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3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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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也是。”朱六淡淡道:“说不是意外也对,是因为火是被人为引燃的。说是意外也对,因为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起风,火势一下就蔓延开了。”
“谁放的火?”王贤心说,自己这步棋果然走对了,朱六虽然不能或者说不愿直接帮自己,但他肚子里的料,就足够为自己指点迷津了。
“这真不好说,反正不是锦衣卫干的。”朱六道:“起火时我就在五凤楼上,别人都在看天上的烟花,我却一直盯着现场,看到火是从一座灯山烧起来的,而且火势之大,超乎想象,应该是用了相当多的硫磺、硝石、火油之类的玩意儿。”顿一下,他决定实话实说道:“后来我下去看了下,那座灯山都被烧成灰了,而别的灯山框架仍在。”说着看看王贤道:“而那座灯山我查了下,是一个叫崔成泽的朝鲜商人所立。”
“又是朝鲜人?”王贤不动声色道:“和锦衣卫要找的朝鲜人,是一伙么?”
“不是一伙,但关系很密切。”朱六缓缓道:“锦衣卫要找的,是从使团失踪的一个朝鲜官员,和他的几个下属。而那个朝鲜商人崔成泽,已经在大明定居十几年了,否则也不会通过应天府的审查,允许他在御前街上立灯山。”说着有些幸灾乐祸道:“元宵节立灯山,已经成了那些富商大户炫富比富,讨好皇上的法子了。其实这种非我族类之辈,按说在大明多少年,都不该相信他。薛正言那种书呆子,才信什么狗屁‘狄夷入中国则中国之’,不过这个不倒翁这下应天府尹是干到头了。这场大火他责任可不小。”
说起来,王贤是愈加佩服那薛府尹了,应天府一来审查有漏洞,二来允许设立的灯山太多太密,都是引发灾难的原因,薛府尹肯定知道逃不脱干系。但他却丝毫没有惊慌,更没有隐瞒,反而积极帮自己破案,一点没想过推卸责任,甚至都没开口请王贤帮着开脱,难道这就是士大夫的风骨?无论如何,比之山西群鼠,实在是天上地下。同样是读书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朱六爷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已经与开头王贤见到的粗鲁武人形象截然不同了,显然刚才是装出来哄王贤的。不过王贤也没工夫跟他计较,听他继续道:“这场火应该跟崔成泽没什么关系,锦衣卫上门时,他一家老小还都蒙在鼓里呢。这家伙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连儿子都不顾了。”
“那个失踪朝鲜官员呢?”王贤追问道。
“老弟,咱不提这茬行不?”朱六爷目光怪异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是老哥不想告诉你,而是为你好。”
“我了解。”王贤点点头道:“不过,您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要是真不能听,我就当没听见,可好?”
“成,那就当我给你讲了个故事吧。”朱六爷端起酒盅呷一口,他受说书的毒害太深,就差没拍个惊堂木了,“这事儿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噗……”王贤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苦笑道:“六爷,您这摆龙门阵呢?咱长话短说成不?”若是平时,他倒很喜欢听点密闻八卦之类,但这会儿时间紧迫,还有两天时间就得交差了啊!
“那我简短截说。”朱六爷怏怏道:“永乐六年,今上派内侍黄俨等人出使朝鲜,命朝鲜国王广选美女,以充后宫。于是朝鲜国王下令全国禁止婚姻嫁娶,大选美女,以备进献。起先,朝鲜上下没人愿意把女人送到万里之外的金陵当宫女的,因此挑上来的都是些平庸女子……”
王贤这个郁闷啊,这哪有一点简短截说的意思?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挺带劲——我中国皇帝一声令下,朝鲜人就全国不能结婚,乖乖进献美女,还真是霸主风范。虽然自己享受不到,也有点大国骄民、与有荣焉的意思呢。
便听这老货继续抑扬顿挫道:“结果惹得黄俨大怒,把朝鲜国王臭骂一顿,责令他重新挑选。那国王一看天使发怒,吓坏了,这才动起来真格的。命各道官府加大了选拔力度,同时通告各地官府,无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都统统要把女儿送到官府过目,如有姿色,一律送选上来。倘或躲藏或用针灸、断发、贴药等方法逃避挑选的,一律处死。”
‘好一个鸡飞狗跳。’王贤发现自己对朱棣的好感,竟因此一下增加了许多。这他妈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总之这一次,是把朝鲜国的美女搜罗净了,送到国都让黄俨他们再精挑细选,最后挑了五个绝色美女出来。”朱六爷虽然对皇帝忠诚无比,但提起那五个朝鲜美女,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当时我去辽东迎接的,冒昧地见过这五位娘娘真容,那真是……各个天仙一般,可把宫里的娘娘们都比下去了。”说着又赶紧为大明的女子解释道:“这可不是说大明的女子不如朝鲜美。而是皇帝在国内选秀女,国内百姓一样很抵触。圣上仁德,不愿意强迫,结果选上来的虽然都是美女,但比起这五个朝鲜国最漂亮的女子,就不够看了。”
王贤点点头,心说怪不得清朝末年的妃子都那副鬼样子,原来是皇权不彰,下面人敷衍得厉害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陈年旧案
“皇上一见这五位娘娘,一下就惊为天人。原本说是做秀女的,结果一下都封了娘娘。”朱六爷还真是说书的材料,就算从锦衣卫退下来,也能在茶楼实现再就业。但说到这,他面色凝重起来道:“其中最出色,也是最得宠的一位,是贤妃权娘娘!”
