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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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种类又按大小、轻重式样和用途,具体分为上百个型号,名目繁杂,数不胜数。如钉类,按形状分枣籽钉、鱼眼钉、卯尖钉、水泡钉、荷花钉、车钉、斗钉、犁钉、耙钉、门钉、柜钉、镰钉等,每类钉中又分为大小、轻重规格各不相同的若干种。再如勺类,则按打水、舀汕、烧茶、炒菜、取米面、舀汤等各种不同的用项制作重量、口面、深度、把长、库长等大小不一的铁货品种,使各地用户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任意挑选。
种类齐全是荫城铁货行销天下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自然是货物的质量。
荫城铁货制艺高超,规格精巧,经久耐用,这里的铁器比一般铁货的铁质、铁性要好。荫城的铁锅、铁铖等灶具,新货时呈灰色,使用前先用砂石磨光擦净,明火加热,然后食油浸里,草木灰熏完,使用起来里边盛水不生锈,外边遇潮不腐烂,越用越黑亮,美观好看,经久耐用。用这些铁器蒸、煮、炒、煎的饭食不变色,不变味,不损害营养成份。荫城的铁勺、铁匙成形后,表面沾薄铜,即把黄铜热处理后打在铁器表面,薄铜厚铁,浑然一体,看去光亮照人。
荫城的水泡钉,入水不生锈,头圆心空,厚薄均匀,永不掉盖。荫城的椽钉,人称“三绝”:上尺绝,长短粗细,分毫不差;上秤绝,几个一斤,数准秤平;上木绝,入木生锈,牢不可拔。用这样的铁钉钉椽,即使椽本身已年长朽烂,铁钉与木衔接处依然紧扣如初,力拆不开。
听着伙计巧舌如簧的介绍,陈海平津津有味,但其他人却都味同嚼蜡。秦钢、申万雨、王元程三人自然还好点,但孙国清和戴定国就不同了,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们两位早就掉头走了。
快到中午了,众人都是又累又饿又不耐烦,还好,陈海平终于是意识到了他给别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哎哟,大家饿不饿?”揉了揉肚子,陈海平陪着笑脸向两位老人家问道。
戴定国和孙国清都板着脸,没搭理他。
秦钢笑着问道:“我们是回家吃,还是在饭庄里用午饭?”
戴定国的年纪最大,陈海平笑着问道:“师傅您看呢?”
瞪了徒弟一眼,老头子没好气地道:“就在这儿吃点吧。”
铁府楼是荫城镇最好的酒楼,秦钢在昨晚上就已打发人安排好了,所以正是用餐的高峰时段,诺大的铁府楼却静寂无声,安静极了。
女士们早就到了,在二楼,男士们在一楼。诺大的厅堂里,所有的桌椅都已经搬了出去,只在大厅中央摆放了一张酱紫色的红木大方桌。
也不用着点菜了,众人坐下不一会儿,刚刚喝了两口淡雅宜人的香茶,精明利落的小伙计把百味珍馐就如流水般摆了上来。
席间,陈海平问道:“秦东家,你们这儿天天都这么热闹吗?”
秦钢笑道:“少爷,这才那到哪儿,您要是五月十三来,那才叫个真正的热闹呢。”
放下筷子,陈海平感兴趣地道:“秦东家,说来听听,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秦钢道:“五月十三这天是关帝庙会,在这一天,不仅拜神唱戏,荫城的所有买卖铺户,日常的生意全部降价销售,所以数百里之外的人全都往这儿聚,那可真是人山人海,热闹的不得了。”顿了顿,秦钢又道:“少爷,这里面还有一个传说呢。”
“欧,是什么传说?”陈海平配合着问道。
“五月十三这天是关老爷的磨刀日,相传关老爷身在曹营心在汉,整日里思念大哥刘备。一听说刘备的消息,便挂印封金跑了出来,一路上连闯五关,斩了曹操的五员大将,不知怎么竟跑到了荫城。这时,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已因杀人太多而翻边卷刃,而眼看后面的蔡阳领兵就要追杀过来,关公非常焦急,想磨刀却又找不到一滴水。关公对着五月似火的骄阳,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没想到,话音刚落,忽见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天上大雨倾盆而下。关公大喜,就雨磨刀。不一会儿蔡阳追来,只不过两三个回合,就被关公斩于马下。这一日正是五月十三,所以荫城人就选这一天建庙设会,拜神唱戏。”
陈海平不知道这个典故,但他知道这里面的巧妙所在,这个所谓的传说一定是某个聪明的荫城人想出来的好点子。
荫城的铁业自东汉就开始兴起,千多年来一直长生不衰,这个传说将荫城的铁器巧妙地和关公联系起来,自然就增强了荫城铁器的知名度和神秘感。其实,这种传说就是后世所谓的名人效应和广告效应。
秦钢讲完,戴定国问道:“秦东家,五月十三这天真会下雨吗?”
