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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9节

清山变-第8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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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振奋昂扬之声。”李鸿章这样说,“阪神一战而功成,臣离港之时,虽还有神户城中、福知山一线苟存敌军负隅顽抗,但所关不大,以鲍春霆之功,加以十余万将士用命,必可早奏捷报,这一层,臣可以为鲍大人作保。”

“鲍超的能力,朕还是很知道的,要在做别的不成,若是说打仗嘛,实在是把好手。”

李鸿章赔笑答说,“识人之明,无过皇上。”

“胡小毛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臣以为,胡小毛诚然有罪!这等大事,事先全无禀奏,单独与敌军媾和,若是恶例一开,日后贻害无穷矣!故而臣想,要借此机会,认真处置!”李鸿章说,“但臣身为南路军统帅,奉皇上圣明,统领数十万儿郎征战东瀛,麾下有了这样的事情,臣自知罪责绝不在胡军门之下,臣甘愿请罪,请皇上处置。”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两个人不是一回事,他的罪,你扛不起!”

李鸿章有些焦虑,自知开始的一番话说得太重了一些,要是真为此害了胡小毛,不但心中深感过意不去,日后也是极大的麻烦——胡氏兄弟是皇上的爱将,更是军中巨擘,岂是那么好得罪的吗?这样一想,更觉得不安,“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摆手制止了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朕今天不想听你说话。”

李鸿章好生失望,又无可奈何,只得诺诺应承,肃立一旁,“朕本来想,若是时地相宜,要到前线去看一看,但你家女主子看看得严,根本不予人可乘之机,这大约也是朕有太多前科所致吧?”

“皇上,臣以为,皇上身系四海之重,皇后娘娘和宫中各位主子关爱备至,原也是人情之常;且诸位阿哥年纪渐长,多能为君父分忧……呃!”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自己这样说话,分明有着让皇上放权于下的意思——不是要自找倒霉吗?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说了。偷偷抬眼看去,正好看见皇帝一双凌厉的眸子向他瞅来,这下心中更加惊恐,噗通一声跪倒,“臣……糊涂!臣糊涂!”

皇帝心中好生不快!载滢和李鸿章的关系瞒不过他,这一次宣召他进京,一来是为了胡小毛一事,他难逃干系,但这只是借口。胡小毛的罪不在与敌媾和,而在于身为军人,不经请旨就做出这么大的决断,要是不闻不问的话,日后必定生出大祸!但话是这样说,皇帝却不准备过于严苛的处置胡小毛;他尚且如此,更不必提李鸿章了。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他是想趁这一次李鸿章领兵有功的机会,把他调京内用,也好为日后打下坚实的基础,但不想李鸿章竟然有这样迫不及待抓权的心思?这是任何上位者不能容忍的!这个念头一起,皇帝的心肠立刻转硬,“来的路上,听说日本派人来我朝谈判之事了?”

“是,臣略有耳闻。”李鸿章冷汗湿透衣襟,知道刚才的奏答坏不可言,眼下就得看看怎么样挽回圣心,把损失减低到最少了,但这会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退为进啦,“皇上,臣少年荒唐,流连风月,全不知节制二字;近来为雨雪侵逼,更觉骨痛如砭;臣受皇恩深重,本不敢起了轻卸仔肩的念头,但此次臣待罪之身,若再行领军,恐物议沸腾,……臣想请皇上的旨意,免了臣东瀛战事南路军统帅之职,……”

皇帝阴沉着脸,想了半天,“这个事啊,朕再想想,想想再说。你先下去吧。”

“是。”

看着李鸿章走远,皇帝心中恼怒:给脸不要,那就无须客气!抓过一张纸,快速的写了几句话,向外一递,“六福?到内阁,传旨!”

旨意只有两句话,第一段是,“贝子载滢,奔劳海途,多有辛苦,近来身体不虞,着即免去其会办中日谈判差事。”第二段是,“体仁阁大学士李鸿章,公忠体国,甚慰朕心;然据该员奏称,公务戎马,多年以降,身心俱疲,请宽免差事,朕以为,用人之道一张一弛,着免去李鸿章南路军统帅之职,留体仁阁大学士职衔,留京养病,钦此!”

邸抄见报,李鸿章刚刚到了奕府上,偏偏奕忙于谈判公事,还没有回家,无奈之下,只得转路去看肃顺,进门不久,就听见这个消息。他本来清矍的脸色瞬间变得雪一般的白!手脚也不住发颤,“中堂……”

肃顺还不明所以,听见这样的话,有些发愣,“不会……弄错了吧?”

