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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大官人-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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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新人

当天,老爹叫了酒席,回请街坊们吃酒,也庆祝儿子成功成为官家人。

席间,街坊们对王贤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但中心思想依然没变,就是好好干,千万别犯事儿,连累我们吃官司。街坊们为王贤这个不靠谱青年作保,自然要平添许多担心。

王贤除了哀叹成见之深、难以扭转之外,也只能点头应着。不过看到老爹老娘大哥小妹满脸的欢喜,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能自食其力、让家里人松口气,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么?

如今期望达成,怎么也算小小的成功,理应敬自己一杯。

第二天天不亮,老娘就把王贤叫起来洗脸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的出门时,相送的银铃咯咯笑道:“想不到二哥穿戴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王贤白他一眼道:“难道我以前很难看?”便与大哥一起出了门。

王贵还是去作坊上工,对老爹让弟弟去衙门上工,他只有满心的高兴,尽管他的字比王贤写的工整多了。

“大哥,爹要给你找河泊所的差事,你为啥不去?”兄弟俩走在巷子里,王贤问道。

“这半年,俺没少问东家借钱,东家待俺不薄,俺也不能对不起他啊。”王贵憨厚地笑道:“俺要是一走,作坊里就没人会下料了……再说俺也喜欢造纸,看着一扎扎雪白的纸,觉着特别满足。”

“可是这活太累了。”王贤叹气道:“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不要紧,你哥身体棒着呢。”王贵说着,吞吞吐吐了半晌,方道:“那啥,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咱兄弟俩,在外头吃。”

“该我请哥哥,等我发了钱。”王贤笑道。

“那要等太久了……”王贵小声嘟囔道。

“你有啥事儿?”王贤奇怪道。

“没、没事儿,”说话间到了巷口,王贵与王贤分开道:“我上工去了。”

“什么情况?”王贤摸不着头脑,也往衙门走去。

这时候,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见到王贤都纷纷打招呼,笑道:“二郎这是去衙门啊?”

往日王贤走在街上,都是被无视的,突然这么多人开始跟他招呼,让王贤颇不习惯,只好连连应道:“是啊,六叔。”“早啊,七哥。”“我吃过了,兰妹子……”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口,他看到被枷号那两人仍在。昨天两人低着头,今天正好对上目光,王贤才发现他俩似乎是县里的粮商,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跟门口的差人打个招呼,王贤进去衙门,径直到吏房报道,但王子遥并两典吏去二堂排衙了,只有三个书办和两个白役坐在那里聊天。

见王贤进来,昨天那个书办刘源,便指着他笑道:“喏,这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笑着起身与王贤见礼,都道久仰久仰。因他是王兴业的儿子,故而对他很客气。刘源拉着王贤坐在穿白衫的书办中间,笑道:“大家一个屋檐下当差,彼此以兄弟相称,你最小,我们这些都是当哥哥的,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们就是。”

王贤是二世为人的,待人接物上无师自通,与众人小意应承,很快便和他们熟络起来。

“兄弟分到富贵威武贫贱哪一房去了?”刘源问他道。

“呃?”王贤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老百姓对咱们六房的形容。”众人笑着为他解释道:“‘富’是户房,本县的户籍、田赋、财税、婚姻,全都由户房承办,不富得流油才怪。‘贵’是咱们吏房,全县的里甲、保正、乡官,还有本县的吏胥档籍,全归本房经管,自然要‘贵’一些。‘威’是你老爷子原先管的刑房,管着本县刑狱,自然威严。‘武’是兵房,这不消说。‘贫’是礼房,管着本县的考试、祭祀、礼乐、旌表、说它贫是相对其他各房,其实‘呆出息’还是不少的,比如考试的时候。”

“至于‘贱’,则是工房,管本县修造河工,乍一听都是执役,故名之‘贱’。胆子大一点,其实比户房还肥。”众人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好去处,有道‘当官不如为娼,为娼不如从良’。要是能分到仓库和粮库去,那真是老鼠掉到米缸里,等着撑死吧你……”

“咳咳。”刘源觉着他们说得有些离谱,便打断道:“其实哪一房都有好处,也有不好处,比如户房富,可事务杂且多。累不说,还容易出岔子,吃赔累。倒不如礼房清清闲闲,拿些呆出息,日子过得自在。”

“不过对老弟你来说。”几个书办看看门口,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分到户房里去。”

“为啥?”王贤听得很是用心,闻言奇怪道。

“因为李司户跟你老爹,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了。”刘源压低声道:“要是分到户房,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哦……”王贤点点头,心说,我有得选么?