“哦。”王贤轻呼一声,他显然听说过这位娘娘。那可是徐皇后薨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啊,连乡下老百姓都无人不闻。传说朱棣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她出奇的清丽文雅所吸引。皇帝问她有何特长,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悠扬窈渺,听得皇帝如痴如醉,于是把权妃选拔在众妃之上,很快又封为贵妃,命其执掌后宫之事。
所有人都不怀疑,若这位权妃娘娘是汉人,可能直接就被立为皇后了……不过她也跟皇后,也就差一本金册了,自从她入宫后,那真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每当皇帝忙完朝政,托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权妃宫中,她美妙的箫声总会像一阵春风,将皇帝的疲劳吹得无影无踪。朱棣是如此深爱这位柔顺、温宛、妙不可言的朝鲜妃子,甚至连出征蒙古都将她带在身边。
然而红颜薄命,永乐八年皇帝北伐阿鲁台,凯旋而归返回京师途中,走到山东临城时,权妃突然不幸身得重病,不久便不治身亡,享年二十二岁……
“皇上当时伤痛成疾,好几个月都没缓过劲儿来,后来见到权妃的家人时,竟然悲痛得泪流满面,一时说不出话来。”朱六爷一脸哀伤道:“唉,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啊,可老天让他屡失爱侣,真是太残忍了……”
王贤想不到,朱六爷如此粗豪的面容下,居然还有颗纤细敏感的心,不过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权妃娘娘病逝已经四年多了,跟今日这场火灾有什么关系?”
“听我继续讲么,马上就到要紧处了。年轻人要多点耐心。”朱六爷不满地白他一眼道:“放心,耽误不了正事儿。”
“这话可是您说的。”王贤赶紧抓住话把。
“呃……”朱六爷有些傻眼,但为了满足说书的欲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着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权妃娘娘是病死的,为此皇上把随行的太医全都处死了,按说这事儿也该完了。但时过三年,一次宫女吵架,结果令皇上雷霆震怒,下令重新查处权妃的死因!”
