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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清山变-第1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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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子义有点不好意思的一笑,故意岔开了话题,“紫云,你知道吗?有一首词,是专门写你的。”

“真的吗?是什么词?奴家念书不多,老爷给我说说吧?”

“等一会儿吧,等上了船,老爷给你细细说来。”

紫云不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真当有一首写自己的诗词,心中大喜,又盼着快点到船上,听他解说明白——这一回换做是她有点着急了,口中连声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嘛”

甘子义在一旁调笑,“怎么了?等不及要服侍我了吗?”

“老爷”

说说笑笑间,轿子在海河的码头边停下,顺着岸边的台阶下来,甘子义认真的看过去,这是一艘灯船,制作得很是讲究,也可以称为画舫。眼中浏览着画舫,肃顺扶他顺着搭好的跳板进到船上:“老爷,奴才扶您到后舱去吧。”

进到船舱,紫云进到后舱去更衣,甘子义左右打量,船上的前舱是饮宴之处,居中摆一张可容八人的圆桌,却只准备了两张细藤圈椅,桌上果盘、盖碗茶都已陈设停当,摸摸茶碗,温热恰好上口,甘子义也有点渴了,伸手拿过,欲做牛饮,肃顺赶忙说:“主子,这里的东西……”

“怕什么?”他没有理会肃顺的担忧,将一碗茶喝干,“你总是胡乱担心,要是给人家知道了,多失礼?”

肃顺讪讪然的一笑,“是奴才糊涂了。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幸得主子教诲,惭愧无地。”

“你下去吧,不是也识得码头所在了吗?明天早上来接我。”

“主子,不如让陆公公留下来伺候主子?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可怎么行啊?”

“不用,昨天不是也没有人吗?不还是照样好好的?去吧,去吧。”

看他心意甚坚,肃顺不敢多说,和六福跪下碰了个头:“主子,那,明天早上奴才再来请驾。”说完,才鱼贯出舱而去了。

他转过身去,这才看见紫云已经到了身旁,她换了一身打扮:意见玄色绸衫裤,系着珊瑚纽扣,头上梳个堕马髻,佩一支翡翠镶珠的金押发,鬓边斜插一排珠兰,薄施脂粉,加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在田园中所见,更大不相同了。

和昨天略有生疏比较起来,今天二人在船舱之中,可谓是熟客熟主,甘子义轻车熟路的拉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先深深地亲了个嘴儿,唇舌纠缠,鼻息咻咻之间,一对青年男女都大为情动起来。

紫云勉强推开了他,“天还亮着呢。等到晚上,……”看甘子义面色红润润,女子忍不住调笑:“船都动了,还怕我借水遁跑了吗?”

甘子义向外看去,可不是吗?桨撸摇动,画舫离岸而行,已经到了河水中央了,这一天的天色也非常之好,蓝得如同一整块缎子般的水面波浪不兴,听着岸上鸟鸣啾啾,直让人有图画中游之感。

扭头向刚才出发时的码头望去,借着落日的余晖可以看见肃顺和六福正手打凉棚的向这边观望,甘子义心中难得的升起一阵暖意:六福不用说,肃顺这个奴才,只看这一片恋主之心,就可堪嘉奖,日后有机会要好好的提拔提拔

紫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含笑靠近了一点:“老爷,用点晚餐吧?”

“好啊。”甘子义在花园中没有用过很多,这时候也觉得有点饿了,“怎么,是你亲手做羹汤吗?”

紫云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一层,奴家可得声明在先,船上只能吃斋,没有肉吃。”

“天热,吃斋更好,而况,”甘子义伸手去捏她挺立的胸脯,“有这么两团软玉温香的肉吃,还不知足吗?”

“啐”紫云娇媚的白了他一眼,“说说就没有好话了。”

“你胆子真大,”甘子义又说,“连个兜儿都不带?”

“天气愈加热了,兜肚压紧了,不受罪?”紫云说,“再说,船上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俩,穿来穿去,麻烦不麻烦?”

这样说话,就似是把甘子义当做最亲近的人来看待了,他心中不辨真假,只觉得听在耳中异常受用,嘿嘿笑了几声,“也对,也对。不要说衣着清凉,就是将……”他有心想说,‘将父母所赐的清白身子示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一转念间,就知道这样的话在紫面前说起,只怕会很不中听,到时候气氛尴尬,何苦来哉?

