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14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番话说得满是怨怼之意,钮钴禄氏更加不敢说话了,暖阁中一片宁静。钮钴禄氏拿起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取过一个苹果来,削着果皮:“皇上,吃个苹果吧。”
“后宫之中朕也就能够和你说上几句体己的话,可不要把这番话说给别人听去啊。”
“是。奴才万万不敢向外人透露一言半语。”
六福掀帘而入,“皇上,刑部赵大人,阿大人,肃大人递牌子进来了。”
“你看见了吗?”皇帝半真半假的把吃到一半的苹果扔进痰盂,“连个苹果也不让吃安生了。”
“皇上,既然有国事,容奴才先告退吧。”
“不用。你就在这里吧。他们是为赵双山的事情来的,不会耽误很久。”说完吩咐一声:“传吧。”
赵光领头,阿勒精阿和肃顺在后,进到暖阁中,他们没有想到祯皇贵妃也在坐,给两位主子行了礼,跪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上,由赵光陈奏,“……臣等今日请见,是为了奉旨办理赵双山、刁清源、长宏等人于大工事,上下其手,贪墨不法之事。”
“刑部是怎么议的?”
“是。臣等公议以为赵双山身为内务府官员,假借职务之便,大肆收受张记皇木厂掌柜张利剑贿赂,将热河行宫大修工程所需木料款项,明知其中大有弊端,仍旧如数拨给,该员更从中侵鱼获利达六万伍仟两银子。刑部照‘营谋交通、挟诈渔利’律,拟定将该员并案**犯,处以罢去官职,追回贿款的处置。”
“那个什么刁清源,也是同例吗?”
“是。”
“不行,轻了。”皇帝不加思索的摇了摇头:“赵双山等人身为朝廷官员,于工程项目之上大肆收受贿赂,不提工程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只是这份拿着公家的钱,填补自家腰包,全不顾朝廷法度,更加不知道朝廷用度,皆是小民脂膏的道理。你们想想,像这样既无人心,又无能力的官员,充斥庙堂之上,百姓会如何看待、评价?”
赵光心中难过,新君登基以来,崇尚严刑峻法,不论是对陈孚恩、穆彰阿、祈隽藻等人的处置,还是对赵双山等人贪墨情由,都在在显见他刻薄的本色,这一次刑部奉旨办差,他作为刑部尚书,身担其责,在拟定罪名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加重了决议,引得部中很有些旗人官员不满,想不到到了君前,居然还是认为‘拟得轻了’?难道真要杀了赵双山等人的头,方始满意吗?看皇上脸色难看,知道不宜申辩,也无可申辩,唯有付诸沉默,静等天颜转霁。
阿勒精阿身为满人尚书,几次到御前来,都是由汉人尚书说话,自己捞不到什么进言的机会,见赵光无言答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皇上,奴才有话说。”
“你说吧。”
“是。”阿勒精阿向前爬了几步,“皇上,小民有言,罚了不打,打了不罚。赵双山等人虽有过失,却于公事上一贯勤恳,此番皇上下旨彻查大工一事,奴才以为,当以此次机会,让他们知晓君威于万一,日后做事清廉勤勉,也就是了。”
“那照你说,只要他们肯把贪墨的银子退赔出来,就算完事了?”
“是。奴才正是这样想的。”
皇帝给他的话气乐了,回头看着祯妃:“你听见了吗?朕的刑部尚书,居然给朕想出这样的妙计?官员犯了法度,只要肯于拿钱出来,就能够没事大吉?”他猛的一拍桌案,大声斥责。“你糊涂你以为朕只是气他们贪墨了朝廷的银子吗?”
这番雷霆之怒,把阿勒精阿吓得连连碰头。皇帝冷笑不理,肃顺和赵光一个恨他多嘴,一个心中倒深以他的话中之意为然,只是皇上动怒,都不敢说话,“赵双山、长宏之流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内务府的下人,奴才之下的奴才这样的人靠着朕北狩、行宫整修之机大肆收受贿赂,不但是贪了银子,更且是污了朕的清名。阿勒精阿,你认为这样的官员,只用你口中所说的,知晓君威,就可以保证清廉勤勉了吗?就是朕肯放过,那些朝廷官员,那些不肯和赵双山之流一样,以公家的钱,填充自己腰包的正直官员,能不能放过他们这样的朝廷蛀虫?”
