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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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登基不久,很多人,很多事都来不及料理和接见。这一次恰逢其便,就和你们多说几句。”
“是!臣等恭聆圣训。”
“在这天子脚下做事,也真要有一颗力图做强项令的心肠。不要太多的考虑干系到什么部院大臣,什么宗室亲贵,只要做得合乎理法,便放手去为!只要你们做的合乎理法,万事有朕为你们做主。同样的,若是胆敢借差事之便,有什么知法犯法的行径,被朕知道了,也绝不会轻饶。”
“是!我等自当谨遵皇上教诲,万不敢因私废公!”
“就这样,你们跪安吧。”
第一卷第42节君上风骨
更新时间:201181817:53:48本章字数:4214
皇帝再一次微服出巡,在京引起很大的波动,当初他带着六福在内廷巡游,就有人上折子规劝,这一次更是出了大内,到琉璃厂一带,自然也惹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个叫沈淮的御史也再一次上章,不过这一次却不是规劝,而是弹劾,目标是直指内务府大臣庆。
在弹劾的折子,他的措辞相当激烈:“……臣近日风闻,有内务府大臣庆,携民间野趣进奏,邀天子微行至茶坊酒肆之地,置天子万千至重之体于轻忽之地,实乃胆大妄为之极……犹有民间百姓,以此事交相议论,大伤我皇圣明……臣请皇上下旨,于该员痛加申饬,以为后来者戒。”
皇帝把折子留了几天,就在很多人认为这一道弹章被‘淹了’的时候,在六月十五的御门听政时,他把奏折拿了出来:“这是御史沈淮上的弹章,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了吧?”不等众人说话,他向下面看了看:“沈淮来了吗?”
“沈淮在!”沈淮出班跪倒:“臣叩见皇上。”
“沈淮,这篇弹章朕看了好几天的时间,有一点不明白。想请你当面指教。”
这话说的就很不寻常了,沈淮再一次跪倒:“臣不敢!”
“你当然敢!”皇帝猛的一拍御案:“朕继位之初,在和军机处几位大人见面的时候就说过,朕为人最是赏罚分明,万万不允许出现那些有功归于上,有过诿于下的情况,你知道吗?”
“这,臣知道。”
“既然知道,朕几日前出宫之事,难道不能上折子规劝,找其他人来弹劾,这就是你身为御史的本色?”
这一下众人才明白,皇帝这是在主动揽责任了。心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总是觉得怪怪的。只听御座上的男人继续说道:“出宫之事,乃是朕强迫庆偕同前往,他和西淩阿几番劝谏,只是朕不听而已。这样的事情,难道也能责怪到他们的头上吗?”
沈淮目瞪口呆,他是那种尽阅史哪位帝王会为了揽责任而这样说话呢!要是照这样下去的话,岂不是要下罪己诏了吗?
皇帝才不会下罪己诏呢,只听他继续说道:“朕做皇子之时,也曾经在上书房读书,每每念及古人为君者,全然不识稼穑,不知小民疾苦,竟然有晋惠帝那般:‘何不食肉糜?’的咄咄怪事?后来年岁渐长,终于明白,此等样人,全是像你们希望朕那般,整天呆在这内院之,于民间之事全无了解所致。如果朕真的成了这样的昏君,便顺了你们的意。是不是?”
沈淮一肚子的学问,偏生嘴笨,总是说不来,只得免冠碰头:“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只是微行之事,诚恐有伤圣德!”
“圣德?天下百姓若是能够丰衣足食,朕的德行自然会被人铭记,又何来有伤之说?”皇帝泄了一通,语气逐渐放缓了一些他说:“沈淮,朕知道你忧心天下,硁硁自守。但是今后奏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本是无罪之人,扯进来作甚?其实,御史之任,不仅仅是匡扶朝野,也有辅弼朕躬之责。便是朕有错,你也可以上折子规劝。你放心,朕从来不会以言论罪人。”
“皇上处置分明,臣心悦诚服!”
“你的折子,朕不会留,也不会批示,将原折掷还。”放下折子,皇帝撇了撇嘴角,眼睛在御阶下的众臣身上扫过,慢吞吞的说道:“还有一事,朕在这里要提前知会。今后此等事体怕还会有出现,今日借叫大起的机会告诉你们,不要弄得蛇蛇蝎蝎,似乎朕偶尔出宫一次,便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再有人上折子说什么万千至重的话,朕既不理,也不看。全数原折掷还!”
