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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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看了一眼,戴小蓉和孙茜牵着手悄悄出了屋子。
孙国清的老婆不多,才四个,孙茜是三夫人生的。四房夫人那儿都分别朝过面后,两人回到了孙茜的绣房。
“蓉姐,你能来真好,这个年过的无趣死了,大哥也不在家。”拉着戴小蓉的手,孙茜亲热地说道。
戴小蓉知道,孙家老大孙传庭是大夫人所生,和孙茜不是一个母亲,但孙茜对这个大哥崇拜有加,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感情最好。孙传庭去年中了进士,现在在河南永城当知县,回家过年,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小丫头,我说你是不是动春心了?”捏着孙茜的脸蛋儿,戴小蓉戏谑地道。
“蓉姐,说什么呢你?”甩开戴小蓉的手,孙茜红着脸说道。
“茜儿,还没有中意的?”拉过孙茜的手,戴小蓉试探地问道。
孙茜低头不语。
脚,确切地说是女人的脚,再进一步更确切地说,是以士大夫为主体的上流社会女人的脚,那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孙家所处的阶层,儿女的婚事从来都没儿女们自己什么事,和他们关系不大,这样一来,脚就成了一个影响很大的事儿。
孙茜很美丽,朝气蓬勃,门第也高,在门当户对的人家当中,不在乎孙茜脚大脚小的少年子弟有很多,但不在乎这个的公婆,甚至是公婆的公婆却很少。
孙茜因为美丽,因为出众,她那双大脚也随之名闻遐迩。这样一来,不在乎的人家更少,因为现在已不是个人好恶的问题,而是上升到了家族脸面的问题。
就在一年多以前,孙茜还不在乎这事儿,但现在,即使仍然不在乎,也已由不得她不烦恼。这种烦恼无形,却无所不在,它们如影随形,即使在睡梦中,也压着你的胸口。
心底微微叹息一声,拍了拍孙茜的手,戴小蓉道:“好妹妹,要不让姐姐当一回红娘?”
“蓉姐,你就别开玩笑了。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抬起头,孙茜一边把手抽回去,一边不满地说道。
忽然,一丝讶然出现在孙茜的眼中,她发现戴小蓉竟然是认真的。但是,戴小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以金家的地位,没有可能介入她的婚事,要是对方看中的是戴家和孙家的关系,那也只可能是伯父出面,而绝没有让戴小蓉出面的道理。
没有理会孙茜眼中问询的目光,戴小蓉道向外屋喊道:“小环。”
小环是戴小蓉带来的丫环,这会儿正在外屋和孙茜的丫头在一起。听到主母喊她,小环立刻走了进来。
戴小蓉吩咐道:“你去把画筒拿过来。”
包袱就在外屋,小环出去把画筒拿进来,然后立刻又退了出去。
麻利地打开画筒,戴小蓉从画筒里取出画轴。左手拿着画轴,戴小蓉四下看了看,然后搬过一张方凳,放到了西山墙下。站到方凳上,戴小蓉把画轴展开,盖着一幅瘦竹图挂了上去。
挂好画轴,看看没什么问题,戴小蓉下了方凳,退后几步,与孙茜并肩而立,然后问道:“妹子,你看这人怎样?”
这是一幅工笔立身人像,画面上没有任何映衬之物,就是一个男子独立之像。说实在的,严格来说,画功一般,但这幅画得不错,把此人的神韵表现的很好。
画中人的气质很独特,但具体是什么,孙茜说不出来,尤其是那人的眼睛,流露出的目光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是谁?”半晌,孙茜问道。
看到孙茜的反应,戴小蓉又不得不佩服了这小子一回,这手确实是高。那小子说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先入为主,直观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妹子,还能有谁?妹子冰清玉洁的身子叫谁看过?”
孙茜愕然。
第二十六章媒婆(下)
孙茜一时没反应过来,及至反应过来,她惊喜地问道:“他好了?”
