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_墨武-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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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脸上掠过丝红晕,见狄青踌躇不前,冷笑道:“你怕了?”侧了下身子道:“你坐我后面去。”
狄青这才发现轿子设计的巧妙,从外面看来,略有局促,但轿子后端竟还有个空间,尚能坐下一人。可若是单单不让开身子。狄青也发现不了轿子的奥秘。
狄青心中微动,暗想那张部主真是想帮单单吗?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再犹豫,狄青侧身到了单单的身后,坐了下来。轿子设计的虽是巧妙,但空间毕竟有限,二人前后而坐,虽不是耳鬓厮磨,但呼吸可闻。
轿中顷刻间静了下来。
二人均是沉默,以免尴尬。可要命的是,轿中实在太过安静,就算心跳都能听得到了。
狄青这辈子,也从未面对过如此难以应对的局面。放缓了气息,只怕一口气吐到单单白玉般的脖子上。蓦地发现单单秀发有些抖动,然后见到她玉颈微红,喘息渐急。
狄青垂下头来,不再去看。可幽香细细,却是不由的传到了他的鼻端。
轿子抬起,那轿子摇呀摇的,如在云端。
单单坐在前面,一张脸红得有如山花灿烂,一颗心慌乱的跳动着,好像都要跳到嗓子眼。她虽竭力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这辈子,亦是从来没有和哪个男子这般亲热过。
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到底伤心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幸好,狄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单单暗想,可内心深处,却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路途如绸缎般的光滑,流水般的逝去。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顿了下,竟然停了下来。
狄青心中一凛,听到轿外有人问道:“轿中可是张部主吗?”
有人喝道:“你眼睛不瞎,当认得部主的轿子。”
前面那人显然是宫中侍卫,又问,“可后面的轿子坐的是谁呢?”
张部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单单公主。她今日……要和我去戒台寺烧香还愿。”
那侍卫忙道:“部主,你可以出宫,但公主不行。兀卒有令,为护公主的安全,这段日子,绝不能让公主出宫。”
狄青心头一沉,发现不妙,不待多想,就见身前坐着的单单已窜了出去!
拦住张部主和单单的,正是宫中御前侍卫。他倒是一片忠心,只听兀卒的命令,本还在想着如何劝单单回去,不想轿帘一晃,单单已站在他的面前。
那侍卫骇了一跳,见单单公主满脸通红,退后两步,单膝跪地道:“殿直吴昊参见公主。”
单单公主玉脸带红,也不知道是羞是气,突然道:“你真的很听我大哥的话呀。”
吴昊赔笑道:“卑职得兀卒赏识,当鞠躬尽瘁。”
单单公主嘴角带笑,又道:“你的腰刀不错呀,给我看看好吗?”
吴昊怎敢拒绝,忙解下腰刀双手奉上道:“公主要看,尽管拿回阁中去看。这里风大,还请公主起驾回阁。”他倒还不忘记自己的职责,只想着刀没有了,再去领就好,能把单单劝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单单公主“咯咯”笑道:“原来你不但很听我大哥的话,对我也很好嘛……”
吴昊忙道:“卑职忠心耿耿,为兀卒……和公主万死不辞。”此人口才倒好,一副谄媚的样子。
单单缓缓拔刀道:“好呀,那你……就死去吧!”她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凄厉,竟一刀向吴昊砍了过去!
吴昊骇了一跳,慌忙跳开。只不过单单砍得太过突然,他虽身手不差,还是被一刀划伤了手臂,鲜血淋淋。
吴昊大呼道:“公主请住手。”
单单双手握刀,“呼呼”又砍了几刀。吴昊急避,单单叱道:“你不是为我万死不辞吗?还不停下来让我砍了脑袋,你这个骗子!我告诉大哥,说你对我们不忠,将你千刀万剐!”
吴昊又惊又怒,心道元昊冷酷无情,就算老婆孩子都照杀无误,但一直对这个妹妹极为疼爱,单单若真的让元昊杀他,也是大有可能。但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能伸着脖子等砍?
