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4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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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端着那个空空的大碗,嘴角还挂着血,单脚踏椅、面怒狰狞道:“今日歃血便是生死兄弟,若有相负,便如此碗!”说着他将手中大碗狠狠地向地上摔去,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众人皆是凛然,齐齐朝汉王跪下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哈哈很好!”朱高煦心情大好,跟刚才那个愤怒伤心的样子判若两人。要不怎么说,权力者都是好演员,就连汉王这样的汉子也不例外。他将王宁和纪纲扶起来,哈哈大笑道:“有诸位的支持,孤何愁不成大事!”
“是,是……”王宁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哀嚎道,好么,直接从报仇跳到成大事上了。不过这时候,整个大厅中荡漾着狂热的气息,他装也得装出个拥趸样来。
甭管是赶鸭子上架还是怎么着,众人这都算是上了贼船,那么接下来便是商议这个大事该如何去干了。
在座的都是武夫,对出主意、动脑子这种事自然不在行,是以都把目光投向了有‘赛诸葛’之称的庄夫子。
庄敬清咳一声,当仁不让地开了口:“那不才便抛砖引玉了。王爷要想取彼而代之,无外乎‘废、毒、杀’三个字。”
“废、毒、杀?”李茂芳闻言扑哧一笑道:“夫子,毒和杀不是一回事儿么?”
“当然不是一回事儿!”庄敬笑道:“毒是让那位死得不明不白,只要做的干净,谁也不能说是王爷干的。杀是光天化日之下取他的首级,做得再隐蔽,也瞒不过天下人的……”
“唔,有道理。”李茂芳点头想一想道:“按说毒更好,可那样有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心说这位侯爷怎么这么二?跟这种货一起造反能行么?
“怎么,我说错了么?”看到众人的目光,李茂芳嘟囔道:“我舅舅顶天立地,用下毒这种见不得人的法子,实在有损英雄形象……”
“你闭嘴!”朱高煦忍无可忍,狠狠瞪一眼这个二百五外甥,李茂芳吓得缩缩脖子,这才住了口。
“夫子不妨一个个说。”朱高煦撤回正题道:“先讲讲怎么个废法吧?”
“废是上策,乃假皇上之手,王爷不沾因果,将来江山稳固、圣名流芳,自是最佳的法子。”庄敬道。
“这道理谁都懂,孤也一直想用这个法子,手足相残,毕竟不是美事。”朱高煦闷声道:“可是,这些年来,多少回了,眼看着就要干掉老大,却都愣是让他在关键时刻逃出生天。远的不说,就说这回……”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在场好些人并未参与当初的谋划,虽然跟他们没什么好保密的,但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丑事,实在没必要再提。最后化成一声叹息:“哎……”
“王爷说的是,这上上之策之所以难以成行,一方面是因为太子实在太能装能忍,不露破绽,但更重要的,是皇上拘泥于‘长幼有序’,这跟当年太祖皇帝拘泥于‘立嫡’,乃是如出一辙。”庄敬端起茶盏、呷一口茶水道:“在皇上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万世更重要,所以他们宁肯罔顾感情能力,也要维护那套礼法。要想让皇上改弦更张,就必须让太子有大失德、大不孝、大忤逆……”
“这太难了。”一直沉默的宋琥闷声道:“太子那边都是读书人,我们这边都是武夫,论起耍心眼子,咱们怎么会是对手?所以每每算计人家的结果,往往是反被算计。”
朱高煦深以为然地点头,经过通州的事情,他已经对耍阴谋诡计彻底绝望了,那种必杀的局面都能被对方扭转过来,他感觉再算计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了。
庄敬见众人都对第一条失去了信心,只好跳到第二条道:“第二个法子是毒,此法最为捷径,且少后顾之忧,虽然难免有些‘烛影斧声’之议,但终究无关大碍,也算是个好法子。”
“这法子不错。”纪纲说话道:“自古被毒死的皇帝两只手数不过来,那些弑君之人反倒大权在握,逍遥快活。何况老大还不是皇帝……”
