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_墨武-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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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昊的箭,本来就是神挡杀神,魔挡除魔!
元昊杀刘平用的是锡箭,就算生死关头,杀金手人用的也不过是银箭。他没有动用金色的长箭,是不是他本来认为,就算金手人,也不值得他出动金色的长箭?
还有三枝箭尚在箭壶,无人再敢上前。
野利旺荣已败,虽然他还有些护卫在抵抗,但谁都看出,他们已失去了信心。元昊不可战胜,就算他们图谋神算,也无法战胜元昊!
野利旺荣没有动,元昊亦是没有动,只是元昊眼中,已透着箭矢一样的锋芒,狂热中夹杂着冷酷无情。
“你败了。”元昊嘴角还在流血,但声音平静。他有绝对的权威,无需提高声调来维持威信。
野利旺荣眼角抽搐,望着天和殿的一地狼藉,神色落寞。
“和我作对,败了就意味着死。”元昊又道:“但我一直奇怪的是,你毕竟是我龙部九王之一,身手不错。你老了,可还有与我一战的能力。但你任由你安插的刺客出手,自己却始终不敢上前,怕什么?怕我一箭射杀了你?”
元昊字字如针,扎在野利旺荣的心上。野利旺荣不再从容,浑身发抖,握紧了双拳,已忍不住要出手。
元昊手指轻抚箭簇,节律如乐,“我亲手杀人,一向择箭而杀。刘平被俘假意投靠于我,显然是等候刺杀我的机会,可惜……刘宜孙不知道刘平的用意,误会了刘平。刘平亲眼看着儿子惨死,心中悲痛不言而喻。可他竟还能出剑,也算不差了。”元昊嘴角带分残酷的笑,目光掠过刘平的尸身。
刘平已死,可他眼未闭,望的是儿子死去的方向,眼角有泪……
元昊继续道:“野利旺荣,你能联合刘平行刺于我,计策是好的。可刘平虽勇气不差,但身手实在太差,我只给了他锡箭。殿梁跃下那人,身手极佳,可却被你的毒辣所毁,他显然不知道泼喜的威力,我只奇怪的是……他和你明显不是一种人,为何会和你联手?只可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等我对付他,你竟然先毁了他。”
野利旺荣眼中露出痛苦之意,他的确后悔没有充分发挥狄青的威力。这场布局不是败在实力,而是败在彼此间的不信任。
元昊又道:“金手人当然是藏密高手……我听说唃厮啰为了香巴拉,已准备动用手下三大神僧对付我,那三人就是善无畏、金刚智和不空。不过听说不空死在了汴京,金刚智以九字真言、金手印最为犀利。行刺我的人口吐真言,手成淡金,不用问,肯定是藏密三高手之一的金刚智了?他值得我的银色一箭。”
野利旺荣已绝望。这世上,比死还难受的,无疑就是绝望。
元昊轻声道:“你很奇怪我知道这些事情吧?其实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像的要多。当年夜月飞天乔装成多闻天王,击毁汴京弥勒佛、寻求五龙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人吩咐他这么做,因为那人也在想着香巴拉。我一直怀疑是你在幕后主使,但我还是选择信任了你。你和种世衡、宋廷的纠葛,如何会被我放在心上?你当然知道这不是我质疑你的缘由,你之所以发动,是因为怕我发现你也在寻找香巴拉,是不是?”
野利旺荣反倒沉静下来,叹口气道:“不错,我是很怕你,但我真的很想找到香巴拉,可你从来不许我们去找……因此唃厮啰派人找到我的时候,我选择和他联手。我知道,只有杀了你,才可能拥有香巴拉,但你胜了,我败了。”双手摊开,望着遍地尸体道:“成王败贼,素来没有什么好说的。这里很多人,本不该死。”
元昊目光如针,盯着野利旺荣道:“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可该死的呢?”
“该死的人,也快死了。”野利旺荣反倒淡然了起来,“你杀人一向择箭,不屑杀的人,就算他跪下来求你,你也不会出箭。你说得对,我一直没有出手,因为我真的很怕死,可现在……我倒是很好奇,你会选择用哪枝箭杀我呢?”