“没错,大人!”门下人说道,“刚刚发抄的。”

肃顺宦海沉浮多年,立刻知道其中有变,转头问李鸿章,“少荃,这是怎么回事?”

“总是鸿章糊涂……简直是糟不可言!”

听李鸿章说完经过,肃顺深深点头,“确实如是,确实如是。你呀,难怪当年曾文正公和我说,你聪明绝顶,只是看天下事易尔,日后必出乱子。今天看来,令师这份识人之明,诚然是不多见啊。”

“中堂大人,您看此事,可还有挽回余地?”

“没有。”肃顺一开口,就让李鸿章觉得灰天黑地,如同被人在心口重重捣了一拳似的,“没有?”

“没有。”肃顺冷冷的说道,“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日最称和善,但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万难更改!我看,你……,你今年多大年纪?”

“鸿章……”

“年纪还不算很大,经此一事,想来日后你亦当学会韬光养晦之道,于你也未必是坏。”

李鸿章好不失望,心中转着念头,眼睛一转,“那,鸿章不如去问一问六爷的话?”

这句话出口,肃顺脸色立刻转为阴沉,心说李鸿章好不晓事!“也不是我肃顺说一句大话,天下若是我肃某人应承不下来的,便无人可以应承!你若是不信,尽管自去!”

李鸿章本意是激将,看他动了真怒,心中三分惶恐,却有七分欢喜,表面上装出一副吓得言语无措的样子来,“中堂大人息怒,中堂大人息怒,是鸿章的错,是鸿章的错!只是,鸿章一片报国侍君之诚,眼见年华老去,却终不得展布……”说着话,他半真半假的挤出几滴眼泪,垂首无言。

“你也不必如此,”肃顺为之长叹,闻声说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只不过……,今日到此为止,你的事,总之我会挂在心上的。”

李鸿章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辞而去。肃顺向外送了几步,哈一哈腰,转身回去了。等回到堂上,还不及休息一会儿,突然有门下人跑来回禀,“老爷,梁鼎芬梁公子来了。”

肃顺一愣,“哪个梁公子!”

“老爷敢莫是忘记了吗?就是前几天,拿着李大人手书的八行……”

“哦!想起来了。”肃顺猛然想起梁鼎芬是谁了。

梁鼎芬名叫鼎芬,广州人。七岁丧母,十二岁丧父,由姑母抚养成人。生得头大身矮,须眉如戟,相貌一点不秀气,但笔下不凡,在粤中大儒陈兰甫的东塾读过书。那时广州将军名叫长善,他家在八旗大族中算是书香门第。广州将军署的后花园,题名壶园,亭馆极美,好客的长善,大开幕府,延请年少名士,陪他的子侄志钩一起用功。其中以梁鼎芬年纪最轻,其次是广西贺县的于式枚与江西萍乡的文廷式。这两个人也是东塾的高弟,所以跟梁鼎芬是同窗而又同事,兼以年龄相仿,交情更见亲密。

其时李慈铭正在广东任职,他是肃顺府中所出,为人又一贯崖岸自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道员,但若论起派头,便是一省巡抚也不在话下,而且,他仗着有肃顺做靠山,官场上任谁也不放在眼里,时间长了,弄得没有人不腻歪他的。

李慈铭也很觉得恼火,便经常给肃顺写信诉苦,请他皇上面前多多进言,最好能够把他调离此处才是最好;但肃顺知道他的脾气,不管到了哪里,总是会坏事,与其败坏自己的名声,还不如就让他在广州一地的胡乱折腾呢。因此往来信件很多,但大都敷衍,不及正事。

李慈铭开始不觉,后来也逐渐发现了。便开始自暴自弃——广州将军长善原本是他怎么也看不上的,后来也可以与之交往,因便认识了梁鼎芬几个人。两下都是名士,每日诗酒唱和,倒也自得其乐。

不久之后,梁鼎芬三个人到了乡试之期,以他们的才学,取中实在是易事,得中举人,进京参加春闱,不料科场不售,三个人都落榜了。这倒不是三个人才学不济,实在是这一次的主考官太过不堪——也就是前文提及的,徐桐任主考,把个‘校理秘文’的秘字写成‘衣’字旁一‘必,成了白字的那一次。出场的各省举子除了说一句‘非战之罪’聊以自慰之外,就只能以来年相期了。

