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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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看,防寒的功能并非很好,听六福的话倒让他心一动:“安排车驾?这里安排什么车驾?”
“主子爷放心,奴才有办法的。”六福左右打量了一下,对面街角有一间茶坊,先把皇帝请到茶坊落座,去一去身上的寒意,这边赶紧向过来扈从的华丰说了几句,后者命人下去安排不提。
过了一盏热茶的功夫,一辆蓝呢子后档的马车驶到茶坊门口,车把式也换上了一个御前侍卫。由六福伺候着登了车,放下车帘:“主子爷,您想到南城,奴才就陪您去南城,不过宫一大家子人在等着您,不如就不要下车了吧?”
“好吧,就听你的,不下车了。就在南城转转。”
车马启行,度非常的慢,也是为了让皇帝能够细细的观赏。呆在车里,撩起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雪已经停了,风却更大了,路上行人不多,穿着厚重的衣服,步履匆匆而过,这和皇帝心期望见到的新年到来,普天同庆的景况相去甚远,一时间也没有了开始的精神,懒洋洋的放下车帘,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阵阵大呼小叫的声响,弄得六福一阵紧张,赶忙撩开车帘探头问去:“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赶车的是个三等虾(满洲话,侍卫的意思),留着好看的八字胡,回头呲牙一乐:“主子爷放宽了心,”他说:“不过是一个外乡老赶碰翻了人家吃饭的家什,正在吵嚷呢!”
“停下来,我们看看热闹。”
侍卫答应一声,刹住了车,六福撩开车帘退到一旁,让这位好热闹的主子爷看得更清楚一些。
听几个人吵吵嚷嚷,他不是很懂他们说的什么,尤其是那个惹了祸事的年轻人,似乎是湖南口音,周围的人都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更增杂乱。让坐在车的年轻人心好笑:“这样鸡同鸭讲,可几时是个头啊。”
“主子爷圣明。照奴才看,那个年轻人也是个悭吝的,拿出几两银子来,不就行了吗?偏生在这里惹得大家围观?传出去面子上好看不好看?”
听他说话似乎有什么未尽之意,皇帝心有点奇怪:“什么面子?”
“您不知道?这是户部左侍郎曾国藩的九弟,叫曾国荃的。”六福很是不屑的撇撇嘴,继续说道:“整天就知道在南城一带为曾大人惹祸,弄得周围人都当笑话看!”
“他就是曾国荃?”皇帝探起身体,认真的打量着,和曾国藩差不多,曾国荃的身材不高,却很壮实,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容貌,只是这一口湘音,听来着实有点费神。
正在看着,曾国藩等人到了。
三言两语间,曾国藩解决了弟弟和老者的争端,甘子义看得清清楚楚,满足的叹息一声,又靠到车壁上:“六福,”
“在!”
“等一会儿人散去,我们也下去转转,然后就回去吧。”
“是!”六福扒着车帘等了一会儿,见人群逐渐散去,这才扶着皇帝迈步而出,踩着侍卫的后背,落到了地上。不想本已经走开的阎敬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再度回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看他有要上来行礼的举动,甘子义赶忙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后者无奈的站在那里,却并不肯就此离开,而是猛了拉了一下将欲前行的曾国藩,这一次,连他也看见了。一双三角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万乘天子,甚至连行礼也忘记了。
甘子义也觉得有点尴尬,去年因为巡幸之事,经常为御史上章弹劾,本来已经有所收敛,朝臣也以为皇帝登基日久,开始变得修生养性,一力苦研圣学,都是心大为感动。谁知道今天又一次冶游出宫,做此荒唐之事?而且给曾国藩看见了?怕一番劝谏是跑不了的了!
直到皇帝走近,曾国藩才反应过来,撩起棉袍的下摆就要行大礼,甘子义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行大礼?”把曾国藩的动作拦了回去。后者无奈,只得原地屈膝请了个安:“给老爷请安!”
甘子义点点头,转眼看向站在旁边的阎敬铭,呲牙一笑:“我记得我们当初见过面吧?”
“是!臣陕西阎敬铭,给老爷请安!”
“起来吧,都起来吧?”甘子义让众人站起来,眼睛在旁边的两个人身上打转,曾国荃他刚才就看见了,他身边那个身材很高,却稍显瘦削的男人却不认识:“你是?”