这件事从头至尾戴小蓉都很清楚,她亲眼看到得知自己的身子被人偷窥后,孙茜是何等的羞怒,如果当时陈海平在她眼前,说不定会被孙茜一脚踢死,但在知道陈海平被打得昏迷不醒后,羞怒之情便一下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代之而起的是自责和担忧。
陈海平曾问过孙茜当时的反应,听她说了之后,陈海平分析说因为这事,他早就在孙茜心里扎了根,不管起因是什么,他对孙茜而言都是很特别的人,只要正确引导,她这个媒婆必定会功德圆满。
现在看孙茜的反应,戴小蓉越想就越觉得这小子的话真是有道理。那小子真的只有十七岁吗?屁股上是不是长了一根尾巴她没看到?
心里暗暗感慨,戴小蓉伸手搂住孙茜的肩头,轻声叹道:“好了,那个害人精好了一个多月了。”
戴小蓉的语气用词都很奇怪。
看到孙茜蔓延疑惑地看着自己,戴小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暧昧,她随意地道:“妹子,这小子以前精的就跟鬼似的,你也知道姐姐我没少吃他的瘪,受他的气。这小子现在病好了,比以前又更进一步,现在这小子是比鬼还精,我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沉吟了一下,孙茜小心地问道:“蓉姐你这次来也是被他指使的?”
“除了他还有谁?”戴小蓉自然地说道:“妹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和你姐夫这次来,送货是借口,撮合你们才是真的。”
孙茜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沉静地问道:“蓉姐,你们这是为什么?”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不管那人给了戴小蓉什么好处,灌了多少米汤,戴小蓉都不可能答应做这种事,因为这太离谱了,根本就没有可能。
“是不是觉得很离谱?”笑了笑,戴小蓉道:“妹子,还有更让你吃惊的,我爹和他明后两天就到,爹会亲自向叔叔提亲。”
孙茜张大了嘴巴,她这次是真的吃惊了。爱护自己的心,孙茜对戴小蓉的感觉还差点,但对戴定国,那和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没两样。
“妹子你不必奇怪。”戴小蓉沉声道:“我和爹有违常理极力促成你们的事,唯一的原因是觉得你们非常合适,尤其是对你,妹子,他是你最好的归宿。”
盯着墙上的画像,默然良久,孙茜道:“蓉姐,跟我说说他的事。”
没有隐瞒,戴小蓉把所知道的有关陈海平的一切都一一对孙茜说了,包括赌场和妓院的光荣经历。
这也是陈海平事先特意关照过的。
戴小蓉说完,孙茜又默然半晌,然后看着画像问道:“蓉姐,他今年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戴小蓉道:“是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还能有什么假?”
孙茜道:“可你看这画像,这人说他三十七岁还沾点边。”
苦笑一下,戴小蓉道:“这小子十三岁到我们家,就一直捣蛋,弄得我爹不恼不是,但脑也不是,我见了他都躲着走。尤其是他醒来的这一个多月,更是搅得我们家地覆天翻,把我们都弄得晕晕乎乎的,有时候我真想把这小子的衣服扒掉,看他屁股上是不是藏了根尾巴。”
孙茜愈加的好奇,她问道:“他都做什么了,能搞得你们晕晕乎乎的?”
戴小蓉道:“他要建立一个商队,他要深入草原大漠,他甚至要入西域,重走丝绸之路。”
“真的啊!”孙茜惊叹道。
“他是小年来的,跟我说要把爹接到他那儿去。年后他又来了,真把爹接走了。我本觉得这无所谓,就让老头子散散心,但没想到隔两天回来后,爹要把家都处置了。”
孙茜道:“这也好,伯父把他当儿子看,而他又有这个孝心。”
“没这么简单,妹子。”戴小蓉的语气有点酸:“这件事还有更奇怪的。”
孙茜问道:“还有奇怪的?”
“是啊,妹子。”戴小蓉道:“是大师兄陪着爹一起去的,可万没曾想回来后,大师兄竟然也要变卖家当,跟着一起过去。大师兄那个人最是谨慎不过,我私下问过,你猜大师兄他跟我说什么?”
戴小蓉开始把讲故事的劲头拿了出来,孙茜也配合,跟着问道:“说什么?”