六月十五日的叫大起让所有人看到了皇帝的气度和风骨——为了当初登基时的一句承诺,毫不犹豫的为臣下揽责,这简直是古之圣君才曾经会有过的作为,想不到,在大清朝的皇帝身上,居然再一次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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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了军机处和六部堂官,下面一个递牌子进来是前天才见过的载铨,进殿之后跪倒行礼,皇帝对这个宗室按照排行来说是自己侄子的男人很是客气:“起来吧,这里不是朝堂,用不到这么多的礼节。来人,给定王搬杌子来。”
“谢皇上赏坐!”载铨在他身前恭恭敬敬的坐好,双手扶着膝盖,保持一个标准的坐如钟的姿势。
“定王,这一次叫你来,是为了肃顺之事。”皇帝在宗室面前不用保持那般肃肃然如对大宾的姿势,很是自如的翘起了二郎腿:“他在衙门,可还尽职吗?”
皇帝问这样的话,就等于把肃顺的荣华富贵都托付给载铨了,如果是和他平常交情很深的,在君前大大的美言几句,皇帝的心对他有了更深的印象,则未来骎(音亲)骎大用便是指日可待;若是关系不睦,自然也可以借这样的机会进谗。偏生肃顺其人性情很是刚愎,对于一班旗下大爷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是顶头上司的载铨,他也很少假以颜色。
这一次听到皇帝问到,载铨琢磨了一下,很是字斟句酌的说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履任不久,于衙门的部员还不是很熟悉,只是听人说,肃雨亭为人很是骄傲,对于同僚,也是呵斥的居多。只是奴才,还没有见到。”
“是这样啊?明白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点点头,继续问道:“端华呢?不是他的兄长吗?也从来没有教诲过他这个脾气暴躁的弟弟吗?”
“这倒不曾听郑王说过。奴才只知道他们不是住在一起。想来兄弟之间不常见面吧?”
“朕看,肃顺这个人心还是有君父的。只是看上一次在琉璃厂外偶然相遇,他能够火通知你,而且提前做出支应,也算是料理得清楚明白。”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东暖阁踱了几步:“大清入关已经二百年有奇,时至今日,当年八旗兵勇横扫天下的威风早已经扫荡殆尽,六部堂官虽有祖制,以满汉尚书并尊,然而正经办事的,从来都是汉人。满人,不过是领一份饭食银子,荒唐度日而已。”
“是故,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部院之,若是有那肯于为朝廷实心办事的满人,载铨?”
载铨大约明白皇帝话所指,一错身体跪了下来:“奴才在!”
“对于这样的人,还是要更多的放手使用。总不能等到朝堂之全部是汉人,到时候再来向朕哭诉。你懂吗?”
“是!奴才自当上体天心,认真放手使用如肃顺等有才干的满人后进。”
“你起来。”皇帝示意他站起来:“定王,朕知道你家业甚大,仆从也很多,当然,每月的开销也很大。不过,希望你能够清白做人,万万不可以有什么贪墨之念,明白吗?”
“是!奴才一定记住皇上的教诲,不敢有片刻或忘。”
“就这样,你下去吧。”
第一卷第43节侑伶佐酒
更新时间:201181817:53:48本章字数:3987
载铨现在兼着多项差事,计有:宗人府府令,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九门提督,不算定郡王每月的俸银和禄米和三节两寿收受的红包,馈赠,冰炭双敬,每一月的进项便已经过oo两银子。只是载铨自幼袭爵,席丰履厚惯了的,只是这些还觉得手头紧张,这一次调任署理九门提督,给他找到一条很好的财捷径:便是以职务之便,大肆颠倒黑白。九门提督照例是不能审理案件的,他却全然不理这一套,但凡有盗案生,全凭当日兴趣做事,很是胡来。
这还不算,载铨身为宗室,又是郡王之尊,按照清朝祖制,这样的人是不能和臣工往来的,他却完全不顾,有刑部侍郎恆春、书办书元,私谒王府,拜递贽敬,以王府门生自居,而他也是来者不拒,全然笑纳。京从来都是有:‘定门四配、十哲、七十二贤’之称谓。郡王府前车马盈门川流不息,谓为京一景。
一路回府,一路思考着皇帝和自己说过的话,肃顺怕是入了皇上的法眼,大用就在眼前,得趁这个机会把他收入榖,这倒不急,只要好言抚慰几句,再施以小利便可如愿,倒是贪墨之说,让他有点心下惴惴。
回到府,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拿手巾把擦擦汗水,换上一身在家的便服,吩咐听差:“拿我的片子,请肃老爷过府。”
过了一个时辰,肃顺来到王府,彼此是同僚,又都是宗室,按照辈分来说,肃顺还是载铨的叔叔,也用不到大礼,两个人行平礼相见,分宾主落座:“王爷,这一次招雨亭来,可是有什么差遣吗?”
