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3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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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人只要开棺验尸便可了然。”
“李百户是哪个?”王贤追问道。
“这个……”钱三嗫喏着看一眼李春,后者眼中迸发出浓重的杀机。
“你不要怕,揭发之后,你不仅可以免于牢狱之灾,本官还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王贤给他吃定心丸道:“何况北镇抚司百户一共不过几十个,姓李的又有几个,你不说本官也能查出来,可那样你就要蹲诏狱了!”
“我说,我说,”钱三一想也是,立马招供道:“就是李镇抚的侄子,李狗儿!”
“传李狗儿!”钱三话音一落,王贤立即下令,如同事先排练过一般。这让堂上堂下众人都看傻了眼,生出一种一切尽在王贤掌握,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的感觉。
李狗儿也是被抬上来的,他也是那天被王贤打屁股的三人之一,不过此刻并未装死,抬上来时还骂骂咧咧。
“是他,就是他!”钱三还没说话,张郑氏已经紧盯着李狗儿的鹰钩鼻,尖叫起来:“就是他从我丈夫那取的匕首!”
李狗儿一愣,这才抬起头看一圈,他并不认识张郑氏,却认识钱三,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忙求助似的望向自家叔叔,只见李春一直用眼瞥向张狗子。
不愧是血亲叔侄,李狗儿竟明白了李春的意思,有样学样也晕了过去……
大堂外的观众全都傻了眼,这样都可以?不过连普通百姓都觉着这样不靠谱,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难道一直装晕到底?
第五百四十八章戛然而止
见王镇抚势如破竹、攻无不克固然过瘾,但对堂下的观众来说,美中不足的是,审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王镇抚在唱独角戏。而众人期待中江南四大讼师之一的庄夫子,与年轻的主审官针锋相对、斗智斗勇的场面,竟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眼看着大局已定,庄敬竟还立在月台上,没有要进去讲话的意思,这让观众们暗道可惜,似乎是没机会再一睹当年讼王的风采了。
看热闹的急,当事人自然更急,庄敬也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到这会儿,他自然看明白王贤的玩法了,原来那兰草儿告状只是个幌子,他压根就不是要审问张狗子是否杀人,他的目标是李春,他要查的是北镇抚司是否造假!
庄敬心里这个恨啊,王贤这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自己斗,他先是虚晃一枪用一番言语震慑住自己,然后就把自个晾在一边。王贤在堂上越威风,他在堂下就越像个笑话……他何尝不知,如今本方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可自己被王贤拿话吃得死死的,只要王贤一刻不审问张狗子,他就一刻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活活憋到内伤。
大堂上,王贤已经全盘掌握主动,这首先得感谢严郎中的夫人刘氏,是这个女人两年间默默地追查,才让他手里有足够的牌出。再就得感谢老爹的指点,制定了这套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策略,才能轻易废掉对方的最强手,将堂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副镇抚,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王贤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春。
“我无话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春摇头道。
“这么说,你对李狗儿的举动毫不知情了?”王贤冷声问道。
“确实不知情,”李春摇摇头道:“狗儿是我最疼爱的侄儿,我还指望他将来传我李家香火呢,我是万万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的。”
“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王贤双目如电道。
“我说了,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李春依旧摇头道。
“把他给本官弄醒!”王贤能容许张狗子装晕,却不能容许李狗儿装晕,不然这个案子怎么审下去?
纪纲还来不及阻拦,朱九爷便蹿步上前,在李狗儿的肩井穴上重重一拿。肩井是人体大穴,一旦被拿,全身如万剑穿刺,李狗儿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你再晕啊。”朱九爷的铁掌在李狗儿背后游走,冷笑连连道。
“不敢了,不敢了!”李狗儿吓坏了,赶忙大声求饶。
“那就招吧!”朱九爷哼一声,依然立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要伪造证物?”王贤沉声问道:“又为何要掩盖张铁匠的死因?”