“臣,安徽李鸿章,给老爷请安!”
皇帝的脸上飞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就是李鸿章啊。是丁末年的进士吧?记得去年五月间,我曾经在太和殿……见过你们呢!”
“是!皇上天语训教,臣等铭记在心。”李鸿章还是第一次近睹天颜,心怦怦乱跳,说话也有点不着边际了。
“你散馆之后在哪里任职?”
“回皇上话。臣在翰林院任职编修,与同僚会同编撰《宣宗实录》。”
“唔,《实录》将来是要刊行天下,供读书人瞻仰先皇圣德的,其事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啊。”
“是!臣自当谨遵皇上教诲,不敢有片刻懈怠。”
皇帝在和几个人说着话,六福在他身边随侍,眼珠左右打量,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些居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几个人,正在用好奇的眼神扫视着,赶忙上前半步,小声说道:“皇上,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请皇上……”
“曾国藩,你住在这里?”
“回皇上话,微臣陋居就在附近。”
“走!到你府上去坐坐。”
“皇上……?”
“带路吧,还要我自己找过去吗?”
曾国藩一则以喜,一则以惊,皇帝驾临臣子府,传扬出去,总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只是皇上冶游出行,还到自己府,给言官知道了,怕不会考虑到是皇帝主动提出过府小坐,只会认为是自己邀请,这可怎么是了?
心胡乱思考着,和曾国荃交代一声,让他赶紧回家准备,自己脚下加快,跟在皇帝身边在前引路,两个人的身后跟着阎敬铭,李鸿章等人,再后面是一众御前侍卫,更远一点是已经得到消息,赶来扈从的九门提督衙门派出来的兵弁。
向小巷深处走了不远就是曾府,门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铭牌:湖南曾寓。
家里人已经得到曾国荃的通报,大开门,以欧阳氏为,带着长男曾纪泽,长女纪静,次女纪耀,三女纪琛,连同曾国荃跪倒接驾:“沐恩,曾欧阳氏,携阖府上下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回头看看曾国藩,示意他为自己作介绍:“这是微臣内人,欧阳氏,这是小犬纪泽,小女纪静,纪耀,纪琛。这是臣弟国荃。”
皇帝点点头,举步走进曾府。曾国藩的家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架构,一明两暗,虽然面积算不上很大,却修饰的相当整洁,正厅柱子上书写着一副抱对: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落款是曾麟书书于戊寅秋月。
“这副抱对,是令尊所写吧?”
“是!此副抱对是臣得进士之后,家父手书,用以劝诫臣不可骄横,用心读书之用。”
“字虽然浅显,其意却也深远啊!”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在正堂居而坐,曾国藩等人这才正式在早已经铺好的红毡条上跪倒行礼:“臣,曾国藩(阎敬铭,李鸿章)恭请圣安!”
“都起来吧。”皇帝一摆手,示意几个人站了起来,曾府的家眷和孩子们自然不能入内,在大厅门口垂手肃立,旁的人还好,只有六岁的曾纪琛,天生胆子大,躲在御前侍卫的腿边,向里面不停的张望着,在她小小的脑子里,还不大懂阿爹为什么要跪倒给间的年轻人磕头,觉得很是气不过的撅起了嘴巴。
皇上面朝着门口,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晃来晃去,认出了是增纪琛:“那是你的女儿吧?”
曾国藩赶紧回头看过去,可不是吗?女儿正扒着侍卫的腿向里面探头探脑的呢,赶忙挥挥手,示意孩子走开,却听皇帝说:“曾国藩,让她进来!”
“是!”皇上话,曾国藩只得过去,把女儿领了进来:“等一会儿记得给皇上磕头,晓得吗?”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记得阿爹的话了没?”
“记得了!”
把小女领到君前,增纪琛眨眨眼,可爱的偏头看看:“你是皇上?”
曾国藩大吃一惊,一把按住女儿的小身子就往地下按:“别胡说,快点给皇上磕头!”
“曾国藩,别难为孩子。”皇帝挥退了他,和小女孩儿四目相对,很正式的点点头:“是,你问得不错,朕是皇上。”
“人家说,您可以给别人很大很大的官儿,是不是?”
甘子义扬声大笑!曾国藩却吓得脸都白了!其实不但是他,就是阎敬铭和李鸿章也同时变了颜色,若是让皇帝认为这些都是家人有意安排的,其罪匪浅啊!