看他沉默不语,紫云在一边说道,“老爷,今宵不说煞风景的话,只谈风月。您刚才和奴家说,有一个以奴家的名字而来的诗词?还没有说呢?”

“啊,是的。”甘子义被她逗笑了,沉吟了一下问道,“康熙朝有一首盛传一时的《贺新郎》,你知道不?”

“《贺新郎》不就是《金缕曲》吗?”

“是的。”

“那还用说?‘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顾贞观的这首词,家家传诵,就是连蒙童都会背的。”紫云蛮有把握的说。

“难为你还有如此才学。不过,却不是这一首。我说的这一首,不但在当年万口传诵,而且是千古绝唱。”他又加上一句,“匪夷所思,绝透了。”

“那,奴家就不知道了。还是听老爷您说吧?”

“你最好记下来,这首词要细细体会,才知其妙。”

舱中也备有书桌,找到一支笔,一个墨盒,墨棉一句干枯,又倒了些水在里面濡湿了,勉强可用,可是却没有纸,“就拿你那幅白绫手帕吧,用它来记就可以。”

紫云给他提醒了,将手帕铺好,提笔在手,“老爷,您念吧。”

甘子义回忆了一下,慢慢念诵:“小酌茶靡酿,喜今朝钗光钿影,灯前晃漾,隔着屏风喧笑语,报道雀翘初上,又悄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尔去,揭鸳帐。”

念过了上半阙,他走到紫云身后,低头看了看,接过她的笔,改了几个错字,“知道这是个什么典故吗?”

紫云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知道。”

“这首词词句虽然佳妙,不过若是不通晓其中缘由的话,便如同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也就不能领会其中之美了。”甘子义来了谈兴,拉着紫云坐到一旁的圈椅上,“你知道康熙十八年,京中曾经闹过一场很大的地震吗?”

“那么远的事情,奴家哪儿知道啊?不过听……人说起过。”

“哎。当年的那一场大灾,惊天动地,便是连康熙圣祖皇帝,也不得不在宫外搭帐篷睡觉休息,明成祖修建的城中宫殿固然坚固牢靠,不过这样的大灾,谁也不敢保就一定不会再倒塌;而百姓呢?因为怕再有余震,仍复倾颓,所以只有露宿街头,而芦席不易得,用衣衫连接悬街,聊以遮蔽,最惨的是遇到阴雨天气,那一副‘流民图’,只怕是郑侠都画不出来。”

“那,后来呢?”

“遭灾的朝廷百官中,有一个人叫陈其年。刚才给你念的词,就是此人所写。”甘子义把话题拉了回来,“这个人啊,真可谓是才气如湖若海,从来没有人能够持异议的。”

紫云略觉不耐,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康熙朝的旧事了?眼神一飘,强自笑着继续往下听:“陈其年的父亲叫陈定生,和冒辟疆同为四公子之一,”

紫云眼前一亮,蓦然出声,“可就是娶得董小宛的那个冒辟疆吗?”

“对,就是那个人。”他又说,“待到陈定生既殁,冒氏爱惜陈其年的才气,便把他招到洞庭山的梅花别墅读书,值书堂的一个书童,名字就叫紫云。”

紫云小脸儿变白,作势欲起,“原来,说了半天,老爷是在消遣奴家来着?人家不要听了。”

甘子义谈兴正浓,如何肯失了这唯一的听众?赶忙上前一步,抱住了紫云的腰肢,“这不是拿你消遣,听到后面,你就知道了。唔,你的身子好香啊?”

紫云给他孩子般的说话逗得扑哧一笑,任由他把脸埋在自己胸前,微微摇晃着,似乎不知道怎么样亲热才好,“冤家”她半真半假的说,“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你,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没有安稳过,真真是前世冤孽”

这番话自足以荡气回肠,甘子义心中一片火热,将紫云抱在自己腿上,用力吻住了她的一双红唇。

良久,唇分,甘子义望着她黑黝黝的眸子,“还生气吗?”

“不生气啦。我的大老爷。”

“真的吗?”