一众前辈又跟他讲了会儿古,王子遥和两个典吏回来了,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贤哥儿,县太爷叫你。”王子遥看看王贤道:“用不用找人带你过去?”

“小侄认识路。”王贤摇摇头,告辞出去,王子遥便对手下训话,也没再搭理他,热情程度比昨天差了好多。

王贤顺着昨天的道,来到月门洞前,便见昨天的门子坐在那里,他朝那人作揖问好,便要往里走。却被那门子拦住,打量着王贤道:“新来的吧,这是后衙,未经通禀不得擅入。”

“是大老爷找我。”

“那也得通禀。”门子撇撇嘴,脚下生根道。

“……”王贤这才明白,这厮是要进门钱,登时一阵不爽。但昨天才往刁主簿的画上写字,今天再跟魏知县的门子吵架,自己在众人眼里,就彻底成刺头了。

无奈,他从靴页里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宝钞,那门子竟然不收,王贤一翻白眼道:“就这一张,爱要不要。”

“爱进不进、没钱滚蛋。”门子大怒,一个新来的小白,竟敢对他堂堂门政大爷不客气。

“这是你说的,那我回去了。”王贤转身就走。这老东西以为他是新人,就什么都不懂?求见和应招而来,他能一样么?

“唉,别……”那门子这个郁闷啊,怎么这小子头天来,就跟老油条似的。不知是家学渊源还是个愣头青?

把那张最多值十文钱的破钞丢给门子,王贤进了后衙。

王贤通禀之后,亲随将他领进外签押房,等了好一会儿,魏知县才出来见他,身后还跟着司马求。

“小人拜见大老爷。”当上书办以后,除非大老爷命令他跪下,否则面前县令时,只需作揖即可。

“免了。”魏知县在主位上坐下,司马求坐在他右手边,至于王贤,当然还是站着。

“王贤,本官要谢你两件事,”魏知县身穿着七品公服,派头十足道:“一个是你帮我翻了案子。另一个,是你那首诗,让本官很受感动。”

“大老爷过奖了。”

“本县有功必赏,本欲赏你个经制吏,无奈旁人对你的过往颇有微词,何常那个案子,又无法对他们名言。”魏知县摆摆手,不听他废话道,“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一下,待时机成熟再行提拔。”

“不过你也得争气。”司马求在一旁搭腔道:“早日立个功劳,大老爷就能早日提拔你,否则熬资历的话,你前面好几十号人呢,猴年马月能轮到你?”

“……”王贤又不是真菜鸟,焉能听不出这俩人是在给自己下套,但他昨晚就想好了,既然得罪了刁主簿,自己就得抱好魏知县这根大腿。他的福祸沉浮,都在这位县太爷手里掐着呢。

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有自己‘立功表现’的机会了,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王贤涌起炮灰的自觉,横下心道:“小人得大老爷垂青,实乃三生有幸,当肝脑涂地,以为报效。”

“唔。”魏知县闻言大喜,笑道:“别紧张,本官还有些事,让司马先生跟你说说安排吧。”说着起身拍拍王贤的肩膀道:“好生练练字,再多读几本书,将来考个秀才出来,我也好重用你。”明朝规定,吏及官不入流品者,都有权参加科举,但这明显是个嘴炮。

“小人牢记大老爷的谆谆教导。”王贤激动得热泪盈眶,送魏知县进去。

待回过头来,却见司马求揶揄地笑着,显然在笑话自己表演的痕迹太重。王贤咧嘴一笑道:“多谢先生的大恩。”

“咳咳……”司马求登时心虚起来,王贤的功劳,魏知县只知道一成不到,其余九成多,全被自己私吞了,却对王贤没有任何回报,此刻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实在是不像话。

