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第2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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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儿并不接济兄长,不是她薄情寡义,而是她深知兄长有读书人的气节,或者说是穷酸劲儿……只要不是山穷水尽,是不肯接受他人馈赠的。所以林荣兴手头颇为拮据,这次来杭州,他给王贤爹娘从苏州备了八样礼——无非就是鞋帽、苏绣、拐杖、糕点之类,称不上贵重,但用来孝敬长辈也绝不失礼。
只是见王贤如今发达了,林荣兴觉着以王大娘的脾气,这点薄礼肯定要被丢脸色的,这才想赶紧加码。
“哈哈。”王贤善解人意地笑道:“放心,我娘不在杭州。”
“愚兄不是那个意思……”林荣兴窘道。
“知道知道,”王贤笑着跳下车道:“总之别见外了,你是来考试的,这些日子便住在我家,抛开一切安心备考就是。”
“这,愚兄半年前已经定了客栈。”林荣兴道。
“这无妨,七叔去退了就是,这时节,店家巴不得呢。”王贤不容分说,拉着林荣兴进了门。
刚安顿下大舅子,又有人来门上拜访。王兴业本想闭门谢客,但一看拜帖是乡里乡亲的,实在不好拒绝,只好让人请王贤出来相见。
“学生拜见大人……”王贤一看,原来是老相识李寓和于逸凡,见他们朝自己深深施礼,他忙笑着挽住两人道:“我们之间不要拘礼,还是以台甫相称吧。”
两人忙道不敢,言语之恭敬,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在王贤一再坚持之下,两人只好‘勉为其难’,小心翼翼地称呼他为‘仲德兄’。
王贤请他们客厅里坐,一番推让之后,两人才勉强在椅子上挨了半边屁股……看到他们这番造作,王贤不禁想起当年,这帮秀才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趾高气扬,那种我就是瞧不起你的优越感,曾经深深刺痛他脆弱的小心肝。若是放在去年,他就算不趁机折辱二人,也要戏弄他们一番,出一口鸟气。
但他性格里的肤浅和狭隘,已经在漠北和大漠磨砺得干干净净,现在的王贤,已经有了更宽广的心胸、更高远的视野。过往的恩怨在他眼里不过是鸡毛蒜皮,自然可以一笑而过,同时着眼未来去重塑与两人的关系。
见王贤如此大度,李于二人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不管自不自愿,他们都迫切想跟王贤彻底修好、拉近关系,这不只是因为富阳已经是王贤的天下,更因为他们家中长辈得到确切消息说——王贤是太孙殿下的救命恩人!
在九龙口发生的事情,虽然十分隐秘,但知情者还是数以千计,尽管皇帝下达了封口令,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去。李于两家的长辈都是高级文官,自然有所耳闻……尽管他们也知道,太子殿下的处境很不妙,但让晚辈和还上不得台面的王贤交往着,绝对是一笔惠而不费、有利无害的长远投资……就算太子没熬过去,也不可能牵连到他们。但一旦太子熬出头,他们就赚翻了!
