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6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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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储延、马忠才知道,王贤请他们吃饭,是为了调虎离山!
储延和马忠是扶着墙离开钦差行辕的。一出去,两人就大吐特吐,吐光了肚子里的鸡蛋,马忠擦擦嘴,骂道:“老子这辈子都不吃鸡蛋了!”
“谁敢在我面前提鸡蛋,本官就宰了他!”储延更是不堪,全身面条似的软绵无力,若非身边人扶着,非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看马忠,压低声音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不能不管刘本。”
“嗯。”马忠点点头,赞同道:“姓王的是个疯子,由着他这样下去,咱们恐怕也得遭殃!”
“是啊。”储延想把话说深些,却又顾忌重重,马忠也是一样,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便各自回府去了。
行辕中,珍珠池旁,周勇正带人打扫卫生。待收拾到桌上时,周勇拿起王贤那枚蛋王,奇怪道:“这三个白痴,难道认不出这是一枚鸭蛋?”不过他也承认,那鸭蛋个头偏小,而且是白色的,看上去和鸡蛋并无太大差别。
“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王贤不屑道:“我就是拿个鹅蛋,恐怕他们也以为是大鸡蛋!”
“大人。”这时周敢去而复返,有些担忧道:“其实从那刘本家中,并没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样下去如何收场?”
“不要担心,按计划来就是。”王贤却很笃定,缓缓道:“你没有找到他们却不知道,今晚要有人坐不住了。”
其实,王贤逮捕刘本是非常冒险的一招!因为他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那千户的口供而已……从泰安回来,王贤便无时无刻不琢磨着,该如何将内鬼揪出来!但他在山东的人手实在太薄弱,根本无法找到强力证据!无可奈何之下,王贤将所有的情报汇总起来,像柯南一样推理起来。
那日军队调动的迹象是瞒不过人的,锦衣卫将泰沂山脉附近所有军队的异常调动一一查清,王贤根据这些军队出动的时间顺序,画出了一条传令的路线,是从北向南由乐安州方向而来,几乎可以断定汉王参与其中!但这些军队行动混乱、浅尝辄止,可见此事绝对不是汉王主导,很可能只是负责支援。而且汉王应该对山南的情况知之甚少,否则行动肯定会更加周密凌厉!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汉王在一百六十多里外,又事发仓促,如果只是接到白莲教的通知,朱高煦根本没时间去印证安排,最多只会让人给予配合。这种推测是符合事实的。
王贤又倒推起白莲教这头。他们当夜穿越泰沂山,直插大峡谷,可以说是十分神速的,白莲教却能提前得知自己的动向,还有时间调集军队,安排村民做饵,这说明他们最晚在天亮时分便得到消息,否则根本来不及做这些事。因为佛母一行人始终在移动中,所以用信鸽传信是不现实的,只能是快马加鞭报信而已!
王贤仔细查看地图,发现别的路线都无法及时将信送到,只有一条路除外——从七星台出发,有一条当年唐朝时的御道直通山南的平原!王贤命人去实地勘察,发现当年的御道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单骑跑马还是不成问题!从七星台到那唐长老换衣服的磨盘村,走夜路的话,大概需要四个时辰!
周敢随便找几个当日护驾的官兵一问,便知道那天傍晚时分,刘本带人上了七星台。算起时间来,刘本还可以磨蹭一两个时辰,再派人出发,时间上都足够了!
接下来,便是要查证,当日可有刘本的随员离开七星台了!这种问题,问刘本身边的亲信准没错!一番筛选之后,目标锁定在了那名千户身上。那名千户统领着按察司衙门所有兵马,而且兼任类似刘本侍卫长一样的角色,如果那日有人离开七星台,他一定会知道!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贤故意让人将那千户在临清老家的老爹打了一顿。果然,千户得报后,火冒三丈,立即向刘本告了假,带人回老家寻仇,半路上就被锦衣卫给逮了!审讯开始,那千户不招,锦衣卫便将他父母妻儿抓到他的面前,威胁要杀他全家,那千户才招供说,就是自己去给白莲教报的信!
