、漠南蒙古和朝鲜的统合,那山海关即便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也完全没有了意义。

到时关山万里,八旗铁骑何处不可入?

所以,宁远之战,明军杀了多少女真人,自己又损失多少,这根本不重要。宁远大捷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守住了宁远,其次就是振奋了辽东军民的士气,而这也同样鼓舞了所有反对后金的势力。

这就是孙传庭说袁崇焕立下不世之功的理由,这个陈海平是完全认同的,至于孙传庭认为打死努尔哈赤是老天与袁崇焕过不去,那是因为努尔哈赤这个时候已经是特大特大的大“昏君”。

纵观努尔哈赤一生,军事上堪称天才,政治上前期也算可以,但终不改强盗本性,一旦觉得自己得势了,强盗本性便曝露无疑,失去了政治上起码的感觉。

努尔哈赤后期,骄狂顽固,刚愎自用,任意妄为。

女真人充其量不过二十几万,数量远远不能与汉人相比。要想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物资保证那就是空谈,而生产物资的就是汉人。但努尔哈赤对汉人动辄杀戮,先前觉得穷困的汉人容易造反,于是杀穷人,后来又觉得富人要造反,于是又杀富人,弄得天怒人怨。不仅如此,努尔哈赤还把全部汉人都驱作奴隶,肆意压榨,这样怎还可能生产维持一个社会正常运转的大量物资?

在努尔哈赤统治的后期,汉人的逃亡反抗一天比一天激烈,要是再持续这么几年,那就正如孙传庭说的,一直这么乱下去,就是拖也把建奴拖垮了。

陈启立跟着道:“确实,这个皇太极确实了得,尤其是攻击朝鲜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

讨论时政得失是陈海平给集团立下的规矩,陈启立虽然只是一个武人,年纪也大了,但通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并不断学习,他不仅在军事上更上层楼,政治上的见解也是不断提高。

第一百四十二章规则

攻击朝鲜,固然是最正确的策略,但也是不得不然,皇太极必需得走这一步,这是整个女真人目前面临的政治、军事、经济三个方面共同的迫切需求。

政治上,后金要想生存下去,必须取得汗权的绝对统一,但皇太极虽然在汗位的争夺上胜利了,却并不意味着他拥有了像努尔哈赤那样的威权。

皇太极主正黄、镶黄两旗,在四大贝勒中势力较强,并以其才德为他人所不及,因而得到汗位。然而其余三大贝勒各主一旗,且以兄行列坐左右,不令下坐,不以臣礼待之,故实为四大贝勒共掌大权。诸贝勒各据实力,不甘臣服,皇太极事事掣肘,虽有一汗之虚名,实无异一贝勒。

在这种形势下,皇太极要想进行任何政治上的重大变革都是不可能的,因而首要之务就是必须首先确立汗权。而要确立汗权,唯一的方法就是武功,只有首先取得战争的胜利才能完成对汗权的确立。

这是先决条件。

战争有三个方向,一个是明朝,但要攻打明朝,没有绝对的指挥权是不可想象的,所以西向不行。接着就是蒙古,林丹汗虽然一败再败,但实力犹存,北向攻击蒙古要想取得重大胜利并非易事,所以也不是上选。

那最后就只有朝鲜了,三方之中,朝鲜最弱,是最有把握的,攻打朝鲜的好处不言自明。

经济上,后金处境艰难,自与明朝决裂之后,其以山珍、上产流通粮食、生活用品等物资的关市贸易也随之停止。虽然在此之前经努尔哈赤积极的农业政策,使社会经济有了一定发展,但是粮食自给问题并未解决,农业与采猎的比重关系也未能很好地协调。尤其是后期,努尔哈赤采取激烈的手段对待汉民,给后金的经济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因此,抢掠物资,借以衣食,掠夺人口,资以生产,这成为皇太极攻打朝鲜最迫切的原因之一。

军事上,后金虽然几乎占尽辽沈地区,但仍然面临着明、朝、蒙的三面围击之势。

朝鲜在光海君主政之时,采取的策略是在明朝和后金之间摇摆,尽量谁也不得罪,而努尔哈赤也对光海君加意笼络。但在天启三年三月,朝鲜发生政变,光海君被废,李徐即位,是为仁祖。仁祖李徐一改光海君的外交策略,完全倒向了明廷,断绝了与后金的一切联系。