旁边的侍卫早就看直了眼,可谁也不敢上前,只怕惹祸上身。万一这刁蛮的公主刀锋一转,砍到他们身上,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张部主竟然只是坐在轿子中,也不出来解围。
吴昊已忍不住大呼道:“部主救我。”
单单冷笑道:“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不得了。”话未说完,刀锋已被一人夹住。单单大怒,双手用力,可那单刀已如砍入了岩石中,竟纹丝不动。
夹住单刀的那只手枯瘦如柴,但手指根根如铁。而那只手的主人神色寂寥,一双眼眸满是灰白之色。
夹住那单刀的人,居然是个瞎子。
单单望见那人,不惊反怒,叫道:“野利斩天,你莫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块砍!你别以为救了我回来,我就得听你的!”
狄青心中又是一凛,这才知道,原来龙部九王之一的罗睺王野利斩天,竟也来到了这里。
野利斩天没有死!
原来单单能从大漠回来,是被野利斩天救回。野利斩天的确有这个本事,那飞鹰、石砣眼下又怎样了?
狄青虽和野利斩天只交锋一次,但知道此人极为诡异,只凭单单公主,恐怕不能奈何他!
野利斩天没有回话,只是松开了五指,单单又待持刀砍去,旁边一人和声道:“公主息怒,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呢?他们若得罪了公主,本太师为你做主。”
狄青一听那声音,更是凛然,外边那人,竟是元昊手下的太师、兼中书令――张元!
张元怎么也会到此?
狄青嘴角满是苦涩的笑,他身上余毒未清,眼下无法发力,若被这些人发现了行踪,只能坐以待毙。
听轿外的单单道:“这个狗侍卫不让我出宫,中书令,你帮我斩了他。”
吴昊额头尽是汗水,忙道:“太师,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呀。”
张元微笑道:“这命令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兀卒不想公主出宫,不过是担忧她的安危,有张部主在,你又何必阻拦呢?公主,请上轿,臣请你出宫。”他缓步走到了轿子前,竟主动伸手为单单掀开了轿帘。
单单的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轿中无人!
张元似乎有些错愕,却还是掀着轿帘不动,心中暗想,那个天和殿的刺客,如今到底在哪里呢?原来天和殿叛乱,野利旺荣自尽,余党悉平,可唯独那个从殿梁纵落、刺杀元昊的人没有下落。
依照宫中护卫的森严,那人想混出去,绝非易事。张元方才只怕刺客藏匿在单单公主轿中,胁迫公主,这才掀开轿帘一看,但轿中无人,虽让他失望,但也让他放下了心事。
单单公主却等了会儿,这才上轿笑道:“能让太师亲自掀轿帘,这种荣耀,只怕大哥都没有的。我今天,可有些受宠若惊了。”
张元含笑道:“公主若是喜欢,臣天天为公主掀轿帘,又有何妨?只怕再过些日子,臣就算肯,只怕有人也不肯了。”
单单脸有些发红,暗想这老不正经的,竟然敢拿本公主开玩笑?可见到张元老狐狸般的一张脸,心中有些发虚,忙道:“好的,我先出宫了,就不劳太师远送了。”
轿子抬起,急急的离去,张元一直含笑望着轿子,可待轿子走远后,脸色又阴沉起来。
野利斩天一旁道:“太师何故忧心呢?”
张元差点想伸手到野利斩天眼前试试,看看这人是否真的是瞎子,不然为何比明眼人看到的还要多?
可终于忍住了这个冲动,张元又浮出微笑道:“老夫坐过轿子。”他说的简直是废话,可野利斩天还是寂寥如旧,只是哦了声,野利斩天似乎从来不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就算他弟弟当初死,他都没有太多的悲恸。
张元叹气道:“老夫最近有些发福,因为走的少了。”
“太师虽少动,但观察的更细了。”野利斩天不明不白的接了一句。
张元皱了下眉,可见到野利斩天灰白如死的眼睛,又强笑道:“不错,那抬轿的四个人显然身子骨都不错,就算抬我,脚步都不见得会那么沉。更何况……单单公主并不胖。”
“太师是想说……轿子中另外还有一个人吗?”野利斩天突然道。
张元干咳几声,“老夫的确有这个疑惑。”
野利斩天问道:“在下虽是个瞎子,可太师无疑不是。轿中若另外还有人,那你方才掀开轿帘,怎么会看不到呢?”