但据说刘本十分警觉,那千户也才跟他没几年,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去向白莲教报信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王贤原先的计划是,以请客尝新为借口,将刘本叫到行辕,同时让周敢带人去搜查他的官衙!如果能找到什么罪证,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然而刘本果然是干刑名的,反侦查能力极强,竟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这让周敢十分担心,王贤越权查办刘本,会被敌对势力借机发难!一旦有人作梗,那千户翻了供,后果不堪设想!
归根结底,王贤只凭一堆推测和一个人的口供,就将一省按察使下了狱,风险实在太大!
周敢十分担心,王贤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不能在部下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当天夜里,王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好披衣起身,在院中踱步。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照得地面满是银霜。王贤背着手,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忍不住暗暗叹气。他正叹着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学着自己叹气,回头一看竟然是灵霄。
灵霄穿一身黄纱睡裙,俏丽在清冷的月光下。这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姑娘,罕见地露出了安静娴雅的一面。
“你不睡觉瞎逛什么?!”王贤没好气道。
“人家本来睡得好好的,是你在门外走来走去。”灵霄白他一眼,破天荒地没和他拌嘴,而是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呃……”王贤错愕地看着灵霄,伸手在她凝脂般的额头上摸一把,“没发烧啊,怎么说开胡话了?”
“难道我就不能像大人一样和你说话?”灵霄气鼓鼓地把他的手打开。
“当然可以。”王贤笑笑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在自讨苦吃。”灵霄想一想,轻声说道:“记得前年那场大乱之后,你跟清儿姐姐,还有干爹干娘保证过,再也不给别人卖命了,往后安安生生待着。这才消停了一年多,怎么又……”说到这儿,灵霄眼圈竟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离开南京的时候,清儿姐姐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再冒险了……山东这些事儿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所以你就为难地哭了?”王贤有些好笑道:“是不是我让你帮忙瞒着,让你睡不好觉了?”
“嗯。”灵霄点点头,眼泪顺着面颊滴落下来,“而且我也后怕,你说那天出现的要不是援军,而是来杀我们的敌人,怎么办?!”
王贤叹了口气,为灵霄拭去脸上的泪水,探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冒险,可我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没办法……”
灵霄第一次被王贤抱住,身子一下就僵住了。下一刻,有些笨拙又有些胆怯地缓缓抬起手臂,环住了王贤的腰,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上。这姑娘破天荒的头一次,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根本就听不清王贤在说什么。
“我也不想冒险,我也想安安生生守着家里人过日子。”王贤继续说:“可那样的日子让我害怕,总让我感觉生活在虚幻中。只有刀口舔血的冒险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第九百四十八章拿下
明月清辉下,王贤第一次向人袒露自己的心声。二世为人最大的痛苦,就是灵魂总是在前世盘桓,迟迟不肯在这一世安定下来。哪怕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明朝人,有了娇妻美妾稚子爱女,依然无法摆脱那浓重的虚幻的感觉。他必须让自己不断处于危险之中,只有生命处于危机,求生本能迸发的那一刻,才能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行走世上的游魂……
这种感受无法倾诉,也无人能懂,可它真真切切存在,时时刻刻都在啃噬着他的内心,让王贤无法安定下来,自然也无法带给身边人安全感……他十分厌恶这种自私的行为,却又一次次情不自禁地去追逐危险带来的刺激,直到生命的尽头……
王贤完全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只是刻意不提起自己的秘密,是以说得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听得灵霄晕晕乎乎……王贤感到自己胸前有些湿了,本以为是把灵霄说哭了,刚想低头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替自己担心,却错愕地发现,小丫头竟然已经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了,还恶形恶状地流下了口水……
王贤无奈地笑笑,将灵霄拦腰抱起。即使这样,灵霄都没有醒过来,在他怀里调整下,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便继续酣睡。
王贤抱着灵霄走到门口,正想伸脚踢开屋门,门却从里面开了,顾小怜双目通红地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王贤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这个红颜知己六识过人,耳力超常。
顾小怜点点头,和王贤一道把灵霄送回房,出来时,她紧紧抱住王贤,轻声却决绝地说道:“我不管你要怎么冒险,总之,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
王贤迟疑一下,点了点头,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翌日一早,王贤正在酣睡,周敢兴冲冲来了。顾小怜把他叫起来,王贤一听说是周敢,便赤着脚,披头散发出来相见。
“怎么样?!”王贤一看周敢那张古板的脸上,居然有浓浓的喜色,就知道收获不小!