秦钢道:“老爷子,十有八九这天都会下雨,我们当地有句农谚,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众人都把上午的闷气给撒了出去。吃过午饭,陈海平陪着笑道:“师傅、岳父,下午我要去工地看看,你们二位还去吗?”
孙国清问道:“你去工地干什么?”
陈海平道:“我要去教那些工人,让他们学会怎么让申东家他们难受。”
一句话又把两个老家伙的兴致给逗了上来,他们知道这小子总有令人惊异的表现,现在就是赶他们回去都不成了。
陈海平这话不要说戴定国、孙国清一头雾水,就是王元程、申万雨和秦钢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现在也不好问,众人心里都装着个疑问,出门上马向冶炼厂赶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关系
因为运输的问题,冶炼厂离矿山越近越好,所以一般情况下,冶炼的地方都与开矿的地儿相隔很近,基本上是一体的。
荫城产好铁,共有矿山八座,申家居于主导地位的矿山有三座,其中最近的一个就是在荫城东南五里的蝎子凹山厂。
蝎子凹山厂是八座矿山中规模最大的,工人人数超过两千之众。
到了矿山,在陈海平视察的同时,申万雨打发人去另外两处矿山,按陈海平的要求,把两地有威望的工人找来那么二十几个。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地看过之后,陈海平发现工人的辛劳和环境的恶劣是他先前根本就没法想象的。
陈海平看过一圈回来之后,发现人都到齐了,总共有五六十人,他们都在一块平坦的场地上齐刷刷地站立着。
来到工人面前,陈海平默默伫立片刻,然后抬手示意道:“大家都坐下,随意坐。”
轻轻摆了摆手,让申万雨不要把椅子送过来,陈海平也像工人们一样席地而坐。都坐好后,陈海平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工人闲谈起来,问他们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田地等等。
慢慢地,工人们都放松下来,他们发现这个让大老板毕恭毕敬的年轻人非常的随和,一点都不可怕。
“刘师傅,你们一天平均得干多长时间?”陈海平向眼前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壮汉问道。
“五六个时辰吧。”
“那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我挣二两二钱银子。”
“你是大师傅,是这里挣的最多的吧?”
“是,这里我挣的最多。”
说到这个,刘师傅的神态有些得意,但他没得意多久,就开始发毛了,因为这个年轻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正当刘师傅手足无措的时候,陈海平突然问道:“刘师傅,你认为自己挣的多么?”
“很多啊,我们家的生活在我们村子是最富裕的。”
做工比种地强多了,他们不会因为灾荒而卖儿卖女,妻离子散。轻轻摇了摇头,陈海平平静地道:“刘师傅,你错了,你挣的非但不多,而是太少了。”
所有人都愣了,工人们目不转睛,愣愣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而申万雨、秦钢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陈海平到底要干什么。
沉默了好半晌,陈海平终于又问道:“你们想不想挣的更多?”
“少爷,谁不想多挣银子啊。”工人们嘿嘿傻笑着。
心头很是难过,过了一会儿,陈海平站起身来,向着工人高声问道:“干同样的活,你们想不想多挣银子?”
“想啊,谁不想?”工人们的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
“那好,既然大家想,那我就教大家一个法子。”注视着工人,陈海平缓缓地道:“其实我的法子很简单,那就是朝他要。”
顺着陈海平手指的方向望去,工人们看到了他们的东家申万雨,工人们和申万雨都愣住了。
等了一会儿,待众人都缓过神来,陈海平继续道:“银子是一定的,你们想要多挣,那申东家自然就挣的少了,这申东家自然不愿意,那么,你们怎么才能多挣银子?”
