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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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阿柴虏随着黑暗一起消失在莽莽沙漠里,混乱了半夜的冬窝子逐渐安静下来。
江成之与马军第一旅的将士们飞马而回,沙漠边缘的戈壁只有阿柴虏的小股人马,大隋人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侥幸的是,西域都尉府的卫队在西土各国使团卫队的帮助下,成功击退了来袭的敌人,保住了朝贡礼品。如果朝贡礼品被阿柴虏劫走,或者遭到重大损失,那为此而夺职降爵的人就多了。
江成之就是幸运者之一,但他尚未击掌相庆,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突厥人的公主失踪了,而一起失踪的还有且末逃卒和紫云天的悍匪,声名显赫的金狼头也不见了。
这些天金狼头及其随行人马一直在突厥人的监控之下,突厥公主和她的卫队甚至还与金狼头共处一座营地,但在昨夜阿柴虏的袭击中,统统失踪了。突厥人理所当然向大隋要人,这是大隋的疆土,突厥公主在大隋的土地失踪了,大隋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西域都尉府第一时间作出回应,长孙恒安告之大叶护阿史那翰海,他有充足理由怀疑金狼头敦煌背叛了大隋。昨夜阿柴虏准确袭击朝贡使团所在地,极有可能来自金狼头提供的消息,金狼头十有八九就是阿柴虏的内应。金狼头从且末逃出,又巧遇朝贡使团,昨夜在敌袭中又离奇失踪,种种证据都有利于长孙恒安的推断。
长孙恒安雷厉风行,当即下令,悬赏缉拿且末戍卒敦煌,并飞马传讯鄯善各地,要求各镇、戍、烽严加盘查,务必将其抓捕归案。考虑到敦煌以前是老狼府的秘兵,武技高超,身手不凡,凶狠狡诈,杀人如麻,故命令中特意加了一条,如其反抗,格杀勿论。
第一旅的将士们又惊又怒,他们的旅帅然诺仗义,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为大隋出生入死,曾建下无数功勋,如今生死未卜,老狼府竟然出卖他,竟然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他,竟然无耻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是可忍孰不可忍。昨日大家还在一起与突厥人奋战,今天却成了敌人,谁能接受?将士们蜂拥找到江成之,群情激奋,恨不得拿刀砍了老狼府的官长。
“还记得昨天比赛结束的时候,旅帅对突厥人说了什么?”
江成之这句话让愤怒的将士们顿时想到了伽蓝的豪言,“明日午时,行帐见!”
这句话本来知者甚少,但莫贺设阿史那泥孰为了逼迫伽蓝决战,命令突厥人四下传播,结果天色未黑,大隋金狼头要与突厥莫贺设决一死战的消息就传遍了冬窝子,人尽皆知。
“旅帅会来?”
“旅帅一定会来。”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谁能杀死旅帅?当年在铁关谷,在西海,蓝衣虏、黑衣虏、白衣虏……多少人想杀他,但谁能杀死他?”
“这次是老狼府,是自己人,是我们大隋人要杀他。”有个队正痛心疾首地叫道,“亲者痛,仇者快。老狼府那群狗一般的腌臜,干的就是这种龌龊勾当。”
“我们能救他。”江成之大声说道,“旅帅说了,他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激愤的叫喊声顿时消失,围在四周的将士们蓦然想到了什么。
“旅帅知道老狼府要杀他。”
“原来如此。”一个满脸虬髯的火长转怒为喜,“咱早就说过,这世谁能杀死他?”
