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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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杀了楼观道门徒,挟持了他的兄弟,蓄意嫁祸于老狼府,必定勃然大怒,接下来他是怒气冲天的向大叶护要人,还是忍气吞声继续留在婼羌虚于委蛇,抑或日夜兼程,星夜疾驰楼兰古城?”
伽蓝喝了口马奶酒,然后把酒囊递给了泥孰,笑道,“他那两位兄弟很聪明,也很配合,激战之刻,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如今又和我们同赴楼兰。如果你是楼观道门徒,你会怎么想?很简单,这明显就是老狼府挖得陷阱设得套嘛。”
楚岳、魏飞、阳虎和几个黑突厥侍卫当即笑了起来。
“这个黑锅,老狼府算是背定了。”楚岳撇撇嘴,鄙夷说道,“长孙那个腌臜蠢物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就凭他那点微末本事也想在西土立足?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泥孰抱着酒囊喝了两口,然后擦擦胡须上的酒渍,不动声色地说道,“能够做老狼府的主人,当不是无能之辈。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此刻长孙都尉如果匆忙赶赴楼兰古城,只会让老狼府更加被动。”伽蓝笑道,“他拿什么向莫贺可汗做出解释?又如何平息楼观道的愤怒?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和大叶护联手所做,这是事实,只不过他以为自己谋略出众,可以左右逢源,可以从中谋利,孰不知大家都是聪明人,岂能让他渔人得利?我挟持他两个兄弟,就是提醒他一下,不要再去搅浑孔雀河的水,否则他在西土的日子屈指可数。”
泥孰微微颔首,“如此说来,莫贺可汗要离开楼兰古城,北返罗漫山(天山)了。”
“这是必然。”伽蓝说道,“事情明摆着,老狼府在欺骗铁勒人,大叶护也在欺骗铁勒人。既然长孙都尉和大叶护联手出击,莫贺可汗当然要急速返回罗漫山。”
泥孰看了伽蓝一眼,眼里掠过一丝忧虑,脸上却露出轻蔑之色,“伽蓝何意?”
“何意?”伽蓝冷笑,“彼此心里有算,何须说破?大叶护和你亲赴鄯善朝贡,莫贺可汗也亲自赶到孔雀河,偏偏此刻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率军攻陷且末。事情还真是巧啊,突厥人、铁勒人、吐谷浑人都跑来了。事出反常即为妖,你说呢?”
泥孰神色骤冷,“你怀疑我?”
“我当然怀疑你。”伽蓝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老狼府已经坠入陷阱,如果刺杀失败,老狼府就是背信弃义,威信大损,西土诸国由此生怨,假如铁勒人以此为借口举兵攻打伊吾,必能得到西土诸国的支持,如此铁勒人则拖住了我河西大军,与吐谷浑实施南北夹击,我大隋必失鄯善。”
“铁勒人兴起,吐谷浑人东山再起,对我突厥有何好处?”泥孰嗤之以鼻。
“他们可以帮助突厥人阻御我大隋对西土的控制。”伽蓝的声音虽然平淡,但逐渐透出一股冷森之气,“如此你突厥人可赢得足够时间经略西土,不至于重蹈泥厥处罗可汗被我大隋摧毁之覆辙。”
“你这头狡诈的狼,除了相信你自己,你还相信谁?”泥孰嘲讽道,“西土局势如何发展,靠得是实力。中土实力强悍,我突厥人自然臣服,假如中土实力不足了,谁还会臣服?”
“好!”伽蓝手指泥孰,正色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次。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指挥,否则你我分道扬镳,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泥孰目露恼怒之色,他没有想到伽蓝竟然在这个时候夺他的指挥权。指挥权给伽蓝拿走了,事事都听伽蓝的,那接下来的谋划如何实现?岂不给伽蓝牵着鼻子走?假如这其中另有阴谋,老狼府或者伽蓝还有计中计,突厥人岂不成了猎物,反遭对手吞噬?
“伽蓝,这不在原定谋划之中。”泥孰委婉拒绝。
“没有一成不变的谋划,比如苏罗的失踪就不在谋划之中。”伽蓝反唇相讥,“泥孰,你除了相信你自己,你还相信谁?”