“什么吵架?”这些事情王贤就无从得知了,看来应该是秘密查办的。不过宫闱禁秘么,他当时在浙江混,没听说也正常。
“吵架的双方,一个是权贵妃生前的宫女,另一个是吕婕妤的宫女。那吕婕妤也是五位朝鲜妃子之一,虽然也是貌若天仙,但比不了权贵妃受宠。吵架的内容是,吕婕妤的宫女,骂权妃娘娘的宫女和她的主子一样该被砒霜毒死。”朱六爷缓缓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结果一位同样姓吕的吕美人听到了,向皇上告了密。”
“皇上的反应可想而知,立即命纪都督严查此案。当时纪都督正因为和阳武侯争风吃醋,一时冲动,在大内给他开了瓢。阳武侯可是皇上很钟爱的将军,虽然没有处罚纪都督,但对他的嚣张跋扈已经有所不满了。”朱六接着道:“纪都督也察觉到这点,正愁着如何立个大功,重新赢得圣眷呢。现在自然格外卖力。”
“纪都督领了圣命,把淑玉宫中从吕婕妤到太监宫女全都抓起来严加审问,很快便查出了结果。原来吕婕妤与权贵妃一时入宫,权贵妃却椒房专宠,还掌管着后宫,成了实际上的皇后。这让生性善妒的吕婕妤十分不满,她认为自己的样貌不比权妃差,无非只是不会吹箫,两人的处境便天上地下。吕婕妤对此十分不满,曾当面辱骂权妃说,‘有子孙的皇后也死了。你管得几个月,这般无礼!’后来更是串通了宫中宦官,从一个银匠家里借来砒霜,研成末子,放进胡桃茶中送给权妃吃了,权妃因而毙命。”
“结果呢?”王贤不禁毛骨悚然,他能猜想到那个生气就杀人的皇帝,会怎样倾泻自己的怒火。
“结果……”朱六叹口气道:“皇上雷霆震怒,将淑玉宫数百人,并同那银匠统统处死。那吕婕妤罹刑最惨,皇上命人用烙铁烙她一个月才把她杀死。皇上尤不解气,还下旨令朝鲜国王,将吕婕妤在朝鲜的家人全部处死才算完。”
“……”王贤听了很是无语,自己这一世,也是个快意恩仇的性子,却从没有过祸及家人的念头。这朱棣动不动就搞株连,实在是让人发指。好一会儿他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年秋天。”朱六爷道。
“那跟昨天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王贤恨不得掐死这个说书的。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过去了,”朱六爷压低声音道:“但年前朝鲜使臣来京贺岁,又有情况了。锦衣卫密探发现,使团中有人在暗中查访此案。”顿一下,他说句题外话道:“老弟以后说话行事千万倍加小心,锦衣卫的密探无孔不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谁人出卖,也许是你最信任的手下,也许是你同床共枕的女人……”把个王贤说得毛骨悚然,干笑一声道:“说正题。”
“按说这也正常,朝鲜国进献的妃子之间投毒,对其国内震动很大,朝鲜国王想要探明真相,也可以理解。”朱六道:“但纪都督十分在意,亲自督办此事。”
“哦?”王贤不禁笑道:“这么点小事儿,也能惊动纪都督?”
“嘿嘿。”朱六爷得意地笑笑道:“我可没告诉你,当初吕婕妤等人,是熬不住刑,屈打成招的。”说着冷笑一声道:“当时吕婕妤坚决不承认下毒,那个宫女也是坚决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她说自己只是骂权妃的宫女,该像她主子那样去死,却没说权妃是被毒死的。不过锦衣卫的酷刑,你以后就了解了,任你铁人也挺不住,何况几个弱女子……那案子办得破绽百出,可惜皇上盛怒之下,根本没细想,就把人给杀了。”
“哦……”王贤一个激灵道:“要是皇上醒悟过来,纪都督岂不要倒霉?”
“倒霉是一定的,就不知倒多大霉了。”朱六爷显然对纪纲恨意不小,幸灾乐祸道:“所以他很怕有人再查此案,可对方有使节的身份,他也没法贸然动手,只能严加监视。”说着笑笑道:“后来他发现那几个人竟上元节出来观灯,便想要趁机拿人,谁知道他那班徒子徒孙,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拿人时被人家引爆了灯山,一下场面大乱,结果还是给人家趁机逃脱了……”
“原来如此。”朱六爷虽然说得杂七杂八,但好歹让王贤清晰了解到了昨夜火灾的缘由。而且杂七杂八也有好处,就是他连最深层次的东西都了解了。朱六爷这份帮助,确实分量够足。
“我知道的就这些。”朱六爷谦虚道:“希望能对老弟有所帮助。”
“帮助确实不小。”王贤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扯平,不动声色道:“这案子我该怎么办,请六爷教我?”
“找人呗。”朱六爷理所当然道:“那几个朝鲜人没死在火场中,也不可能离开京城,找到他们不就破案了。”
“我也知道要找人……”王贤无奈道:“可京城之内,百万之众,我怎么可能抢在锦衣卫之前,找到那几个家伙呢?”
“别怕那帮蠢材,他们除了窝里斗,别的样样稀松。”朱六爷缓缓道:“我也没法帮你,锦衣卫密探自始至终就在纪都督手里,我们谁也没法染指。”顿一下道:“不过,我倒有个思路,也不知对不对。”
“请讲!”王贤已经习惯了这个不卖关子会死人的朱六爷。
“我觉着,朝鲜使团的人肯定知情,因为就是在他们的包庇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