第四十九章午时决战
李世民把食案上的蓝花瓷盘用力向前一推,右手所握的三寸精致银刀“哐当”扔进了盘里,因为用力过大,盘里的一块牛骨砸飞而起,滚落在毛茸茸的绣饰着飞鸟图案的华丽地毯上。
侍奉在食案两端的俏丽婢女紧张地看了一眼李世民。一个黄衣小婢急忙弯腰去捡取地毯上的牛骨,另一个白衣小婢则端上盛水的银盆,跪请李世民净手。李世民脸色阴沉,伸手在温水里洗了几下。另一个白衣胡婢马上递过手巾。
李世民拿过手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目光在长孙兄弟的脸上来回移动。长孙恒安和长孙无忌似乎没有注意到李世民的不满之举,神情专注于食案上的精美佳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了,他已经忍了一顿饭时间,食不知味,就连龙膏美酒都一滴未沾。
一夜之间,金狼头敦煌就从英雄变成了叛逆,西域都尉府更是下令通缉,这打乱了楼观道的部署,也让自己的设想彻底泡汤。此行事关中土安危,事关楼观道和陇西李氏的兴亡,不容有失,然而,形势变化太快,不但把西北的一群老狼卷了进来,现在就连老狼府都要卷进来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狼府卷进来。这不是长孙氏是否值得信任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信任关陇任何一个世家望族,谁知道那件阴谋的背后牵扯到了多少关陇权贵?相比起来,山东和江左权贵反而更值得信任。
金狼头敦煌是山东高齐旧臣裴世矩的人,如果想办法赢得他的信任,或许此行就能达到目的,但谁能料到,长孙恒安为了完全控制老狼府,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抛弃了西北老狼,出卖了金狼头敦煌,要置其于死地,这导致局势骤然恶化,把楼观道和陇西李直接逼到了悬崖边上。
“二哥,你曾说过,要帮某寻到薛家之人。”李世民说道,“现在我们有充足理由相信,薛家的人就在敦煌手上,但如今老狼府把他逼上绝路,你让某如何去寻?”
长孙恒安充耳不闻,自顾吃肉喝酒。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向他做了个苦脸,然后劝慰道,“楼观道自有办法,二郎无须担忧。”
“楼观道对二哥的做法极其不满。”李世民忿然说道,“此刻把所有的罪责推给敦煌,都尉府府固然可以找到脱罪的理由,但大隋人自相残杀,只会让胡虏拍手称快。”
长孙恒安不屑地瞥了李世民一眼,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肉,一边说道,“老狼府做事,还轮不到楼观道指手划脚。你去告诉寒笳羽衣,这里某说了算,某要杀谁就杀谁,请她自重!”
“这么说,二哥决心要杀他?”
面对李世民的质问,长孙恒安大为不快,但考虑到此子是自己未来妹夫,又是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勉为其难地解释道,“二郎,某不是杀他,而是救他。”
救他?李世民暗自冷笑,你当某是痴儿啊?“请二哥解惑?”李世民恭敬说道。
“金狼头之名显赫于西土,西北将士视其为英雄,对其非常尊崇,没人会杀他。”
“二哥欺某是无知小儿?”李世民毫不客气,当即出言嘲讽。
长孙恒安一笑置之,“如果你相信某,就与八郎先回敦煌。某相信你肯定能在敦煌再次看到他,到那时,你再向他讨要薛家老小也不迟。至于楼观道,某奉劝你一句,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更不要盲目信任他们,被他们所利用。”
“前朝曾有两个皇帝下旨灭佛灭道,原因是什么你应该知晓。佛道两教普渡众生,但普渡众生需要道场,僧人道士也要吃饭穿衣,而这些都需要钱财。王国的财富是有限的,一旦佛道两教攫取了大量财富,必然危及到国祚兴亡,所以佛道之兴实际上就是与国争利,与民争利。本朝先帝和当今圣主都崇尚佛道,大兴两教,最终必将危及到国祚存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请二郎慎重。”
李世民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凝重之色。
长孙恒安这番话内含玄机,看上去是针对楼观道,实际上是在警告陇西李氏,有些事不要自以为机密,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实际上长安权力场上的那点事,只要不是傻子痴儿,略动心思,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大家都是关陇显贵,都是官宦世家,自小在权力场上长大,自小耳濡目染,啥事不知道?
“二郎,寒笳羽衣是否有话托付?”长孙无忌看到气氛不太好,笑着斡旋道。
李世民摇摇头,“这几日,未曾见到寒笳羽衣,不过据其他几位道长的意思,楼观道这次肯定要出手。”
长孙无忌当即追问,“何时出手?”