他本来也很好奇,计划为何会失败,因为无论怎么来看,元昊都知道了太多的事情。
计划中肯定有一环脱节,这才让他前功尽弃,但究竟是哪一环呢?野利旺荣不知道。
但野利旺荣已不放在心上,一个将死的人,何必想太多呢?他虽算阴险、狡诈,但毕竟也是龙部九王之一,死前并不想太过窝囊。
元昊手指从三箭的箭簇上温柔的划过,突然弹了下,手指已离开了箭簇。
他手中无箭。
“我何必杀你?有时候活着不见得比死舒服。你方才倒还值得我用一枝箭,可现在……我还有必要出箭吗?”元昊眼中满是嘲讽,言罢,转身离去,挥挥衣袖,不带走半分尘埃。
日光从殿外照进来,照不到野利旺荣的身上。
他就那么木然的站在殿中,无人理会。他鬓角的白发已像霜染,他脸上的皱纹更如刀刻。轻轻地弯下了腰,望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野利旺荣自语道:“你当初劝我放手,劝我退一步,但我不听你的。实在是因为……我已退无可退。”
那尸体睁着眼,鼻子都被削去,软哒哒的挂在脸侧,说不出的狰狞可怖。那是浪埋的尸身,他虽竭尽全力,但刺杀开始没多久,就已死在元昊的金甲卫士的手上。
野利旺荣望着浪埋死鱼一样的眼,艰难的拾起把染着血的钢刀,喃喃道:“香巴拉?或许……”突然笑了笑,眼中竟闪过丝难言的愉悦。然后他一刀回刺在自己的腹部,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看起来终于解脱,也终于明白——很多时候,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活着才是!
第二十二章单单
狄青苏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几经生死,但几次都能死而复生,这是否意味着,老天还不想让他死?狄青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苦涩,眼中却闪过分诧异。他睁开双眼的时候,本以为不死也要身在牢笼……
可这里显然不是牢笼。
淡青的墙壁带着分冷意,天蓝的屋顶上竟绘着几朵白云,紫色的罗帐,色调虽冷,但满是高贵的气息。
他竟然躺在一张床上。
狄青感觉到身体还乏力,但头晕的感觉已去。他中了毒针,被围捕等死,但下一刻后,他竟然又好了,而且睡得安稳。狄青不敢确定这是梦境,抑或是现实?
挣扎着坐起,狄青陡然微震,目光尽处,这才发现,房间中还有一人。
那人静静的坐在角落,在狄青挣扎坐起的时候,转过头来,静静的望着狄青。
狄青见那人如此安宁,差点以为那人是飞雪。可他立即发现,那人绝不是飞雪。但他总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认识那个人吗?
那人是个女子,身着紫色罗裙,发髻如云,发间斜插根玉钗。她整个人就和这屋子一样,简洁,明了,高贵中带着典雅,典雅中又带着冷漠。
她肤色如玉,被那紫色的罗裙衬托,更像是白玉雕成的美人。她眼睫毛很长,忽闪了下,如盛夏幽谷中那安宁的梦,可她不动的时候,如冰山一样的冷。
狄青望着那女子,那女子也在望着狄青,二人均是沉默。
房间内,沉静、淡冷、还充斥着紫色的神秘……
狄青凝视那女子很久,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单单公主?”他终于想到了这女子是谁。但他不敢确定,谁又能将沙漠中那古灵精怪、性情百变的女子和眼前这华贵、沉默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少女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她若是单单公主,怎能摆脱飞鹰的掌控?怎么会不认识狄青?难道说因为狄青眼下还是尚罗多多,所以她根本认不出狄青?
狄青想到这里,本不应该承认身份,因为那样他才有生机,可他还是道:“我是狄青。”
少女终于笑了,笑容中也满是孤单,“既然你是狄青,我就是单单公主了。”
狄青目光闪动,“若我不是狄青呢?”
单单公主冷漠道:“你若不是狄青,那你现在已被扔了出去。”她说完后,扭过头去,呆呆的望着桌案上的一支红烛。
红烛垂泪,原来天未明。单单公主又陷入了沉默。
狄青实在琢磨不透这女子的心思,暗想,“她是元昊的妹妹,也应该知道我要刺杀她大哥,可她为何不把我送给元昊?”
狄青想不明白,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救了我?”