“真的。”

“那好,我接着给你讲。”

紫云真叫一个无可奈何,再一次坐在圈椅上,听他说故事:“……这个紫云虽是男子,却面目姣好,有如好女子一般,而且善歌,陈其年每天携着他徜徉花下,不亲书本。后来冒辟疆知道了,怕他沉溺废读,便另外派了两个健仆,把紫云绑了起来,中门中传出消息,说冒辟疆因为紫云值书堂不尽职,将加以痛责,然后远远的发遣出去。”

逐渐听着,紫云也逐渐有了兴趣,对这个和自己名字一样的男子有的一份不知明的关心:“那,后来呢?”

“后来,陈其年得到消息,大吃一惊,他知道此事非得求冒老太夫人不可,便跪倒中门前陈情,非蒙许诺,不肯起身,老太夫人传出话来,如果能够在一夜之间做出一百首梅花诗来,仍遣紫云来侍。”

紫云娇俏的吐了下舌头,“一百首?”

“是啊。”他说,“陈其年回到书堂,挑灯夜战,用了一夜苦功,翻检书籍,凡是梅花的典故征引无遗,终于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做成了一百首梅花诗,复得紫云相伴。同时他也感悟到了冒氏母子的用意,从此发奋用功。”

“后来,紫云娶妻,合卺有期,陈其年惘然若失,就做了这一首贺新郎与他。”

听到这里,紫云再拿过誊写好的词文来看,已经能够大约知晓其中妙处,只是像陈其年与紫云这般的断袖余桃之爱尚且如此,自己身为女子,偏生却遇不到如此有情之人?回头看看甘子义微笑着的样子,女子的心乱成了一团。

舱门轻启,小婢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老爷,小姐,斋饭准备好了呢。”

素斋素饭,别有一番滋味,甘子义也真是有点饿了,当下入席,“老爷是用粥还是用饭?如果吃饭的话,我再给您做碗汤。

“我吃粥吧?倒是你呢?”

“老爷吃粥,我也吃粥。”

语气中颇有糟糠与共的味道,将紫云那一片落花飞絮,荡漾晴空无所归依的心情,激出不甘长此漂泊,终归堕溷(音混)的意气,甘子义心中一暖,真想让船靠岸,找来肃顺,当场下旨,把紫云接到京中,长相厮守。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不觉心灰意冷。即令相逢有缘,依然咫尺蓬山,就算她于自己是倾心爱慕,亦只是露水姻缘而已。更且说,自己不知道紫云是怎么想得,若是她也愿意,或者可行;若是说出来却给人家推搪回来,好事难谐不说,日后紫云一旦口风不紧,就太过难堪了。

想到这里,他故作未闻的低下头去,拿起筷子,“等一会儿我吃完了,再给你念下半阙。”

第113节姐儿风情(5)

更新时间:201183015:35:10本章字数:5241

第113节姐儿风情(5)

用过一顿斋饭,甘子义拥着紫云站到船舱的窗户前,向外瞭望,正是月圆之夜,浮云吹散,清光满河,景物澄鲜,令人有乐而忘忧之感,“老爷,您刚才说的下半阙呢?”

“哦,是的。下半阙是这样的,”甘子义缓缓吟来,由紫云执笔誊录,“六年孤馆相依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

故事的前情已明,再听到词文中有这样的话,紫云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宛转’二字,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但宛转,还须努力。”甘子义也笑了,又念下一句:“努力做藁砧(音搞真)模样。”(注1)

紫云扬声大笑,“不但绝透,而且损透了。”

“其实是一句很正经的好话,”甘子义没有笑,指着白绫手帕说,“词意到此是个段落,你不妨从头看一遍。”

紫云依他的话,将录下的大半首《贺新郎》从头看起,低低吟来,点头说,“果然不错,‘努力做藁砧模样’是勉励他拿出男子气概来,词气中带着‘遣嫁’的以为,这种题目,最难着笔,能够写成这样,真算是绝唱了,不过,倒要看他如何煞尾。”

“煞尾才见真情,你听。”甘子义一口气念到:“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倒也可怜,”紫云投笔在旁,叹了口气,“痴心汉子负心郎。”

甘子义一愣,也大笑起来,走到她身后,箍住她的腰肢,将头伏在她的背上,闻着女儿体香,心中大乐,“这都是早年间的事情了,想它作甚?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紫云转过脸来,以身相就,“四爷,……,”

“嗯?”

“容奴家伺候四爷上床休息吧?”说着话,她伸手把头上戴着的钗、佩取下,放松一头如云般的青丝,“甘郎,今夕一别,不知何年再续前缘,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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