是啊,这不是废话吗?但这废话从陈海平嘴里说出来,就没人认为是废话,包括孙国清和戴定国。
“少爷,您说我们怎样才能多挣银子?”底下有人喊道。
在闲聊时,陈海平已向工人们说了,“少爷”是他的通称,包括他们的东家申万雨,谁都是这么叫的。
“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想过要申东家增加月银?”陈海平严肃地问道。
没人说话,人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少爷。
“如果想,那你们想过要怎么做才能达到增加月银的目的?”陈海平继续问道。
还是没人说话。
“如果你们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怎么做,你们要齐心,要抱成团,要坚持到底,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达成目的。”
这人是哪头的?陈海平的话说完,众人都傻了。陈海平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这和鼓动佃户减少给地主的租子没有任何分别。
依旧没人说话,陈海平又道:“你们要知道你们有力量,有很强大的力量,只要你们真的齐心,你们就能达到目的,拿到合理的酬劳。”
“少爷,申东家人不错,对我们很好,比别的东家强多了。”底下有人给申万雨抱不平。
陈海平道:“我不是说申东家不好,我只是说一个普遍的事实。而且,即使申东家是最好的东家,但也并不代表你们现在的酬劳就是合理的。我,陈海平,认为你们的酬劳不合理,应该增加。”
这真是一幅亘古未有的奇怪场景,主人对客人毕恭毕敬,但客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狠抽主人的嘴巴子,而最奇怪的还是主人的反应。
这一刻,申万雨只是有点迷糊,脑袋有点乱,但心中对陈海平没有任何不满,包括埋怨陈海平没在事先跟他言语一声。
申万雨这一刻的反应,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对陈海平的信任、敬服和崇拜。
信任,是相信陈海平不会损害他的利益;敬服,是相信陈海平的智慧不是他可以触碰的;崇拜,让申万雨在心底认为他和陈海平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人。
陈海平很了解申万雨这些人的心态,到了现在的这个阶段,如果事事都做得周到细致,体贴入微,那反而会让申万雨等人觉得不对劲。而且,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形势都需要他为自己造神,让自己成为人们心目中神灵一般的存在。
沉默,沉默……
“少爷,您说我们应该增加多少?”终于,终于,底下有人问了,尽管声音很小,底气不是很足,但总算有人开头了。
“增加多少呢?”望着众人,顿了顿,陈海平缓缓说道:“这是第二个大问题。那既然是大问题,就要从头到尾都弄个清楚,否则就会适得其反,好事反会弄得没有好结果。要想离清这个大问题,大家首先要弄清你们和申东家是什么关系。”
“有谁来说说你们和申东家是什么关系?”陈海平问道。
众人不语。
第一百三十三章工会
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陈海平开解道:“大家不要有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我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我们靠着申东家养家糊口。”顿了顿,那人又道:“申东家靠我们开矿炼铁。”
“啪”的一声,陈海平轻轻拍了两下巴掌,道:“这位兄弟说的真是太对了,说到了点子上。对,你们和申东家就是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申东家靠你们的劳动挣钱,而你们也为你们付出的劳动得到酬劳,养家糊口。所以,这种关系必须维持,没有了这种关系,申东家他们挣不到银子,而你们也得不到酬劳,那日子可就惨了,卖儿卖女都是很平常的事。”
众人刚刚燃起的一点积极性又被陈海平最后的这句话给打没了,是啊,东家就是东家,不开矿,不炼铁,东家至多是少挣银子,而他们却要卖儿卖女,背井离乡讨饭去。
见气氛有些低沉,陈海平笑道:“大家不要气馁,俗话说没人会和银子过去,我刚才说的只是极端的情况。实际上,只要有利可图,即使申东家不干了,那还有马东家赵东家无数的东家过来干,你们的生计是断不了的。”
这话听着在理,众人的目光又活泛了起来。
“所以啊,你们和东家的关系是……”陈海平把都到了舌尖的“对立统一”给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