张元皱眉道:“老夫也正疑惑这件事情……”
野利斩天淡淡道:“我听说汴京繁华,知道那里的瓦舍中有种戏法,箱子中明明藏人,却让你可能看不到。那种戏法,和西域诸国的一种障眼法大同小异,可利用光线、颜色和箱子的结构,让你以为看到的是箱子的全部,但其实你看到的只是箱子的大半。而剩下的那点空间,足够人来藏身了。”
张元眼中发光,却故作恍然道:“难道说……那轿子也和箱子一样,内有夹层吗?那里面若真的藏了人,是谁呢?会不会对公主不利?”他语气中满是焦灼,可一双眼盯着野利斩天的脸,没有半分担忧的样子。
等了半晌,不见野利斩天应声,也看不到野利斩天脸上有半分变化,张元终于忍不住道:“难道老夫说得不对吗?”
野利斩天道:“太师是华阴人吧?”
张元不想野利斩天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半晌才道:“不错,罗睺王为何有此一问呢?”他本来一直是祥和安宁,颇为儒雅,可听到“华阴”二字的时候,眼中有了分惆怅。
野利斩天道:“我听人说,太师本来是中原人,当初年少气盛,颇有才华。负气倜傥,自诩有苏秦、张仪之才,而且击剑任侠,颇做了几件让人称颂的侠事。不过入京几次应试,总不能及第,后决定弃笔从戎,又被宋边帅质疑,这才愤而远走西北,遇到兀卒后,抒胸中之策,才被兀卒重用?”
张元缓缓道:“如老夫这般遭遇而来西北的,数不胜数。兀卒用人唯才,宋廷用人唯亲居多。”张元这句话是有感而发,因为元昊建官制,除了军权外,其余职位倒有大半数是汉人充当。这些汉人,很多都是当年在宋廷不得志之人。而宋廷此刻贿赂成风,荫补买官现象严重,虽有凭应试中举,得跃龙门之人,但很多转瞬也入染缸之中,终究难改靡靡之气。
野利斩天道:“太师既然也去过汴京,又心细如发,对这种箱子藏人的戏法当然不会陌生。不然方才也不会特意和我提及轿子重量不对一事。可太师既然发觉了,为何不径直说出来呢?”
张元脸色微变,这才发现野利斩天眼虽瞎了,可一颗心玲珑剔透。
野利斩天又道:“太师当然也明白轿子中还有一人,也怕那人威胁单单公主,所以才亲手为单单公主掀开轿帘,企盼伏魔?”
张元叹了口气,“有罗睺王在此,老夫才有这胆量呀。”
野利斩天淡淡道:“可太师发现轿中无人,却有暗格,很快就明白过来,单单公主不是被威胁,而是想要藏一个人出去。依照太师的想法,这人肯定不会是刺客,因为单单公主没有必要保护一个行刺兀卒的刺客。而轿子是张部主那面的,这件事显然也得到张部主的默许。公主长大了,说不定正在私会情郎,你若是当场揭穿,只怕惹怒单单公主,还连累你的升迁。因此你言语暗示,想看看单单公主的反应。单单脸红,自然也中了太师的猜测。”
张元已说不出话来,更怀疑这野利斩天是不是瞎子。他若是瞎子,怎么会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野利斩天续道:“你不想得罪公主,可又放心不下公主的安危,所以故意把这件事话于我知。想我还有点头脑,说不定能听出你的言下之意,冲出去保护公主,看看轿中还有哪个?这样你不用担责,也保护了公主,谁以后知道此事,都会竖起拇指赞一声中书令了。”
张元儒雅的一张脸,如同被打了一拳,强笑道:“不听罗睺王一说,老夫还不知道有人有这种复杂的心思呀。”他名褒暗贬,暗指野利斩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吗?”野利斩天不咸不淡道,“我是瞎了,也不聪明,辜负了太师的期待,明白不了太师的君子之心。既然如此,太师还请将这份心思话给别人听吧,在下先行告退。”他转身离去,也不施礼。
张元盯着野利斩天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喃喃道:“你既然都不担心,想必也认为轿中的人绝非刺客,那我操心什么呢?”拍拍衣襟,像是把烦恼全部拍掉,脸上又露出淡淡的笑。
这时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低声道:“太师,那面来人了。”
张元精神一振道:“带我去见。”他面色又转凝重,隐约又带着分振奋,随兵士匆匆离去。
张元本是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这次对来人如此慎重,旁的兵士见了,都难免猜测,来人是谁呢?
两顶轿子出了宫,出了城,直奔城南郊的戒台寺。
如果说大相国寺是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