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_墨武-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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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赵祯神色微变,沉声道:“纵火杀人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赵允升。”
叶知秋也不抬头,继续道:“赵允升可能和罗崇勋勾结放火,但他有什么理由杀宫人呢?这本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臣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据邱捕头说,就算是任识骨,也无法断定宫中死人是否因中毒而死,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邱捕头说是幽灵索命,臣不敢确认,因此去找任识骨确认,不想他却死了。不但任识骨死了,就连当初查案的另外两个仵作也都先后毙命,死时都是嘴角带笑。”
赵祯叹道:“这么说,线索断了?”
叶知秋道:“恰恰相反,他们若不死,臣说不定查不出什么。但他们一死,臣反倒明白了很多事情。”
赵祯身躯微震,转瞬镇定道:“朕倒想听听叶捕头的高见。”
叶知秋恭敬说道:“高见不敢当,只是一些浅薄的猜测。既然有人杀了任识骨三人,臣可断定,此事绝非幽灵索命,而是有人不想臣再查下去,所以杀了他们三人,这么说,宫中凶杀一案,必还有凶手。凶手买通了三个仵作,刻意把宫人中毒一事,化成幽灵索命,想必其中大有深意。”
赵祯问道:“凶手……有何深意呢?”
叶知秋半晌才道:“臣不知。”他虽说不知,但眼中已有了惊悚之意,他的怕,是和邱明毫根本不同的。
赵祯神色松弛些,又问,“那你查到凶手是谁了?”
叶知秋立即道:“这个凶手,肯定要满足几个条件的。”
赵祯凝声问道:“他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叶知秋沉吟片刻后才道:“首先,他要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没好处的事情,除了臣这种人外,现在做的人越来越少了。”
赵祯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丝暖意,点头道:“叶知秋,朕知道你一直忠心耿耿。朕……很欣赏你。”
叶知秋笑笑,可笑容中,多少带分萧索,“其次呢,那人必须有在宫中走动的条件,比如说臣吧,臣要在宫中查案,因此可以随意走动。”他向屏风看了眼,缓缓道:“当然,查案的人绝不止臣一个……”他似乎有所暗指,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赵祯点点头,再不多言。
叶知秋又道:“再次呢,这人肯定也有些本事,杀人并非容易的事情,也要老手才行。他必定勾结宫中掌权的一人,这才方便行事。臣猜测,罗崇勋虽生死不明,但对太后忠心耿耿,只会和赵允升勾结,企图拥太后登基,而不会做对不起太后的事情。杨怀敏被人射死了,他不过是宫变中的小角色,想必难知玄机。至于江德明,虽然死了,但极有可能是宫中凶杀案的帮凶。他有能力做到这点,而且他多半也不想永远在罗崇勋之下。权欲一事,总让人迷恋,因此江德明也就有可能勾结凶手,做惊吓太后的事情。”
“但是……凶手怎么知道邱捕头要去查谁,事先就害了那人呢?”赵祯若有所思地问道。
叶知秋哂然道:“这本是极为玄妙的事情,但若说穿了,只怕不足一哂。在臣想来,凶手和查案之人,想必有些关系了。”
他虽没有明说,但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赵祯双眉一轩,岔开话题,神色惋惜道:“可惜江德明死了,不然叶捕头可以得知更多的事情了。”
叶知秋沉默许久,赵祯见他不语,忍不住问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呢。凶手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但你好像没有说最后呢。”
叶知秋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江德明死了,因为有人不想他透露秘密,也觉得他再无用处了,所以就杀了江德明。要是凶徒,最后还要满足个条件,制造宫乱、焚烧尸体、毁灭一切。这些事要处理,当然需要时间,因此他最后必须不在皇仪门前,他才可能去做善后的事情。”
叶知秋虽精明,做事滴水不漏,却似乎忘记了分析射太后的那一箭。
他是忘记了,还是不想提及?
赵祯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满足条件的凶手还真不多。”
“是不多,臣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叶知秋最后下了结论。
宫中静寂。
香巴拉就是那种可以让死人复活的地方!