戴小蓉道:“大师兄说跟着这小子干有奔头,不仅他有,更重要的是他的孩子也有。”
孙茜沉默不语。
戴小蓉又道:“年前他就跟我提过你的事,我没当真,但看到大师兄也要跟着他干,我才开始慎重考虑他说的话。”
“什么话?”孙茜问道。
戴小蓉道:“妹子,不瞒你说,他刚开始说这个的时候,我自然认为这是胡闹,怎么可能?但他利诱我,说我要是帮他,那将来他发达了,会好好照顾你姐夫。我本以为他这是在说胡话,不知天高地厚,但大师兄决定跟他后,尤其是这小子跟我又说了一些话之后,我也决定帮他。”
戴小蓉说的很直,这反而让孙茜更容易接受,她问道:“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戴小蓉悠悠地道:“妹子,他让我跟你说,他认为妻子的责任并不天生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如果他娶了你,他希望你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他还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兄弟,他的朋友,如果你愿意,他还要带着你一同深入草原大漠,纵览天下风光。”
孙茜痴了,戴小蓉也痴了。半晌,孙茜问道:“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戴小蓉叹道:“如果他跟我说这些,我立马就跟他私奔,即使他骗我,我也不后悔。妹子,你说我听了这些,能不来吗?”
妻子、兄弟、朋友,孙茜何尝听到过这种话?就是在书本上,也从没有读到过。
世上真有男子这样想吗?可这样的男子应该是世上的奇男子、伟丈夫,但这样的人又怎会偷看女人洗澡?
希冀、忐忑、疑惑,孙茜的心头堵了一团乱麻。
第二十七章考较(上)
在孙家的这两天,戴小蓉的心一直提着,她怕一件事,她怕孙国清问陈海平怎样了。如果孙国清一旦问起,那她不论如何回答都有一个说谎的问题。虽然老爹一到,事情就得穿帮,但这里还有一个隐瞒不说与主动说谎的分别。
如果换个旁人,这也没什么,但孙国清不行。面对孙国清,戴小蓉总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在心虚的时候。而相对的,她越感到心虚,这种压力也就越大。
为此,戴小蓉让丈夫借口办货,朝一面后赶紧走人,而她自己呢,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幸好,女儿被人偷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孙国清回来后也是绝口不提此事,这样孙国清就不能在有人的时候问。
听闻老爹来了,戴小蓉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戴定国既然来了,戴小蓉自然不能躲着不见,孙茜也得出去请个安。见老爹的时候,感觉到孙国清眼里狐疑的目光,戴小蓉浑身都不得劲。是啊,换谁都得起疑,女儿先来,老爹随后就到,但先来的女儿为什么一句都没提。
闹哄哄的请安问好的事儿结束后,客厅里就剩下了戴定国和孙国清两人。
一开始,孙国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戴定国这是追女儿女婿来的,但过一会儿,他就发觉不是这么回事,老哥哥的神态轻松的很。
看到老朋友以一种有些玩味的目光看着自己,戴定国放下茶杯,坦然道:“国清,小蓉和我来都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为了茜儿,我们要给茜儿保个媒。”
这倒真出乎意外,孙国清问道:“大哥,是谁家的儿郎啊?”
戴定国从容地道:“就是那个被我打傻了的徒弟。”
孙国清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皱,道:“他的病好了?”
“好了,现在这小子好得不能再好。”双手拍了拍大腿,戴定国道:“老了,骑了两天马就累得不行。国清,我去躺会儿,有什么话你和那小子说。”
说着,戴定国站起身来,又道:“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事情成与不成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孙国清有点发傻,等他反应过来,戴定国已经走了。怎么回事?孙国清苦笑,老朋友怎么变化这么大,这完全是老来疯。
这还叫不管,那又怎么叫管?戴小蓉先来两天,那定是做女儿的工作来了。看这样子,家里早就变天了。孙国清有点奇怪,戴小蓉是怎么说服女儿的。当然,这点信心孙国清还是有的,一是戴小蓉不会像一般媒婆那样生编硬造,胡说八道,二是这父女俩决不会做套害女儿。
沉吟片刻,孙国清道:“来人。”
一个仆人应声而入,道:“老爷。”
孙国清道:“你去把一个叫陈海平的人请来见我。”
仆人去后,孙国清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父女俩为什么要作这种事?他想不出一点原因。戴定国有江湖气,但也绝不是冒失的人,而戴小蓉就更不是,那他们这是为什么?
想来想去,孙国清觉得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说得通,那就是陈海平这个人本身,这父女俩都必定认为这个人非常适合女儿,是女儿的良配。
这至少是前提条件,而且是绝对的前提条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