但对于和王贤修好关系,两人还担心一件事,又不知从何说起……见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王贤主动笑道:“二位兄弟既是我的同乡,又是我的保人,咱们的关系非同寻常,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其实我们本想着待乡试结束,再来打扰仲德兄,”李寓叹口气道:“但听说荣兴兄也在,便忍不住现在就过来了。”在明初,以字行世十分普遍,比如杨士奇,叫杨寓,字士奇,但无论口头还是书面,从不用名,只用字。林大舅子也是这种情况。
“是啊,不然我们心神不安,实在无法应考。”于逸凡叹气道:“当初我们年幼无知,误信歹人之言,不仅没有帮荣兴兄什么忙,反而说了很多怪话,甚至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待他一朝得雪,才知道他原来是被冤枉的……”
“我们想跟他道个歉,但起先觉着无颜以对,后来下决心去请罪,他又去了苏州。”李寓一脸羞愧道:“这二年来,我们常怀愧疚之心,但一直没机会去苏州见他,不过我们知道,他一定会来参加秋闱的,所以四处打听客栈旅店,终于得知他预定的住处……但昨日前去拜访,才知道他退了房,住在大人这里了。”
两人说得很是详细,让王贤心中暗暗发笑……这二位糊弄谁呢?你们都是秀才,去苏州都不需要路引,两地距离又不算太远,真心想道歉,何必等到两年以后?其实说白了,就是怕自己因为林家的事情不待见他们。
不过王贤还是请林荣兴出来与他们相见,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林秀才还是提起这些昔日同窗就齿冷,见到他们自然没好脸色。不过碍于王贤的面子,他也不好拂袖而走,勉强坐下敷衍他们几句。
第三百八十三章小妹夫
李寓和于逸凡满面羞愧,没口子道歉,说到动情处还潸然泪下,林秀才无奈,只得叹息一声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
两人心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又说了一箩筐软话,直到王贤和林荣兴答应,乡试后与他们饮酒叙旧,这才满面惭愧、心中暗爽地告辞离去。
王贤要留饭,两人推说现在你们时间宝贵,乡试后再来打扰。见二人去意坚决,他只好把他们送走,刚要转身进门,却听背后一声低唤。“二哥……”
回头一看,原来是于谦,一年不见,这家伙又长高了不少,相貌也愈发堂堂。王贤不禁笑道:“小谦你不够意思啊,我都回来好些天了,你现在才来看我。”
于谦面露羞愧之色道:“是小弟之过。”
“当然是你错了!”王贤哈哈大笑道:“还不赶紧进来陪我吃酒,我告诉你,我现在的酒量,那是今非昔比了,非要把你灌个烂醉不可!”
于谦却不挪步,低声道:“还有几天就乡试了,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二哥了,我就是来问候一声。”
“打扰什么,本来就要吃饭了,赶紧你的。”王贤笑骂道。
“我……”于谦只好小声道:“伯父在家么?”
“在家,不过我爹又不能吃了你,你怕啥?”王贤笑道。
于谦心说,你怎么知道不能吃了我?却被王贤不容分说,拉进大门。
“二哥你听我说,”于谦急忙后退道:“伯父正生我气呢,我可不能进去……”
“那有啥,待会儿你敬他个酒,道个歉,不就结了。”王贤把于谦生拉硬拽,拉进堂屋里。这时候,酒菜已经摆上桌,王兴业和林荣兴正在说着话,等王贤回来吃饭。本来老王一脸笑容……昔日富阳县里高贵冷艳的李秀才和于秀才,如今在自己儿子面前低声下气,他怎么能不一阵阵的爽歪歪?
但是一看到于谦,王老爹的脸便拉了下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伯父,我……”于谦嗫喏一下。
“出去!”王老爹横眉竖目,脱下鞋就要打。
“爹,爹,有话好好说!”王贤赶忙拉住,“先把鞋穿上,脚丫子怪臭的……”
“少来这套,”老爹瞪他一眼,骂道:“你知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脚踩两条船,家里有个女人了,还整天勾引你妹妹!”说着重重拍案道:“想我家银铃,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想娶她的男人,能绕着西湖排一圈!却被你个小畜生搅和得都想出家了!”
王贤听了这个汗啊,前两条也就罢了,关键是后两条,我们老王家是暴发户好伐?还有,银铃有那么让人着迷么?不过想想大明太孙和未来的民族英雄,对她是五迷三道的,也算是质量弥补数量了……
他在这胡思乱想,那边王兴业继续破口大骂,于谦生怕王贤误会,忙辩解道:“伯父,侄儿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我心里只有银铃一个,一直都是这样的!”
“哼!你少瞎掰。”王兴业啐道:“你爹早就跟人说了,你家那个女子,是他的世交之女,也是他为你选的媳妇!”
“那是我父亲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于谦急道:“侄儿若真不坚决,怎会一年过去了,还没和她定亲呢?”
“别跟我说些没用的,”王兴业冷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规矩多多,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自作主张了!”
“伯父有所不知,我和父亲有约定,”于谦涨红脸道:“只要我明年能金榜题名,他就同意我婚事自主!”
“哦?”王兴业面色一缓道:“真的?”
“小侄若不是有这份底气,岂敢来见您老?”于谦苦笑道。
“哼……”王兴业这才哼一声,饭也不吃便拂袖而去。
林荣兴也早就离开了,堂屋里只剩下王贤和于谦两个,相视苦笑后,前者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跟你爹撕破脸了?”