“唔。”朱高煦的部将王斌,还是有些头脑的,道:“若是局势没那么紧张,这法子倒也可行,可现在双方剑拔弩张,王爷又说出那种宣战的话,恐怕太子那边肯定严加防范,想要下毒怕没那么容易。”
“不错,老大那个废物,最是贪生怕死。”朱高煦闷声道:“那次我遇刺后他来探望,连我府上的水都不敢喝一口。听说他府上还效仿宫里,设有试吃试喝的宫人,想要用这个法子,很难。”
“可否请永春侯爷出面说合,将他请来赴宴,宴上下手如何?”永新伯许诚一直没捞着说话,这会儿终于想出个法子,赶忙开口表现,却惹得永春侯王宁心里直骂娘,恨不得掐死这王八蛋。
“这主意馊不可闻!人死在王府里,还不如直接动刀子呢。”李茂芳不屑道。
永新伯一开口便碰个钉子,不禁恼火非常,可对方爵位比他高,和汉王的关系也比他近,只能讪讪住了口。
“这主意其实不错。”纪纲却开口支持许诚道:“请客说合,不一定非得在王府,也可以找个别业,或者在秦淮河上弄条船,也不必非要下毒,点起把火、凿翻了船,一样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不愧是特务头子,说起杀人的法子来一套一套。
“嗯,不错。”朱高煦点头道:“老纪可以准备几套方案,等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顿一下道:“不过不管最后是放火水淹还是捅刀子,都要牢牢控制住京城的防务。”
“王爷说得太对了,不论用什么法子,成功便好。就眼前而论,学生以为要急办三件事。”庄敬伸出三根手指道。
“讲。”朱高煦点点头。
“首先,五军都督府中,必须要由可靠的人掌握,即使不能为我所用,到时候至少能守中立。”庄敬沉声道。大明立国时,曾设大都督府掌管军权,后来太祖皇帝为了分权,将大都督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掌管京师及地方的军队。虽然理论上,各府之后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但掌管五军都督府的都是靖难功臣,哪会把兵部放在眼里?将士们更是只认将军,不认兵部。当然,大明朝最大的将军,非皇帝朱棣莫属。将士们死心塌地效忠这位军神皇帝,是以没有将领敢乱来。
朱高煦虽然贵为军方二号人物,也没指望父皇还健在的情况下,有多少军队能听自己调遣。但要保证驻扎京畿的六十万大军,到时候就算不帮忙,也不能捣乱,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这个王爷无须多虑。”王宁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我大明官兵对王爷是有深厚感情的,亲近程度远非太子可比。就算不帮王爷,至少也会严守中立的。”
其实他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在我心里你比太子亲近多了,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帮太子的,不过请也让我严守中立成不?
朱高煦却装糊涂,自顾自道:“三位侯爷分掌前、中、后三都督府,自然是没问题的。掌左军都督府的镇远侯顾兴祖,是我大力保荐才嗣爵的,他今天去江北巡查,不然也会来这儿,只有右军都督府……那是薛老六的地盘,我一直插不进手去。”
第七百零五章京城防务
“薛禄随驾北巡,眼下不在京城,真是天助王爷!”天策左卫指挥使王斌笑道:“现在代掌右都督的,是太子那个窝囊大舅子张永,架空他易如反掌。”
“还是不可大意,必要时让他死于暴毙,死人最让人放心。”庄敬阴恻恻道:“诸位侯爷回去,要多跟手下谈心,语气中微露对太子的不满之意,点到即可,不必深言。看看他们的反应,要是过于激烈那种,也一并要除去。总之务必保证到时候六十万禁军都在控制之中。”
王宁和宋琥点点头,这正合他们的心意,但那李茂芳却欲求不满道:“我的人可以承担更大的责任,为舅舅攻打东宫也不在话下。”
“哈哈好。”李茂芳这话虽然二,但这时候朱高煦就需要有人带动下气势,便大赞道:“茂芳勇武争先,其心可嘉,将来立下大功,舅舅就是赏你个郡王也无妨。”
“那咱先谢过舅舅了。”李茂芳闻言喜不自胜。众人却觉着王爷这说法有些不吉利。要知道大明虽然没有异姓不封王的规定,但其难度之高,形同虚设,就连徐达、常遇春这样的开国大功臣、张玉、朱能这样的靖难大功臣,都是死后才追封郡王的。所以说异姓生不封王,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汉王这样说,岂不是说李茂芳会挂掉?