阿勒精阿也是旗下贵公子出身,又是少年得志,几曾受过这样的**?尤其使他觉得委屈的是,不但挨了骂不能回嘴,而且还得连连赔罪磕头,口口声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切都是奴才糊涂,皇上保重龙体啊。”
“赵双山几个人贪墨之事嘛,或者可以放过,只是这等欺妄朕躬,万万不能容忍”皇帝一扬手,把折子扔了下来:“将这份拟定以上数人罪名的折子拿回去,重新拟过。”
“是,是是。”赵光三个人狼狈不堪的拿起折本,退了几步,转身出了暖阁。
祯妃还是第一次看见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直到他转过脸来,向自己展颜一笑,方始缓过神来:“皇上,您,生气了?”
“没有。朕没有生气。”皇帝郁郁不语的坐在一边,低垂着头想心事,“朕也不过是想敲打敲打赵光几个人。阿勒精阿也就罢了,赵光却是久掌秋曹,律法精深。这一次的案子,怕最后还是会原样封还。”
“赵大人敢这样做?”祯妃言下很是不相信的样子,“您是皇上啊。”
“皇帝怎么了?”皇帝自嘲的一笑,“皇帝也不能从心所欲。尤其是刑部,与旁的衙门不同。便是本部堂官,也很难做那八大圣人的主呢”
祯妃听的好玩有趣,又故意开解圣怀,便问道:“怎么叫八大圣人呢?”
于是,皇帝便为她讲了几句。所谓八大圣人是指‘总办秋审处’的四坐办、四提调,共计八人。这八个人主管秋决,称为秋审;又主管直送刑部讯办的罪犯,称为朝审。都是从刑部各司选出来的顶儿尖儿人才,律例精通,身分矜重,办案论法不论人,那一部的司官都没有他们来得神气,所以称为‘八大圣人’。
他说,“这八个人最值得为人称道的便是断狱之时,但以律法为凭。全不讲究人情面子。”
“那,若是他们真的不肯听从皇上的旨意呢?”说完,祯妃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没来由的杞忧,轻笑着说道:“他们不敢的,哦?”
第55节书生意气
更新时间:201183015:34:32本章字数:4661
偏偏祯妃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赵光几个回到衙门,等把八大圣人请了来,阿勒精阿宣明圣意,征询意见。
林拱枢和郑敦谨同时大摇其头,“交部就该依法。赵双山、刁清源、长宏几个不过贪墨,若是这样就要杀人抵罪,那岂不是要把满朝官员都杀光了吗?皇上若是执意如此,直接降旨好了。本部不敢与闻。”
“那么,”赵光问道,“可以办个什么罪名呢?皇上的意思很清楚,一定要重办这几个人,刑部也不能就这样拖下去不办啊?”
“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林拱枢说:“本来没有死罪,皇上一定要杀这几个人的话,我还是那句话,让皇上直接下旨就是。”
再问其他七人,答语大同而小异,总而言之,无论如何罗织,官员贪墨也援引不上一条能处死的律例。说到最后,赵光也烦了,草草拱手作别,各自散去。
肃顺闷头上轿回府,一路上都在琢磨,他也认为案情明确清晰,无论怎么说,赵双山等人也没有死罪,按照刑部援引大清律,将这几个人革职、发遣、退赔贿款就足以向天下人交代,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样的不依不饶,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到了府中,差人把龙汝霖找来,想问一问他有什么可指点的,谁知道龙汝霖居然不在家,问过下人才知道,今天白天,翁同龢、崇实两个过府探望,三个人联袂而行,到哪里去了却不知道。
肃顺想了想,猜到了几个人的去处,吩咐一声摆轿:“到后井大街。”
轿子抬到园子外面的后井大街,果然,翁同龢几个正在街心的一片屋舍之中——这里是皇帝新近赏给翁同龢和崇实两个人的在热河所住的房产,三天前才见到诏旨。龙汝霖一来给他道喜,二来,也是想请翁同龢鉴赏一件宝物来的。
房子是当年康熙朝的名臣,有昆山三徐之称的老三徐秉义的旧居,昆山三徐,世家第一,三兄弟分别叫乾学、秉义和元文。他们三个人的舅舅更是海内闻名的大儒顾炎武。
三兄弟最小的徐元文科名最早,顺治十六年二十六岁的时候,便大魁天下,做到文华殿大学士。不过他的名气却不如大哥乾学。
徐乾学是康熙九年的探花,与有着圣祖‘文学侍从之臣’之称的高士奇结为亲家,两个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神通广大,呼风唤雨。当时有‘五方宝物归东海,万国金珠贡澹人’的说法。其中的东海就是徐氏的郡望;而澹人则是高士奇的别号。
徐氏弟兄三个,老大老三风评都不是很好,只有老2,比大哥晚了一科,却同样是探花的徐秉义,即使后来严劾徐乾学的左都副御史许三礼,也认为他:‘文行兼优,实系当代伟人。’
这一次翁同龢为皇上赏赐的房产,就是徐秉义的故居。
翁同龢随扈到热河行在,本来居住在朝廷集中拨给的房产中,谁想上个月家中遭了盗贼,把他家中的一些金石古玩,名家字帖盗了个遍,其中有淳化阁帖十册,董香光所临的阁贴,宋本的《花间集》等。他心疼的捶胸顿足,这些东西都是他多年以来靠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其中很多不乏珍品善本,倒全都便宜了外人?