“哪里说到什么差遣?只是今日老夫面见圣上,皇上于数日前之事,于雨亭兄印象颇深,着老夫大力提拔雨亭兄啊!”
“啊!”肃顺赶忙站起,向北拱手:“奴才自当剀力报效,以谢圣上天恩。”
“来,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载铨很是和煦的摆手示意他坐下:“现在六部之虽有不少满人堂官,不过都是一些只知道领俸禄,却不会做事的糊涂虫。所以,当皇上问及老夫可有满人后进可以提拔的时候,老夫当仁不让的想到了雨亭兄。便向皇上举荐了你。”
肃顺沉吟了一下,很是不胜感激的点头答谢:“多谢王爷在圣上面前举荐肃顺。这番厚谊,某将来定当有以报之。”
肃顺这样说话,载铨心自然满意,不过面上照例是要客气几句:“我等勤劳王事,自然不敢有施恩图报之想。雨亭兄还是多多的为我分劳,为皇上分忧才是正理。”
“是是是。王爷训诫的是。是雨亭说错了。”
正事谈完,载铨心满意足,接下来自然就是一些言不及义的风月之事。他知道肃顺没有很多的癖好,唯一算得上嗜好的便是侑(音又)伶佐酒。清依明例,京禁妓(只是针对臣工),不过于那些豢养娈童之事,却是并不禁止的,这也给那些旗下大爷,清流名士提供了一个风流的好去处,便如载铨,府上虽不曾养着伶童,却也很有几个走得近的。当下吩咐听差,到吟秀堂叫徐老爷过府。
徐老爷是指别号蝶仙的徐小香,也是在大名鼎鼎的同光十三绝也有他画像的那位——这时候当然还谈不到什么大的名气,不过载铨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一双慧眼,只是在吟秀堂看过他演的周瑜,便知道这个扮相儒雅风流的周公瑾将来会成为京名伶。曲意接纳之下,也成了他的‘老斗’——这是北京话,是相公的恩客的意思。
那边去传唤,这边摆上酒宴,两个人边喝边聊,气氛甚是热闹。不过却总是载铨在说,肃顺在听,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到府拜望有一点异常,其时又不能容许他静下心来去认真思考,只得有一搭无一搭和对方说着闲白儿。
过了一会儿,徐小香来到王府,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是他在吟秀堂的师弟,名唤朱桂芬,只有4、5岁的年纪,鹅蛋圆的脸蛋,肤白如雪,一团娇憨。同是穿着白汗衫,黑马褂,上面系着珊瑚套扣,朱桂芬不提,徐小香总是经常在台上演一些王公贵介,加以出入王府多时,说到趋跄拜起气度雍容,竟似是比肃顺这等正式任职的,倒更像是个官儿。
载铨不用说,肃顺徐小香也是认识的,拉着师弟跪倒:“给王爷请安,给肃大人请安。”
“起来,起来。”载铨拉过徐小香的手,很是认真的看了几眼:“多日不见,你可还好吗?”
“多承王爷垂念,蝶仙一切都好。”说着话,从丫鬟手接过银壶,给两个人斟满了酒:“今天我嗓子痛快,伺候您二老一段什么?”
“总听你唱《群英会》,也听得腻了,今天来一段《白门楼》吧。”
“是。”徐小香答应一声,转头招呼:“二爷,劳您的驾,看看四哥在哪儿?”
他口的四哥是吟秀堂的琴师,徐小香知道这一次过府一定会用到,也带了来,因此一传就到。于是徐小香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双手和在一起搓弄着,这是耍一耍手铐上的链子的‘身段’,胡琴一响,唱了起来。
他是天生了一条翎子生的好嗓子,清刚遒建,直有穿云裂帛之感,而且咬字运腔,气口吞吐皆是纯粹的大家风范,把个末路英豪的那万般无奈,而心犹存万一之想的贪生的悲鸣曲曲传出。等到唱完了,放下腿来一拱手:“见笑,见笑。”
“好!”载铨和肃顺都是懂戏的,真心的大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