“苏罗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大叶护总不能把她捆在身边。”
“你和大叶护把她带出来,不就是想利用她找到我吗?”伽蓝眼神凌厉,“你和大叶护故意纵容她,任由她跟着阿史那贺宝走了,不就是想把她放在我的身边,监控我,在最后一刻找到我,杀了我吗?难道苏罗在你们的眼里,不是血脉亲人,而是一枚棋子,一只待宰的羔羊?”
泥孰恼羞成怒,把手中的酒囊狠狠砸到地上,“如果不是你,泥厥处罗可汗怎会东去长安?苏罗怎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我,泥厥处罗可汗已经被射匮可汗杀了,而苏罗早已变成奴隶,生不如死。”伽蓝连声冷笑,“泥孰,你是高高在上的牙帐权贵,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右厢弩失毕五姓的莫贺设,而我是奴隶,我从生下来就朝夕不保,我若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就得靠手中的刀,所以,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那个世界在天上,我这个世界在地狱,我是不死亡灵,你不要招惹我,否则,我就把你从天堂拉到地狱。”
泥孰怒目而视,伽蓝眼露寒芒,两人你望着,我望着你,互不相让。
“到了楼兰再说。”泥孰被迫让步。
“好。”伽蓝点头道,“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后出发。”
“连夜赶路?”
“我是去杀人,不是去戏耍。”伽蓝用力一挥手,“连夜出发,日夜兼程。”
“我要听你的?”泥孰忽然反应过来了。
“由不得你。”伽蓝冷森森地说道。
急行两日后,伽蓝带着人马抵达一处小绿洲。
此刻人疲马乏,难以为继。伽蓝下令,休息一夜。莫贺设阿史那泥孰和黑突厥人知道此处距离孔雀河近在咫尺,距离楼兰古城也就几十里路,不敢懈怠,派出游骑四下警戒。楚岳和魏飞则骑着骆驼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不知所踪。
帐篷里温暖如春。伽蓝披着黑色裘氅坐在火盆边上查看地图,手指在地图上的楼兰古城、蒲昌海和白龙堆之间来回移动。阳虎则裹着厚实的裘氅酣呼大睡。
忽然,帐外传来暴雪的低声咆哮。伽蓝转头看向帐帘处。阳虎霍然惊醒,抓起横刀像风一般冲了出去。冰冷的寒风穿透摇晃的帐帘呼啸而入,火苗剧烈颤抖。阳虎厉叱喝问,暴雪低声雷吼,跟着传来李世民紧张的叫喊声。
伽蓝微微皱眉,沉吟少许,对帐外喊道,“虎哥,请李二郎进来说话。”
数息之后,阳虎带着李世民匆忙而至。暴雪跟在后面露出一个毛茸茸地大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李世民。伽蓝冲它做了个手势,暴雪迟疑了片刻,缓缓缩回大头,继续在帐外警戒。
阳虎手握横刀,继续埋头大睡。
李世民坐到火盆边上,目光扫过地图,踌躇不语。
伽蓝也不说话,平静地望着他,若有所思,渐渐眼神有些恍惚,好象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帐内一时很安静,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炭火香味,给人一种温馨之感。
“将军是个传奇,西土的传奇。”李世民笑着说道。
伽蓝似乎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过来,脸上露出感慨之色,迟疑了片刻,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摇摇手,伽蓝说道,“缪赞了。我不过西土一个小小戍卒而已,在西土卫府中,像我这样的戍卒太多了。无须称我将军,如果不见外,就呼我伽蓝吧。这是我的法号。在西土,大家都呼我法号。”
“恭敬不如从命。”李世民笑道,“伽蓝兄可呼某为二郎。某到西土数月,屡次听到西北狼的故事,但直到在冬窝子见到伽蓝兄,才知道金狼头的传奇。”
伽蓝笑笑,目露落寞之色,“我们这批西北狼存者寥寥,已经成为历史了。”
“在某看来,伽蓝兄正在创造历史。”
伽蓝举手轻摇,“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回头再看今天,你就会明白,即使没有我,西北的历史也是按照这个轨迹发展。在这个世上,创造历史的不是我,不是像我这样的芸芸众生,草芥蚁蝼,而是你……”伽蓝手指李世民,正色说道,“像你这样的世家望族,像大叶护、莫贺设、长孙都尉这些权贵,你们才是历史的创造者,或者说,历史的发展,主要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宰着天下命运的贵族所推动。”
李世民略感惊讶地望着伽蓝,对他的这番话颇感错愣。这是一个西北戍卒说出来的话?