第三十一章爹坑

外签押房里,司马求对王贤道:“其实你误会老夫了,我是诚心诚意想帮你谋个经制吏来着,谁知道刁主簿跟我杠上了,大老爷虽然和老夫亲近,但也不好得罪刁主簿,只能先把这位子空着,让你和他小舅子公平竞争……不过你放心,他小舅子不学无术,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只要你立个功劳,包管大老爷选你上位。”

“在下也是不学无术……”王贤却不为所动。

“你不一样的,你是真人不露相。”司马求一个劲儿地给他戴高帽,越是这样王贤就越警惕,叹口气道:“先生有话还是直说,能办到的我自会尽力……”

“嘿,鬼精鬼精的小子……”司马求讪讪道:“是这样的,大老爷准备把你分到户房去。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差事……”

“据说李司户和我爹是老冤家。”王贤面无表情道。

“是么?”司马求一愣,道:“这下更麻烦了。”

“原先的麻烦是什么?”王贤问道。

“原先的麻烦是……”司马求顺口说完,才发现被套了话,不由苦笑道:“算了,实话实说吧。这不眼看要收秋粮了么?按照规矩,县里要根据黄册,派人到坊、乡,指导坊长、里长挨家挨户登记核验,然后汇总上来,得出应收的税额。黄册是什么,你知道吧?”

“呃……”王贤想一想道:“不太清楚。”

“咳咳。”司马求搞不懂,这小子如此聪明,却如此缺乏常识,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黄册,又叫赋役黄册,上面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是官府核实户口、征调赋役的依据。但因为生老病死,每年都有许多变化,是以夏秋两税之前,县里都要重新登记核验的。”

“哦……”让他这么一说,王贤想起来了,上个月他们积善坊的坊长还上门,核实过他家的情况呢。记得当时坊长想把他家定为‘下等上’,结果被老娘一阵咆哮,说你放眼富阳城,谁家比我家还惨?吓得坊长赶紧改成‘下等下’……

“日前,户房已经造册完成,送到大老爷案前审阅,结果让大老爷很是光火。”司马求叹口气道:“按照户房的统计,本县户口数,竟比四月统计时,减少了七百余口!上等户更是减少了一成,本县今年并无大灾大难,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哦……”王贤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八成是下面的官吏和里甲因缘为奸,瞒报一些户口,这样本县所收税额就会减少。但百姓纳税时,却一点不少,这样多出来的钱粮,自然进了官吏和乡绅们的腰包,却让知县大人顶缸。

“其实这种事,不是头一次发生了,”司马求接着道:“十几年来,本县每年的户口数都会少一些。而这两年愈演愈烈。截止到本次,两年半时间,本县已经少了七千人口,上等户更是减少了一半……”说着叹口气道:“这意味着本县税收整整减少了两成!大老爷能不生气?”

王贤点点头。在哪个朝代,税收都是考核地方官的主要标准,现在本县的税收少了两成。魏知县在上司面前,肯定要吃挂落的。

其实何止是吃挂落?国朝官员三年一考,富阳县的税收锐减,魏知县若是被扣上不称职的帽子,那是要被降职甚至免官的!

何况,他刚刚被朝廷嘉奖,若是在考察中丢了脸,难免会沦为官场笑柄,这对仕途刚刚起步的魏知县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所以呢?”见司马求抿着嘴、瞪眼看着自己,王贤只好小声问道。

“所以,大老爷将白册打回了户房,限期重新核查。”黄册十年一修,是要呈送朝廷的,地方官府每年所修叫白册,这才是正经的收税依据。司马求道:“虽然已经五日一比,追迫甚急了,但大老爷知道,若是没个法子整治他们,恐怕到时候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所以呢……”王贤知道横竖躲不过这一刀了,索性直接问道。

“所以,我们想让你去户房,搜集他们欺上瞒下的证据,大老爷好整治他们。”司马师爷笑眯眯道:“你不用担心将来会无法立足,你只要把证据偷偷给我就行,保证没人知道是你干的。”

果然是让我当间谍……王贤心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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