翁心存知道儿子从来喜欢这样的东西,一旦失窃自然心忧难过,便托人从京中给他带来了书信和四千两银子,着他在热河再四方搜寻,若是见到自己喜欢的,不妨花钱买下,或者热河所在未必有上等的物品,不过算是聊胜于无了。
这笔钱是老父的体己钱,翁同龢感念老父,更加不敢花用,就准备在回鸾之后,将这笔钱如数奉还,他和崇实自我解嘲似的说:“总算还是一个雅贼,只看他偷盗之物,皆是名家手笔,想来我这些积存,也不至明珠暗投。”
一番话惹得崇实扬声大笑。
后来,这件事给皇帝知道了,特别把热河都统找来,严加训斥,限令他在三天之内破获此案。热河都统不敢怠慢,下去之后会同察哈尔驻防将军连夜操办,在第三天的头上,终于将那个准备拿着字画到当铺去销赃的‘雅贼’抓获,审问之下得知,翁同龢为人很有些书生意气,得到一件珍品总想示诸同好,时间久了,给这个人摸到了他的习惯,知道他家中有宝贝,趁白天居所附近的住家都是朝廷官员,要入部视事的机会,到他家行窃。
宝贝失而复得,翁同龢心中大喜,在皇上面前一再叩谢天恩,皇帝心中一高兴,便对他说:“你家中有很多这样的珍玩物什,总容易为贼人觊觎。这一次能够追得回来,下一次就未必有这样的运道了。可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啊。”
“是,学生明白。今天学生就派人,将这些物什送回京中。待皇上明年回鸾之后,学生到府中再细细品味,把玩。”
“这样也不好。君子使物,不为物使。金石字画之类,本是涵泳性情之物。若是慢藏诲盗,为了怕人盗取,就整天提心吊胆,甚至不敢在家中把玩,岂不是辜负了这等大有灵性之物?不妥,不妥”
他只说不妥,下面的话翁同龢和崇实都不敢问,料到他下面会还有旁的解说。果然,皇帝眼前一亮:“这样吧,朕把后井大街上的徐秉义旧居赐了给你。你用令尊给你的钱,买上几个下人,日夜府中有人,想来就是……你怎么了?”
“皇上,学生万万不敢领受赏赐”翁同龢一撩长袍,跪在了桌案的前面,“学生以白身入值南书房,此番更得皇上蒙宠,召至行在,随扈帝侧,天下人皆以为皇上待学生万千之恩,已有逾分。今日更以宅邸赏赐,学生万万不敢领受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也真是起了忧谗畏讥之心,一番话说得支离破碎,几不成句。
“朕说过,君子使物,不为物使。房子空在那里,也是浪费。”看翁同龢一个劲的碰头,怎么也不敢领赏,皇帝有些不愿意了,又不想为这样的事情动气,当下说:“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住,也没有关系。崇实,”
“奴才在。”
“这栋房子就算是朕赏给你们两个人的。你和翁同龢一同居住,左右你们两个人的家眷也没有同来,彼此住在一起,每日里共同入值,散值之后,一起回府,也算是有个照顾。”
崇实愣住了,哪里有一栋房屋赏给两个人住的?正要以和翁同龢同样的理由推拒,皇帝说,“你是我大清朝第一个满族状元,便是赏你一处居所,想来你也担得起。不必固辞了。”
虽然这个旨意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听皇帝的说话,两个人也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当下跪倒碰头,领旨谢恩。
两个大男人给赏赐了一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