“大人!成了!您的打草惊蛇之计成了!”周敢兴奋地嚷嚷道:“昨天夜里,弟兄们在各处出城道路上蹲守,一共抓到三拨人连夜出城!”
“三拨人?!”王贤被追出来的顾小怜按在椅子上坐下,替他穿上鞋。
“是!三拨人!一拨往北,一拨往东,一拨往东北!”周敢激动说道:“大人,猜猜他们都是去哪里的?!”
“让我想想。”王贤也来了兴致,见鞋已穿好,便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道:“往东北的应该是禀报汉王的。往东的应该是禀报白莲教的。至于往北的,应该是禀报朝中之人的,八成是去找赵王!”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一点没错!”周敢兴奋地点头道:“大人再猜猜这三路都是谁派出去的?”
“你小子,大早晨的考校起我来了!”王贤笑着指一指周敢,却仍兴致勃勃道:“不用说,去找白莲教报信的,肯定是刘本的人!去给汉王报信的,八成是马忠的人。至于给赵王报信的,自然是我们的布政使大人了!”王贤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将这三名大员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猜起来自然毫不费劲。
“大人全说对了!”周敢这才渐渐从亢奋中平复下来,恨声道:“想不到,山东的三巨头,没有一个心向朝廷,怪不得山东会是现在这副德行!”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三封信,是从信使身上搜到的。
王贤接过信来一封封看过,看完后长舒一口气道:“这下看他们怎么说?!”
周敢也同样彻底松了口气。他这才明白,王贤抓刘本,抄了按察司衙门,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为了制造足够的震动,让那些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慌张害怕!一旦慌张害怕,那些家伙便会向自己的主子求援,殊不知,却正落入锦衣卫张好的落网中!
“把布政使大人请过来,我要请他吃早饭。”王贤拍一拍手中的信,豪气勃发道:“这老狐狸,我还以为他没沾这些事儿呢!”
“遵命!”周勇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便将储延领进了行辕。不过这次并非去珍珠泉,而是到了濯缨湖上的湖心亭!
湖心亭中,早已经摆好了丰盛早膳,王贤还是身着便服,坐在亭中,笑盈盈地看着脚步虚浮而来的布政使。
“藩台大人气色不太好啊。”
“钦差大人见笑了。”储延苦笑道:“不瞒您说,昨日回去之后便一直上吐下泻,折腾到天亮才好些。”
“哦?”王贤一脸关心道:“莫非昨日尝鲜,吃了什么闹肚子的东西?!”
“呵呵,也许吧……”储延心中狂骂王贤,又在这儿装蒜!老子不就是吃了你那一兜鸡蛋闹得吗!
“快请坐,好汉禁不起三泡拉,咱得吃点好的补一补。”王贤热情的招呼储延入席,储延一看桌上的吃食,险些就吐在当场……
只见那桌上二十几道吃食,分别是炒鸡蛋、蒸蛋羹、鸡蛋汤、鸡蛋饼、鸡蛋卷、蛋炒饭、蛋包饭……全都离不开一个蛋字!
“怎么?”王贤见储延还没吃就要吐,关切问道:“肚子还不舒服吗?快喝点蛋汤养养胃……”
“大人,我是一看见鸡蛋就直恶心啊!”储延苦着脸道:“您就饶了我吧!”
“不吃就不吃嘛,老百姓想吃还吃不着呢。”王贤拿起一张蛋饼,卷些炒蛋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说道:“不过要饶你,怕是不容易。”
“啊?!”储延心咯噔一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小瞧王贤了,尤其被这家伙的鸿门宴,已经吓破胆了!他赶忙站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下官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