单单公主淡淡道:“不为什么。”她取了根银簪,拨弄着红烛的棉芯。红烛一爆,火光四溅,耀红了如云的鬓发,耀白了那雕刻般的侧脸。
狄青坐直了身子,目光从漆黑的夜,移到了蔚蓝的屋顶,那种感觉很是怪异。
许久后,单单放下了银簪,扭过头来,漠漠道:“我这一生,掉过两次鞋子。”在这种时候,她突然说起了鞋子,狄青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单单凝望着狄青,眼中雾气朦胧,似乎藏着什么,“在沙漠中,我的鞋子掉过一次,那次……你帮我做了只鞋子。”见狄青不置可否,单单又道:“我很小的时候,躲避族中叛乱,也掉过一次鞋子。”
狄青暗想,“这个单单看起来很孤单,却不简单。她到底如何从飞鹰手上逃脱的?难道说……飞鹰真的出卖了野利王?”
狄青想着心事,单单也像是自言自语,又道:“那次父王的军队被击散,大哥带着我逃出来,若不是大哥保护我,我早就死了。”
狄青知道单单说的大哥显然就是元昊,还不明单单的心思,只是静静听着。
“后来逃命的途中,我鞋子掉了。大哥无暇去找,就背着我跑。他那时候已筋疲力尽,我怎么哭求他丢下我,他都不肯。他说我是他的亲妹子,绝不会丢下我……”
“后来我们陷入了一片流沙中……一起沉下去,若不是我连累他,他本来可以逃脱的。可或许是天不该绝,流沙并没有要了我们的性命,我们从那流沙中穿过,到了个漆黑的环境,我和他失散了……”
“那是绝对黑暗的环境,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光亮。有人说……地狱很可怕,但地狱也比不上孤单可怕。有时候……孤单、静寂就像是千万只蚂蚁一样,啃噬着你的身躯,可你却无可逃避。你……不会了解那种感受的。”
狄青突然道:“我懂。”他说得诚恳,再望单单的目光,已有不同。他怕孤单,但不得不和孤单为舞,自从杨羽裳离开他后,他就一直孤寂入骨。他并没有想到,单单也有过这种感受。
单单娇躯颤了下,看了眼狄青。她知道狄青没有说假话,她看得出,狄青就算在千万狂欢的人中间,也依旧孤单。
在大漠的时候,她其实就看出来了。
烛光照四壁,轻烟在这房间中,仿佛也是青的……
狄青移开了目光,望着那烛光,突然道:“所以你出来后,就把屋顶涂上青天白云?你怕噩梦重现,你要确定,自己睁开眼的时候,不是在那噩梦中?”
单单环视四壁,轻轻点头道:“你猜得很准。我在那时候就想,我一辈子也不要黑暗。但那时我只能被黑暗笼罩,摸索着前行,我大声的喊着我哥哥的名字,我宁可死在亲人的怀中。因为我们这里有个传说,死在亲人身边的人,来世还能再见。”
她言语清淡,可那双眼眸中,有光芒一闪,如同红烛迸发的星火,那是一种流泪的情感。
狄青这次没有接下去,他忽然想到当初单单求死时对他说过的话,“如果上天要我死,我更希望……能死在你手上。你救了我,又杀了我,你我今生岂不是再不相欠?”难道说,那时候,单单竟把他当作了亲人?
他真的猜不出眼前这紫衣少女的心思,他也不想再猜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单单续道:“我就在那种环境不停的摸索,不停的哭喊,喊着大哥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泪都流干了。我那时,竟突然恨起大哥来,恨他当初不该救我,若让我干脆死了,岂不一了百了?”
狄青低声道:“你那时,当然还是个孩子,怎么想……都没有错的。”
单单轻咬红唇,咬得红唇都有些发白,就那么看着狄青,良久才道:“后来我和大哥说起这件事,他回答的话和你一样。”
狄青回忆起那黑冠白衣,回忆起那巨弓羽箭,再看着单单,突然感觉元昊这人无疑也很复杂。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西北之主,对妹妹竟也会如此关怀?
四壁色青,红烛光冷。
单单望着红烛,幽幽道:“后来就在我绝望的要发疯的时候,我大哥突然出现,带来了声音,带来了光亮……我也就摆脱了那种孤单。自此以后,我就很怕孤单,也怕死。怕独自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狄青觉得这故事讲的不清不楚。
单单在哪里落入了流沙?元昊怎么会无事,他怎么找到的妹妹?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单单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陌生人讲这种事情?所有的一切,不明不白,可单单却不再讲下去了。
狄青虽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