他笑了一会儿,弯腰拉住了增纪琛的小手:“你说得不全对。我确实能够给人封赏很大很大的官儿,却也不能无功而赏。嗯,是不是不明白?我问你,你可读书认字了吗?”
“认了。阿娘和阿爹,还有九叔都教我认识很多字了。”
“那么,如果你认字认得多,你阿爹和阿娘,还有你九叔,是不是也会奖励你?”
“什么叫奖励?”
“就是说,夸赞你认字认得多,写字写得好之类的话?”
“有的!我写字写得可好了。阿娘总是夸奖我的,只是阿爹不经常夸奖我。”
“关于这个,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他,让他多多的奖赏你。不过这种因为写字写得好,认字认得多而带来的奖赏,便是你自己挣来的,所以,你阿娘才会奖赏你。和刚才我说的一样,若是有功,自然要赏,就和你刚才问朕的那样,可以封赏他很大很大的官儿。现在,明白了吗?”
“我阿爹的字写得更好,皇上为什么不能奖赏他很大的官儿呢?”
甘子义第二次大笑起来!
第一卷第88节不改荒嬉(3)
更新时间:201181817:59:31本章字数:3445
把孩子带离,甘子义举步走进曾国藩的书房,拿起松木百宝格上的一本书,竟然是一部极偏僻的《龙龛手鉴》。这部书是辽金时代的一个法名叫行均的高僧所撰,专门记述很多偏旁部古今异同的写法,他也曾读过。
那是当年在还上书房读书时,听杜受田和卓秉恬闲聊天提起过。他听得有点感兴趣,着人找来看过,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非常生僻的字的写法,有很多都是现在从来不会用到的。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寻觅的‘觅’字,在书的记述就有几种很古怪的写法。除了正统的之外,下面的‘见’字和上面的‘爪’字有多种搭配方式,不论是写在其左、右,都是可以算做是正解。
记得当时自己心很觉得失望:他自问不是那种可做‘以古音求古义,成当代训诂权威’的材料,这部书只是大约的翻翻,就放开了。想不到在曾国藩家里居然能够看到?“这本书,是你看的?”
“是!回皇上话。臣于道光二十八年曾被派往江西主持乡试,恐生员有如同王引之,龚定庵类人,身为主考,若是不能通辩字,臣为人讥讽事小,若是误了皇上选材之托事大!”
王引之是嘉道朝的名臣,海内有数的训诂权威之一;至于龚定庵,就是龚自珍,家承渊源,论及字之功,也算是大才子之一。“嗯,这样也对。”皇帝随手把书放回格,眼光一扫,看见了百宝格间放着的一本白皮奏事折子:“奏为严查户部弊端,以靖部堂,仰祈圣鉴事……”
这份折子是他没有见过的,随手拿过来展在手翻看着:“臣上蒙恩以户部左侍郎尊衔相加,每每思及,心感戴天恩……到部视事以来,察觉户部弊端重重,几已成贪墨循吏利之渊薮。”
接下来的字是详细的记录了记述的所谓‘弊端’。主要是三项。第一项便是户部书办之间‘相互苟且,以填贪壑,其方法不可一一赘述,其尤以借报销之项及工程之机,从渔利。’具体的说来,‘报销之事,从来便要先将斤头讲清叙明,互相侵鱼之数妥当之后,方上下一心,以利益为攸归,得其人从事。’
在奏折,曾国藩很是详细的记录了以这一次的湘桂黔三省用兵为例,户部书办从分赃而肥的事例:‘前有湖广总督裕泰帐下督粮道赵世杰等,奉派到京,与书办等商讨以斤头为名,两方分肥。终以白银十万两有余而达成合议。’
接下来就是谈论每逢‘……有工程之机,从议起便已有贪墨之法。凡京师有大工程,必先派勘估大臣,该大臣必带随员,及堪估后,派承修大臣,承修大臣又派监督,其木厂由承修大臣指派。领价时,承修大臣得三成,监督得一成,勘估大臣得一成,其随员得半成,两大臣衙门之书吏合得一成,经手由得一成。实到木厂者只二成半也。’
‘领款亦极不易。必年余方始领足,分多次付给,每领一次,则各人依成瓜分,每书至部,户部动辄复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