这话虽听起来诡异疯狂,荒诞不羁。但八王爷听到后表情反倒更加肃然。别人清醒的时候他发疯,别人发疯的时候,他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清醒。
刘太后沉寂了良久,终于又道:“赵元俨,你不是第一个相信香巴拉的人,想必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传说中的香巴拉,那里四处都是雪山,可其中的山谷温暖如春,绿树成荫,简直是人间仙境。那里有无数的修行圣地,也耸立着比天底下一切皇宫都豪华壮阔百倍的宫殿,一个人到了那里,不但无忧无虑,听说还能得偿所愿呢。传说若有人能找到香巴拉,香巴拉之主就能满足这人一个愿望,无论什么愿望!你们若真的能找到香巴拉,甚至能让死人复活,当然也可以让杨羽裳活转。”
她说到香巴拉能让死人复活的时候,眼中闪过痛恨之意,谁也不知道她在痛恨什么。
狄青不知道应该振奋,还是失望。他终于知道了香巴拉是什么,也明白为何八王爷执意说只有香巴拉才能救杨羽裳。香巴拉原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可刘太后所说的事情简直就是神话!
还有什么比没有指望的希望更让人绝望?
郭遵突然道:“臣听说,的确曾经有很多人在找香巴拉。这件事听起来荒诞不羁,但并非绝无可能!”
刘太后笑了,讥诮万分,指着郭遵道:“原来郭指挥也相信此事。我只相信,要找香巴拉的人,都是疯子!”
郭遵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八月十五一事,太后莫非忘记了?”
刘太后身躯陡凝,听到“八月十五”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奇怪非常。她目光中似有敬畏、困惑,还像夹杂着更多的不可思议。
八月十五?应该是指某年的八月十五那一天。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郭遵和刘太后,好像没有人能明白。狄青本已绝望,但见到刘太后的神色,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那就是——太后可能也是信香巴拉的。
“八月十五,对,八月十五。”刘太后舒了口气,若有深意地望着郭遵道:“你当然会信香巴拉,但你不是疯子,因为……”她欲言又止,扭头又望向了杨羽裳,目光中有分温情和歉然。
许久后,刘太后才缓缓道:“相信香巴拉的不仅有郭遵和赵元俨你,其实还有先帝。赵元俨,恐怕你也是从先帝口中,才得知香巴拉一事吧。”
赵元俨默认不语。
刘太后怅然道:“先帝信神,也信香巴拉,因此才有了永定陵。”
狄青一震,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朦朦胧胧的,并不确切。
刘太后望着昏迷的杨羽裳,像是追忆着什么,道:“先帝一直想要找到香巴拉,可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你们又有什么能耐,可完成先帝未竟之事呢?”怅然地笑笑,喃喃道:“先帝找不到香巴拉,就在多年前,给自己建了永定陵,那就是他心目中的香巴拉!”说罢哈哈笑了起来,神色苍凉而又诡异。
狄青回忆玄宫之玄,惘然若失。从刘太后简单的几句话中,他已明了了很多。原来赵恒也在找香巴拉,不用问,如果说香巴拉可以满足人一个愿望的话,赵恒要找香巴拉,就是寻求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多少人千百年来的欲望。
赵恒找不到香巴拉,因此建了永定陵。永定陵就是赵恒心目中的香巴拉!可永定陵究竟有几分像香巴拉呢,谁能知道?
真正的香巴拉在哪里?狄青困惑不已,他本不信的,但能让郭遵提及、八王爷确定、刘太后说出、先帝执着的香巴拉,岂是虚幻?
香巴拉,究竟是真是幻?
刘太后终于止住了笑,霍然扭头,望向赵元俨,一字字道:“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香巴拉!你找不到的。”
八王爷牙关紧咬,神色痛楚,突然叫道:“你错了,我一定能找到。我这一生,从未做成过一件事情。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香巴拉!”
刘太后讥诮道:“既然你很多事情都知道,那你求我什么?”
八王爷脸色又变,上前了一步,低声道:“我求你……”他声音极低,旁人只见到他嘴唇蠕动,却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刘太后闻言,脸色遽变,断然拒绝道:“绝无可能!”
满足条件的凶手不多,只有一个!