此外,毛文龙依托朝鲜,设镇东江,对后金骚扰不断,虽然不能在军事上对后金造成麻烦,但在经济上却影响甚大,毛文龙的存在使得附近的广大区域无法正常耕种。

所有这些,都使得后金在军事上有攻击朝鲜的需求。

另外,努尔哈赤的死对后金士气的影响巨大,攻朝之战将极大地提升士气,这对女真这种靠着抢掠为生的民族而言就如打了一剂强心针,效果立竿见影。

天启七年,正月初八,皇太极命二贝勒阿敏率阿济格、岳托、济尔哈朗、杜度和硕托领正白旗、镶红旗、镶蓝旗三旗三万余众越过鸭绿江,并分两路,一路攻击义州,一路攻击毛文龙盘踞的铁山。

毛文龙谎报军情,说有八万八旗兵攻打朝鲜,辽东空虚,朝廷信以为真,命袁崇焕领军攻打沈阳,解朝鲜之危。

袁崇焕身为辽东巡抚,所辖仅有宁锦七万兵,而且还多是步卒,即使倾巢而出取沈阳,不仅无有胜算,如果失利,反而有可能被皇太极乘势攻占宁远。

出兵有百害而无一利,索性袁崇焕是有担当的人,以各种理由推诿朝廷不合理的命令,坚持没有出兵。

“大哥,袁大人说的‘十万掠鲜,十万居守’,这是怎么说的?”陈海平问道。

那是袁崇焕给朝廷奏疏上的话,说明不可出击的理由。轻轻叹了口气,孙传庭道:“因为坚不出兵,袁大人面临了朝廷很大的压力。虽然毛文龙谎报军情,但袁大人这个时候要否认不仅非常麻烦,也不太现实,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弄清楚的。所以袁大人与其否认,倒不如承认,然后再说建奴还有十万居守,这样好说话。实际上,袁大人说的也是事实。建奴征兵一般是三丁抽一,袁大人的意指是建奴的全部兵役人口。如果袁大人当真出兵,皇太极也必然尽征建奴成军,十万之数只多不少。”

“大哥,袁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实际上,陈海平一直都想问问孙传庭对袁崇焕是什么看法,但一直忍着没问,现在可以了。

听陈海平问到袁崇焕,孙传庭眼里忽然多了一丝忧色。默然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孙传庭道:“袁大人勇于任事,也能任事,但性情稍嫌太直,做事有欠园融,将来的结果恐怕不会太好。”

不做事的骂做事的,古今如一,反正骂人不过是费点吐沫星子,没什么成本。

不做事,没人骂,只要做事,不论好坏都有人骂,但做坏事,多是些死老百姓骂,天下不大会听得见,但做好事,就像袁崇焕那样,骂声必定铺天盖地,因为骂的人主流都是有极大影响力的读书人,天下都听得见。

在辽东局势恶化,几乎是谁去谁死的情况下,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这个时候,一个八闽小吏袁崇焕去了,但事过境迁,大骂袁崇焕的滚滚诸公不会有人还记得他们大当缩头乌龟的时候,这个袁崇焕是怎么做的。

相反,他们不记得还好点,因为要是记得,那袁崇焕就是一面镜子,一面让他们非常不舒服的镜子,所以骂起来自然格外卖力,格外起劲。

袁崇焕是该骂,他不仅是让朝堂上的滚滚诸公非常不舒服的镜子,这个八闽小吏竟然还敢违越官场伦常。

袁崇焕初到辽东,极得辽东巡抚王在晋赏识,对袁崇焕极力拔擢,但王在晋提请要在八里铺筑山海重关的时候,袁崇焕反对。反对也就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袁崇焕竟然越级上报,把事情直接捅到了内阁首辅叶向高那里。

越级上书,袁崇焕犯了官场最大的大忌,但说来奇怪,骂皇帝可以被赞为批麟君子,而且骂的越凶,名望就随之越大,但下级违逆上级,却几乎让所有的官员都看不顺眼,觉得如鲠在喉,不舒服到了极点。

陈海平自然清楚,这是标准的双重标准,而且也还是那句话,这是官天下,官天下的等级森严,不容任何人来挑衅。

在这种情况下,没事都要骂,何况还有事,而且官僚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清楚的事情搅浑,何况事情还在不怎么清楚的时候。