“第二。”庄敬忙岔开话题,慢慢屈下中指道:“对京城防务,则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京城乃是帝国中枢,历朝历代都是一国防务的重中之重。每个朝代立国时,都会总结前代的经验教训,建立起更完善的京城防务体系。本朝的防务,更是登峰造极,一是学习宋朝,将全国精锐屯驻京城,以确保京城的绝对安全……不过这七十万归属五军都督府管辖的禁军,主要是为了震慑地方不敢造反,京城之内的防务是不准插手的。
至于京城内的防务,主要由上侍卫上直军,亦称上直卫负责。此乃天子亲军,由皇帝亲自统帅,分守京城各处要地城门,守卫京城安全。不过这些天子亲军须臾不离皇帝,绝大部分已经随扈帝驾北巡去了。目下京城只剩后、左、右三府军卫,把守各处城门。
除了禁军之外,还有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这支军队类似于后世的武警,战斗力和装备不能和禁军相比,但目下京城兵力空虚,那五个兵马司,一万五千兵马,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对汉王来说,更郁闷的是,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并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而兵部尚书方宾,又是太子一党,这个问题不解决,到时候难免是个麻烦。
不过就算是麻烦,充其量也只是个小麻烦,因为在这些军队之上,还有无处不在、监视一切的锦衣卫,纪纲手下的兵力,仅在京城内外,就膨胀到三万之数,随时都能取而代之。只是纪纲遍布京城的密探体系,还有他苦心培养的那些黑恶势力都被北镇抚司一扫而光,不然现在正是那些人的用武之地……更可恨的是那北镇抚司,这本来是锦衣卫最强大的武器啊!现在却成了对方对抗自己的利器,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京城防务虽然错综复杂,相互牵制,但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庄敬如数家珍道:“王爷长期代皇上掌管上直卫,府军后、左、右卫从上到下,大都是王爷的老部下,这些人的心都是向着王爷的。只是不知王爷亲自出面,能说服多少人投效?”
“九成。”朱高煦沉声道。
“王爷如此有自信?”庄敬问道。
“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我让他们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朱高煦顾盼自雄道:“只说九成,留下一成变数,已经很保守了。”
“但好像府军右卫的都指挥使张輗,和王贤那厮交情匪浅。”庄敬担忧道。
“哈哈,你放心,府军前卫是英国公的军队,张輗的话不好使。”朱高煦满不在乎道:“我和张辅什么交情?那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
“大意不得。”宋琥突然开口道:“英国公这些年变得厉害,回来也不和我们玩,整天关在家里不出门,在京城待了不到俩月又返回交趾,我看八成是为了躲是非。”
“他那是做给皇上看的。”朱高煦不爱听这话道:“那些年在战场上,我救过他几回命?他几辈子都还不清。虽然英国公这些年远在交趾,大家不像原先那么亲近,但他就算不支持我,也不会给我捅刀子的。”说着闷声道:“我写封信给他,稍稍透露点意思,看看他怎么说。”
“也好。”庄敬点点头道:“如果能把这三卫禁军掌握在手里,控制京城各门便不在话下……只是不知王爷眼里那一成变数是?”
“府军左卫的徐野驴!”朱高煦冷冷说一声,又有些头疼的叹口气道:“本来府军左卫是牛迁和马严的,可父皇硬把那个骚鞑子塞进来,牛马二人自然不爽,不时联合起来挤对他,徐野驴找了我几回,都被我敷衍过去了。他便以为我偏袒牛马,自此心里有了怨念。前阵子还派人拦我的军队,被老韦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听说这家伙一直怀恨在心。”
汉王说的,就是王贤上次从河套回京,在城门外看到的那场斗殴,徐野驴的人明明是执行公务,却被公然抢劫军粮的汉王部下打得满地找牙,换成谁也不可能没有怨气。
“听谁说的?”纪纲问道。
“牛迁和马严……”朱高煦也知道自己有偏听偏信的毛病,老脸一红道:“好了,我过些日子把他找到府里,让老韦他们给他赔个不是,他要是识相,孤自然不会亏待他……”
“王爷……”韦弘几个登时不乐意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等过去这个坎,他还能骑在你们脖子上拉屎不成?”汉王瞪眼道。
“是……”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