“即便我死在了突伦川的风暴里,今天的事还是要发生,你相信吗?”伽蓝问道。
李世民不知如何回答,在他眼里,伽蓝愈发的神秘,愈发的高深莫测。
“我适逢其会而已。”伽蓝望着微微摇曳的火苗,继续说道,“西北正在刮起一场惊天风暴,这场风暴的源头在碎叶川,在突厥人的牙帐。我不过是风暴中的一粒沙尘,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就如铁勒人,就如铁勒九姓大联盟和他们的莫贺可汗,都是这场风暴中的沙尘。在风暴的肆虐中,有些沙尘不可避免地会化作齑粉。”
李世民隐隐约约听懂了一些东西。
“伽蓝兄的目标是铁勒人?”李世民疑惑地问道,“那伽蓝兄是否真的背叛了老狼府?”
“如果老狼府背叛了中土,背叛了长安,我是否还应该继续遵从老狼府的命令?”伽蓝反问道。
李世民无语以对,心里暗自忐忑。
“你既然来了,我就直言不讳。”伽蓝沉吟良久,说道,“薛德音在我的手上,薛家老小正在赶赴白龙堆。我已经答应了薛家,把他们安全护送到敦煌。你万里迢迢赶到婼羌,是来寻找薛德音和他的家人,这个我已经知道,至于你为什么万里迢迢来寻找薛德音和他的家人,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包括楼观道为什么介入此事,我都不想知道。到了敦煌,弘化留守元弘嗣会派人来接应薛德音和他的家人。之后,你和楼观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李世民望着伽蓝,凝神想了很久,忽然问道,“伽蓝兄藏匿突伦川,是为了保护薛德音和他的家人?”
伽蓝摇头,“偶遇而已。”
“偶遇?”李世民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伽蓝简单说了一下偶遇薛德音的经过,“我说过,我不过是西北一个小小的戍卒,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而得罪关陇望族。你们之间的事,你们到敦煌后去解决,但在没有安全抵达敦煌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无端生事,坏了我的大事,也害了你的性命。”
李世民心知肚明,他再度考虑了片刻,毅然做了个决定。
“某无力阻止楼观道对你的攻击。你以为寒笳羽衣会听某的?老君殿和太平宫会给某三分薄面?伽蓝兄,你是否知道,你已经被卷进了另一场风暴,一场正在中土酝酿并即将爆发的大风暴。”
伽蓝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我在乎自己的生死?我早就死了,我之所以从死海出来,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未了之愿。”
李世民半晌无语,对于眼前这个人,他除了畏惧还是畏惧。一个对自己的生命毫无眷念之人,你拿什么才能打动他?
“伽蓝兄,这个世上,没人相信你的这番解释。”李世民叹道,“楼观道设伏围杀,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重要吗?”伽蓝非常淡漠。
“既然不重要,你为何向某解释?”
伽蓝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你重要。”
“某重要?”李世民没有听懂,“陇西李氏虽是关陇望族,但早不复往昔权势。”
伽蓝不再说话。
“伽蓝兄不想知道中土的那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伽蓝略感不耐,他看了一眼李世民,冷笑道,“那场风暴可以让你陇西李氏东山再起,也可以让楼观道重建昔日荣光,所以唐国公让你万里迢迢来西土,楼观道更是不惜代价挑起西北佛道两家之争。在你们的眼里,芸芸众生算什么?几百万乃至几千万苍生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孰不知王朝更替,更是用累累白骨堆彻而成,无数像你这样的人梦想着建下万世功业,青史留名,但可曾看到脚下咆哮的血海,在血海里哭号的千万亡灵?”
李世民霍然心惊,一双眼睛骤然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伽蓝。他是西北戍卒?他一个小小的西北戍卒怎么知道这等惊天秘密?难道他当真如寒笳羽衣所推测,早已成为那场风暴的参与者之一?他一直在欺骗某,在用谎言套取某的秘密?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那场风暴的参与者之一?”
李世民骤感窒息,一股强烈的恐惧从心底喷涌而出,霎那间淹没全身。
“不错,我的确要参与到那场风暴中。”伽蓝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过,我是去杀人,去报仇,去实践我对死去兄弟们的承诺。杀人者必被人杀,谁杀了我兄弟,我就拿谁的人头来祭奠我的兄弟。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李世民手脚冰冷,口干舌燥,下意识地重复着说了一句,“真的这么简单?”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