于谦摇头道:“没有。”
“那你爹怎能由着你胡来?”王贤奇怪道。在他印象中,那劳什子董家妹妹,已经在于谦家一年多了,什么都不给人家定下来,没名没分,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是我家家训如此!”于谦说实话道:“男丁学业有成方可婚娶,否则只能等到二十八岁以后。”
“怎么算学业有成?”王贤可不是能糊弄的,追问道。
“中举人……”于谦轻声道。
王贤心说‘果然’,秀才虽说已经算士绅,但真正的士大夫,要从举人算起。从来有穷秀才、酸秀才之说,却没有穷酸的举人,因为一旦成为举人,便正式成为统治阶级,就算考不上进士,也可以通过大挑授官。就算不当官,在乡里也享有数不清的特权,想不发达都难。只要想一想范进中举后的暴发,就知道此言不虚。
而且举人还有个独一份的特权让人眼红,就是大挑授官后,只要不是州县正堂,依然可以参加会试,争取更进一步,简直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好事儿全占了。所以中了举人,才能说是学业有成,不枉此生了……
但问题是,还有五天就乡试了,然后不到一个月就放榜……
“所以要请二哥帮忙,”于谦一揖到底道:“我知道二哥和太孙殿下关系匪浅,能不能斗胆求二哥跟太孙殿下说声,为我和银铃赐婚!太孙殿下也是君,我父亲最是忠君爱国,一定会听命的!”
王贤恍然,原来你来找我是为这事儿。又暗暗苦笑,这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求赐婚求到情敌头上去了!
见他沉吟不语,于谦忙道:“小弟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为了银铃和小弟的终身幸福,求二哥帮帮忙吧!我一定会一辈子都对银铃好的!”
“我不是不想帮忙……”
“那是……”
“实在帮不上忙。”王贤两手一摊,无奈道。
“……”于谦可怜兮兮地巴望着他道:“对太孙殿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二哥你就帮我说说吧。”
“唉……”在民族英雄锲而不舍的精神下,王贤只好实话实说道:“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吧,太孙殿下也喜欢……银铃。”
“呵呵,二哥说笑了。”于谦不信道:“太孙殿下怎么会见过银铃呢,更别说喜欢了。”
“银铃去年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你忘了?太孙殿下见到她有什么稀奇?”王贤心说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到了这种事上,也跟普通人一样糊涂呢?“至于第二个问题,你问问自己为啥会喜欢银铃不就知道了?”
“我们是日久生情!”于谦不服道。
“瞎说,是谁才见她第二面,就迈不动步子了?”王贤哂笑道。
“哎……”于谦叹息一声,无比艰难道:“这么说,二哥说的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王贤点点头。
“……”于谦说不出话了,面色灰败地呆立半晌。看来他还没做好跟太孙殿下抢女人的心理准备。
王贤叫他一声,于谦没有丝毫反应,他不禁摇头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半身不遂。便不再理这小子,自顾自吃起午饭来。
他正在自斟自饮,突然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于谦已经站在眼前,一把拿起酒壶,咕嘟嘟仰脖灌下去。
“你慢点喝,这酒贵着呢!”见他将太子赐的宫廷御酿如同牛饮,可把王贤心疼坏了。
但已是晚了,于谦把整瓶酒喝得干干净净,面红耳赤地瞪着他道:“哥,你说实话!是不是想靠银铃攀龙附凤!”
“老子用得着么?”王贤翻白眼道:“我可不想让妹妹进宫!”
“那哥就是支持我了?”于谦咧嘴笑道。
“少自作多情。”王贤继续翻白眼道:“我宁愿妹妹嫁个普通人,平平安安一辈子。”
“呵呵,我就说么,哥心里还是向着我的……”于谦不会预见到,自己未来将成为民族英雄。无论从认知还是实际情况看,此刻他都是如假包换的普通人,自然把王贤的话当成了鼓励。“有哥这句话,我就更有底了!”
“有什么底?”
“我要打败太孙殿下,捍卫自己的女人!”于谦沉声道。
“滚,我妹妹啥时候成你的女人了。”王贤一脚把他踢了出去,自己却失声笑起来,未来于少保果然不是凡品啊!怪不得三十年后,敢拿炮轰皇帝,原来从年轻时,就胆肥胆肥的,敢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