“我,我就是……”李狗儿心里是害怕,但有纪纲、李春、庄夫子在场,他还是有恃无恐的。刚才装晕的时候,叔父的话他都听到了,便一横心,竟把责任一股脑揽下道:“看我叔父为这个案子焦头烂额,心里十分难受!我叔父待我如同亲爹,亲爹有事,我这个儿子当然要想办法帮帮他了!便自作主张找到张铁匠,让他打造一把匕首,作为证物让我叔父交差!后来又怕张铁匠走漏风声,便把他灭口了!”
李狗儿此言一出,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哗然,一直黑着脸、闭着眼的纪纲,两眼终于睁开一条缝,露出激赏的目光。那边的李春更是已经眼里含泪,心里默叫‘狗儿,好儿子’……
对李狗儿这个举动,王贤也颇有些意外,但此刻扩大战果才是正办,他沉声追问:“这么说,所谓的凶器是你伪造的了?”
“是……”李狗儿咬牙切齿道。
“那所谓的赃物……”王贤问道。
“也是我弄出来的。”既然已经背了一口黑锅,李狗儿也不介意再背一口了,“我按照张狗子报失的单子买齐了样数,装在包袱里埋到齐家屋后的大槐树下,然后再引着同僚把东西找出来!”
“……”听李狗儿在那信口胡扯,王贤忍不住眉头微皱,他这次的第二个目标,是想把李春搞掉,但要是李狗儿把责任全担下来,李春不过是个失察之罪,又有纪纲保着,还真动不得他。
现在看来,除非是用刑,否则撬不开这李狗儿的嘴,但纪纲在一旁虎视眈眈,用刑就别想了……王贤意识到自己的安排出现了不应有的失误,自己不应该把李狗儿弄到大堂上,这不是给他叔侄串供的机会么!
哎,还是小觑了这帮家伙。王贤本以为自己当着张狗子的面审问李春,一定会有突破……他觉着就算李春把责任推到李狗儿身上,李狗儿的心理一定起变化,不会这么痛快地替他担下一切。没料到李狗儿还就是担下了……
哎,毕竟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这种瞬息万变的庭审还真是一点失误都不能有。这次竟出现这种失误,回头肯定要被老爹骂了……王贤不禁暗暗郁闷。这下子,局面又转变了,不从张狗子那边下手,是动不到李春了。
月台上的庄夫子,终于笑了。
接下来的审问中,李春自然不会辜负侄儿的好意,一口咬定作伪之事自己并不知情。而那张言之也承认,既然证据作伪,那大理寺的判决就不作数了。但这并不能证明齐大柱无罪,同样也不能证明张狗子有罪。如果王贤想继续审下去,势必要从张狗子身上寻找突破口了,与江南四大讼师之一的庄夫子的对决,似乎不可避免了。
然而就在众人吊足了胃口,等着欣赏这场火星四溅的表演时,王贤却以天色已晚为由宣布退堂,决定择日再审……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但在众人看来,难免有怕了庄夫子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
“不要紧,我的耐心是很足的,咱们慢慢玩就是。”纪纲倒没什么意见,站起身来目光冰冷地看着王贤道:“看看最后到底谁把谁玩死。”
“下官奉陪到底就是。”王贤起身微笑道。
“我们走!”纪纲一挥衣袖,带着庄敬并一干徒子徒孙离去了。至于李春,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自然不能离去。其实纪纲硬要带他走也不是没可能,但纪纲恼他私藏了一个碧玉西瓜,有意惩戒他一下,加上王贤实在难缠,纪都督也有点怵头和他纠缠,所以提都没提这茬。
一转眼,纪纲的人和旁听的百姓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大堂上下只剩下自己人,二黑周勇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场略显虎头蛇尾的审案。
“都散了吧,该吃饭吃饭,该回家回家。”王贤却没事儿人似的起身,转身回到后衙。
后衙饭厅中,桌上摆满了饭菜,桌边坐着难得没有抠脚丫的王兴业,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儿子。
方才正是看到了老爹在暗中的信号,王贤才断然终止了庭审。虽然听从了父亲的判断,但说实在的,以王贤争强好胜的性格,这种几乎是认怂的举动,实在是太让他憋屈了。
王贤叫了声爹,便坐在桌边吃饭,却只吃米饭忘记了夹菜,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庭审中走出来。王兴业见他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用时常抠脚的大手使劲拍了儿子两下,痛得王贤龇牙咧嘴。