顿了顿,孙传庭继续道:“袁大人的性情就像一团火,会感染很多人,但同时也会灼伤很多人。被感染的人会誓死追随,但被灼伤的人也会以同样的力道攻击他。”

说到这儿,孙传庭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当初辞官也有袁大人的成分在内。”

“啊,这是怎么说的?”这倒新鲜,这个说法陈海平不仅从未听过,他自己也从未想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争论

孙传庭解释道:“我虽也习武,但对军略方面并不很感兴趣,所学的只是泛泛。所以我虽也想象袁大人那样投笔从戎,但自家知自家事,我不行,去了也是白去。后来又见朝政日益混乱,留下无益,而且天下日渐纷乱,今后武事必多,辞官就是为了回来潜心读书,如果日后有机会,再去报效国家。”

陈海平心中微微点头。

孙传庭说的很谦恭,孙传庭敬佩袁崇焕也是真心实意的,但以孙传庭这种人,未必没有与袁崇焕一比高下之心。

陈海平道:“给魏忠贤立生祠,袁大人不是也做了吗?这不意味着袁大人也已经变得园融了吗?”

轻轻摇了摇头,孙传庭道:“给魏阉立生祠那是蓟辽总督阎鸣泰弄的,作为下属,袁大人要是还想在辽东呆下去,就非得跟着署名不可。如果连这点转折都没有,那袁大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莽汉罢了,如何能做下这等大事?”

陈海平附和道:“大哥说的是。”

稍微打了个沉儿,孙传庭道:“袁大人一向敢为人所不敢为,在力争筑城宁远这等攸关生死的重要关头,越级上书虽然有违官场伦常,但这是必须的,袁大人坚持的对。不过,我最担心的是袁大人这么做既是迫不得已,也是本性使然。”

轻轻叹了口气,陈海平明白孙传庭的意思。孙传庭说的含蓄,但说白了就是说袁崇焕这个人跋扈。孙传庭这么说的根据是袁崇焕有过一次私斩小校的事儿,他本来无权杀人,但就是杀了。不管那个小校该不该杀,那都不是袁崇焕能决定的,但他就是这么干了,以致惹得孙承宗大怒。

像袁崇焕这种人,对脾气了,那怎么都行,而且双方都是如此,他能为对方舍命,对方同样也会为他舍命。辽东的武将是一个集团,将官大都是出自辽东将门,朝廷派去辽东的督抚很多,但真正与辽东的武将集团融为一体的则只有袁崇焕一人。在辽东,只有袁崇焕在,才可以如臂使指,没有人敢阳奉阴违,这个连孙承宗都做不到。

袁崇焕成事是因为这种个性,败亡身死也是因为这种个性,实际上,袁崇焕这种人是本不可能出头的,这正所谓是时势造英雄,但造英雄的时势魔力不是无限的,而袁崇焕的悲剧正是因为他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

做正确的事是有条件的,是有边界约束的,从小处看,做这件事很正确,但从大处看,或者换一个角度看,那做这件事就是错误的。

袁崇焕没有意识到这个,所以他和他罄尽一腔热血保卫的家园同样遭受了莫大的悲剧。

默然片刻,陈海平问道:“对袁大人在辽东采取的筑城固守的战略,大哥以为如何?”

苦笑一下,孙传庭道:“敌强我弱,平野争锋,我军远不是建奴的敌手,所以袁大人‘守为正招,战为奇招,款为旁招’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这样进可攻,退可守,逐步向前推进、蚕食,毫无疑问是最稳健的。一开始,我也跟很多人一样有个担心,这样大规模筑城,朝廷是否能承受的了,但现在,我才知道辽东每年消耗几百万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如果真的承受不了,那也不是袁大人的问题,而是朝廷的问题。”

在辽东,一直是三种战略取向在做较量。第一种是激进的进攻,第二种是保守的防御,第三种是取两者之中。

第一种的代表是王化贞,坚持这一战略,结果都无一例外的是惨败。

第二种的代表是高第和王在晋,他们虽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所幸,都因为袁崇焕的坚持,这种战略并没有真正的实施。

第三种的代表自然就是袁崇焕,他的战略是积极防御,保守进攻。

三者谁对谁错,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但在几百年后,在那些深受辩证法和实事求是教育过的后人当中,却引起了激烈的辩论。

采取第一种激进的进攻战略,那只是在前期,在明朝军力还占明显优势的时候。等到袁崇焕出场的时候,这种战略早已被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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