“二郎,你去告诉寒笳羽衣,出手之前,请她思量清楚。”长孙恒安冷笑道,“敦煌的背后是龙勒圣严寺,不要擅自挑起西北佛道两家的争斗。”
长孙无忌霍然醒悟,对自己这位二哥的手段不禁大为敬佩。
敦煌不管留在老狼府还是鹰扬府,一旦楼观道出手,老狼府和鹰扬府必将卷进一场未知的风暴。长孙恒安非常果断,一刀斩下,就此断绝了与敦煌的关联。
敦煌来自龙勒圣严寺,是圣严寺寺主慧心和尚的弟子,是佛家子弟,而西北佛道两家仇怨甚深,这时候楼观道出手,就等于直接向圣严寺挑战,向西北佛门宣战,其后果非常严重。那日寒笳羽衣为什么敲山震虎却不直接出手,原因就在如此。
假如楼观道知难而退,另寻他策,任由敦煌把薛家之人护送到河西,那么将来那场未知的风暴不论是否刮起,也不论规模有多大,都很难牵连到老狼府和长孙恒安,而长孙氏也就不至于被陇西李氏拖进那个未知的漩涡。
“恐怕来不及了。”李世民说道,“假若敦煌如约而来,午时决战于行帐,即便突厥人有心诛杀,恐怕也难以如愿。”
长孙恒安微微皱眉,凝神想了片刻,旋即推案而起,急匆匆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望着李世民,笑道,“二哥很欣赏敦煌,可惜不能为己所用,可惜了。”
李世民也笑道,“八哥,我们是不是再赌一局?”
“无须再赌。”长孙无忌摇摇手,“敦煌肯定会来,而且马上就到。”
“八哥还要继续进食?”
“稍安勿躁。”长孙无忌端起白玉耳杯轻轻抿了一口,“二郎,某问你,敦煌能否击败莫贺设?”
行帐辕门大开。
辕门内,突厥人列阵以待,旗幡飞舞,杀气森然。
辕门外,鄯善鹰扬府马军第一旅列队两厢,戒备森严。
远处,西域都尉府的卫队,还有诸国使团的卫士,全体出动,在行帐百步之外布下警戒。
更远处,闻讯而来的好事之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热闹可以看,但一定要避到安全之地,以免突发变故遭受池鱼之灾。
突厥人在球场上输了,却要通过比武来扳回面子,突厥的莫贺设要与大隋卫士一决生死,这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在普通人看来,突厥人恃强凌弱,大隋卫士必死无疑,虽然那个戴着金狼头护具的大隋卫士很强悍,在球场上更是挡者披靡,但虎入狼群,根本没有活路。
不过在西土权贵们的眼里,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武却显得异常诡异。他们熟悉金狼头,更清楚目下西土局势。昨夜吐谷浑人刚刚夜袭冬窝子,突厥公主离奇失踪,今天早上就传来了老狼府通缉金狼头的消息,而午时莫贺设阿史那泥孰又要与金狼头决一死战,这一切看上去合情合理,但仔细推敲,不难发现其中的玄妙之处。
突厥人和大隋人打算干什么?金狼头死了,对西土局势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毕竟一个突厥前可汗的公主就算从此失踪了,也不会给射匮可汗的牙帐带来什么危害,相反,假如莫贺设死了,这个影响就大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大,突厥人和大隋人极有可能反目成仇,西土局势将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联想到吐谷浑人刚刚攻占且末,西土的权贵们不禁浮想联翩。是突厥人打算以此为借口毁弃盟约,还是大隋人乘机下手给突厥人狠狠一击?抑或两者联手设计暗算远在楼兰古城的铁勒人?
午时将至。
所有人都望着遥远的天际,寻找着金狼头的身影。
突然,一杆赤金色的旗幡从天际间破空而出。瞬息之后,一团耀眼的火焰跃入众人的眼帘。
火焰在蓝天白云下燃烧,在绿洲上奔腾,如闪电一般呼啸而至。
近了,越来越近了。
战旗,烈马,长刀,黄袍黑氅,长发飞舞,金灿灿的狼头护具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华丽而尊贵,散发出一股王者的凛冽霸气。
“呜呜呜……”江成之吹响了号角。
“咚咚咚……”马军第一旅的将士们敲响了战鼓。
伽蓝纵马狂奔,气势如虎。
第五十章绝杀
伽蓝一人一骑,如风一般越过辕门,冲进行帐。
烈火骤然刹住身形,前蹄高高扬起,激烈嘶鸣。
伽蓝身悬半空,战旗凌空插地。烈火前蹄落地,伽蓝端坐马上,右手长刀横举,森然目光扫视全场。
五十步外,莫贺设阿史那泥孰高踞马上,顶盔贯甲,手端铁槊,威风凛凛。
百步外,大叶护阿史那翰海与其僚属昂首而立,龟兹、焉耆等西诸国使节扈从两翼。
西域都尉府都尉长孙恒安与鄯善郡丞等官员驻马于北方,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随在长孙恒安之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单枪匹马杀来的伽蓝,面露钦佩之色。唯此等英雄,方能纵横西土。
龟兹宝山王催马而出,直奔伽蓝。这是生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