虽然不中,但也不是全无所得,正好相反,梁鼎芬科场失意,情场得意,这一次入京,促成了一段姻缘,这其中有一个缘由——。

第183节朝章旧事(3)

更新时间:20129913:17:37本章字数:4590

第183节朝章旧事(3)

发榜之后,梁鼎芬领出落卷来看,才知道是荐而未中——原来,科场考试,因袭而下,形成了一定的规制,卷子收上来,誊抄、校对之后,先交十八房考官看,有佳作的,即刻上堂呈荐,一般而言,主考官不会马上承诺,因为不知道第二场和第三场的文字如何。

而在房考官看来,第一场好,后面两场必不至于很坏,如果真有杰出文字,爱才心切,往往坚决要求当时定夺,谓之‘力荐’,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场考罢,由帘官送入龙门,到齐之后,主考邀十八房考官聚饮,每房取一两卷,皆大欢喜,不再罗嗦。

他的房考官叫周怡徽,是广西桂林人,和他也算大同乡,照科场的规矩,虽然落卷,也算老师,梁鼎芬打听到了住处,封了八两银子的贽敬去拜门,但周怡徽拒而不纳。给他做了一番解释。

“定是学生策论不好?”

“不是不是,”周怡徽连连摇头,也很觉得苦恼的样子,“只怪我开头荐得太多,到了足下这里,总裁以额满见遗,我曾经请求换一卷,总裁亦复不准。所以未能如愿。”

梁鼎芬无言以对,只好找一些其他的话来谈,说到最后,周怡徽说道,“有幸有不幸,足下也不必怅惘,科名迟早,付之天意,只好以大器晚成期许了。”

“多谢老师关爱,”梁鼎芬也不准备多留,起身告辞,“改日再来请安。”

“请稍待,请稍待,我有一事相求。”周怡徽转身入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取出一个画轴,是他祖父的像,要请梁鼎芬题一首诗。

梁鼎芬自然是‘谨遵台命’,但把画像拿回来,却不知道如何着笔,因为对这位‘荐主’家的太老爷生平行谊一无所知,只好先找广西籍的朋友去打听,很快打听出来了,周怡徽的祖父叫维坛,是乾隆五十二年的翰林,喜欢讲通学,此外就一无事成了。

材料很少,而且落榜之后,梁鼎芬的心境可以想见,懒得为这种应酬事多花心思,便从八股文中出截搭题的办法——将不相干的事硬扯在一起,写了一首七绝。

诗的题目是‘荐主周编修怡徽属题尊甫小像献一诗。’诗文是这样写的,“科名几辈到儿孙,道学宗风毕竟尊;我做新诗侑公笑,祝公家法似榕门。”

在诗后自注写的是,‘陈文恭公其乡先辈也。’

榕门是乾隆年间东阁大学士陈宏谋的别号,此人也是在名臣之列,死后谥号文恭,入祀贤良祠。

这句诗的末尾,用的是一个清朝才有的典故——本朝第二个连中三元的故事,值得一谈。

清朝的第一个连中三元是在乾隆平定大小金川,四库全书修成,偃武修文,正在极盛的时候,那几年的科场佳话极多,四十三年戊戌会试,考官中有六个是状元!四十四年乙亥恩科乡试,江南闱一榜四元,状元会元各二。

实际上是五元。因为那一科的解元是苏州人钱荣,字湘軨,在四十六年乙丑,先中会元而后状元——他是自明朝商挌以后,三百多年中又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在他之后,就是嘉庆二十五年的状元陈继昌,他是陈宏谋的玄孙,所以诗中最后一句的‘祝公家法似榕门’就是希望周家能够像陈家一样,会出三元。

这本来是无可恭维而迫不得已想出来的祝词,不过,在梁鼎芬觉得,这样的诗实在没有什么意味,而周怡徽却很高兴,因为梁鼎芬是两广名士,只言片语亦足增光,而诗中表明自己是他的荐主,这一点也使他本人很觉得得意。

这样一来,自然要想一些酬庸之法了,正好有一个机会,和他一同担任房考官的有一个宗人府主事龚镇湘,龚镇湘有个侄女,从小父母双亡,为母舅家所抚养,龚小姐的这位母舅就是做《十朝东华录》的王先谦。这时长得亭亭玉立,美而能诗,无论做叔叔的,还是做舅舅的,当然都希望她嫁一个翰林。梁鼎芬虽未得中,但才名在外,而且尚未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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