“小子,别没精打采的,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王兴业安慰他道:“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能几乎一直掌控着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惜最后还是崩了。”王贤叹口气道。
“那不叫崩了。”王兴业摇头道:“你当审案那么容易?那都是水磨功夫,一个案子一波三折,审上个三五七回实在太正常不过!”说着正色道:“你能在局面被动前及时喊停,这一点最让为父满意。”
“其实审下去的话,未必会被动。”王贤心有不甘道。
“一定会被动的。”王兴业却断然道:“当初为何定计‘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就是为了避开庄敬的锋芒。你没有见识过讼师的颠倒黑白、辩才无碍,庄敬这样成名已久的名讼师更是厉害到极点。”顿一下,他为儿子解释道:“你手里确实有些像样的证据,但那个坊间传闻的碧玉西瓜也好,侯氏的证词也罢,都不是直接的证据,那庄敬可以轻易地圆过去。这些好牌一旦打出去没效果,就成了废牌,再也没有用处了。”
“那父亲有何高见?”王贤打起精神道。
“这个时候就该用拖字诀。一来先停下来,先消化一下战果。”王兴业笑道:“你不是已经证明大理寺的判案有误了么?那就奏请皇上把严郎中调回来,协助你断案。那严郎中是此道高手,比你爹我强多了,让他和庄夫子慢慢磨去吧。”见儿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王兴业忙又笑道:“而且只要案子一天没结,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李春晾在那里,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说着呵呵一笑道:“就是刑部尚书,也不是每天都在审案,所以赶紧吃饭,吃完饭好好睡一觉,然后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是,父亲。”王贤点点头,对父亲的话深以为然。
第五百四十九章悔教夫婿觅封侯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王兴业便回家去了,王贤则来到书房,开始草拟给皇帝的奏章。一来是汇报今日审案的结果,因为关键证据被证伪,所以大理寺的判决便不成立。二来有鉴案情复杂、卷宗不能真实反映当时的情况,他提请皇帝把严郎中召回,协助审案。
依从老爹所教导的,上完了这道奏章,他便继续忙碌起来。王贤按照父亲的建议,将外签押房分为五个处,对应北镇抚司的五个千户所。一处负责诏狱事宜,二处负责派出逮捕事宜,三处负责刑讯问供事宜,四处负责预定罪刑事宜,五处负责情报消息事宜。这五处的负责人皆是由周新调教出来,又跟了王贤多年的老护卫,其手下也都是从幼军中调来的识文断字、略通刑名之辈。趁着一干武官还在交代问题,这些人开始加紧熟悉分管事务,一欸差不多了就要全盘接管。
虽然镇抚司的事务十分忙碌,王贤还是抽空换便装出去一趟。一来,他已经离家大半个月没回去,十分挂念林清儿的情况,二来,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会试了,虽然他不能参加了,但是大舅哥林荣兴,还有于谦等人已经齐聚浙江会馆了,他怎么也得和他们见一面,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从衙门出来他先回家一趟,家里人见他回来自然很是高兴,更是绝口不提巨额赌注的事情,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饭,饭后王贤又和林清儿回房说了好一会儿话。经过太医的悉心调养,林清儿已经完全康复,腹中的小生命也很健康,只是怀孕之后女子的性情会变得愈加敏感,好些日子见不到丈夫,又替他担心,所以那淡淡的娥眉间的愁绪还是依稀可见的。
“官人,我们多久没这么安安静静坐一会了?”夫妻俩坐在床边,林清儿靠在丈夫的肩头,透过支起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花树已经泛绿,有早开的花儿迫不及待吐露芬芳,微风送来淡淡的青草香味,让这一刻的静谧分外难得。
“是啊,多久了?”王贤回想一下,不禁汗颜道:“有大半年了吧。”说着歉疚地叹口气道:“这几年聚少离多,实在是委屈你了。”
林清儿用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不让他说下去:“当时嫁给官人时,妾身不求富贵不求荣禄,唯求官人能上进。”说着忍不住轻轻一叹道:“现在官人如此上进,妾身只有高兴的份儿。”
“你这可不是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