赵祯听到这里的时候,垂下眼帘,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叶知秋也没有再说什么,帝宫沉寂下来,呼吸可闻。
许久后,赵祯才道:“那人……是谁呢?”他神色甚至有些天真,好像真的猜不出那人是哪个。
叶知秋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去道:“臣在去找任识骨的时候,被凶手刺杀。这是凶手在刺杀臣时,落下的东西,臣恰巧拾到,不敢留在身边。”
赵祯接过那物,见令牌上写着几个字,笑容浮现,喃喃道:“好,好,叶知秋,你很好。你破案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吗?”
叶知秋交上令牌后,跪倒道:“圣上,臣请求一事。”
赵祯微愕,半晌才道:“你要求什么,说吧。”
叶知秋道:“臣最近身子不适,心力交瘁,无能再查什么。臣不想身在其位,费君俸禄,因此臣想告老还乡。”
赵祯一怔,沉寂良久才道:“叶知秋,你未年老,也不用还乡。”
叶知秋微蹙下眉头,不再言语。
赵祯叹口气,走下龙椅,走到了叶知秋的面前,说道:“叶知秋,你抬起头来。”叶知秋缓缓抬头,望着赵祯的双眸。赵祯凝望叶知秋的双眼道:“叶捕头,你叶家世代在京城为捕快,不知破了多少惊天的案子。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当初若不是你查案护驾,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就绝不是朕了。”
叶知秋恭敬道:“臣不过是食君俸禄,尽心做事而已。”
赵祯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若无能查下去,就不必勉强了。汴京动乱,朕不想失去你这种忠良的臣子。不过嘛,你若不想留在京城,那就去四处走走吧,俸禄尽管去开封府领。你有大功,朕不能不赏。”
叶知秋犹豫良久才道:“最近听说郭邈山、王则等人作乱山西,大盗历南天作乱岭南,臣请去查这两个案子,将乱党绳之以法,请圣上恩准。”
赵祯目露感慨之色,叹道:“也好,那辛苦你了。”伸手从怀中取出面金牌,递给叶知秋道:“这种金牌,朕只给出过两块,你是朕给金牌的第三人。你手持金牌,如朕亲临,可便宜行事,方便破案,做事有如朕默许,望你不负朕意。”
叶知秋神色复杂,接过金牌,犹豫良久再拜道:“谢圣上,臣告退。”
赵祯望着叶知秋退出,这才转身长叹一口气道:“叶捕头果然忠心为国……”
一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邱明毫。邱明毫神色中也有分惊诧,许久才道:“圣上,叶知秋果然非同凡响,竟只用几日,就在这种情况下查出了究竟。但他……本不应该说的。”
赵祯出神道:“他说了,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想让朕觉得他无能。他不详说,因为他肯定知道朕的难处,他理解朕呀。朕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邱明毫迟疑道:“那宫中的事情……”
赵祯决然道:“宫中之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牵连下去。就算对赵允升、罗崇勋等人,也不必深究了。至于马季良、刘从德等人,也不必追查余党。朕在这次宫变中,虽有赵允升蓄谋袭驾,但能大难不死,是先帝保佑,有先帝在天,想必也是不想朕再造杀孽了。邱捕头,你把该做的事情,处理好就行,其余的事情,莫要多想了。”
邱明毫恭敬道:“臣遵旨。”
他看起来如铁板,可为人处世极为谨慎,不再建议,更不反驳。不过他的眼眸,还是望着叶知秋交给赵祯的那面令牌。
赵祯觉察到什么,微笑道:“这次朕能侥幸活命,有几个人功不可没。你、郭遵、叶知秋、狄青,还有……”他犹豫下,终究没有说下去,将那令牌放在邱明毫的手上,“狄青、叶知秋都有朕御赐的金牌,你也有一块,只望你,这次莫要再丢了它。”
邱明毫接过令牌,脸有愧色道:“臣再不会如此大意。”
“好了,你退下吧。”赵祯有些疲惫道。
邱明毫退下,不多时,又有一人入见,却是赵祯的贴身太监阎文应。赵祯见到阎文应,振作了精神,缓缓道:“文应,太后那面如何了?”
阎文应躬身道:“回圣上,太后已离开八王府,回宫休息了。八王爷似乎求太后什么,但太后没有准许。具体他们说什么,臣离得远,并不知情。不过臣伺候太后歇息的时候,只听太后说了几个字……”
“她说了什么?”赵祯目光闪动。
阎文应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