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缭绕-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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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在她的后背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死去一般,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浑身也开始猛烈地抽搐。 然而那蓝衣人并没有罢手之意,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趴在草丛中抽搐的微浓,满目皆是杀意:“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此言甫毕,“唰”地一下,他倏然将刀从微浓背后拔了出来。一瞬间,鲜血飞溅,溅上他的脸面,溅上他的蓝衣,溅在了高高的草丛之中。 十万大山的毒物们立即嗅到了鲜血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爬了出来,朝着微浓的身躯行近。这一刻,她已是它们眼中最鲜美的食物了。 蓝衣人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甚至还特意撕裂她背上的衣衫,让毒虫们可以更轻松地找到她的伤口。他看着微浓抽搐、翻滚、痛苦地喊叫,神色却是漠然的冷酷的,甚至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微浓感受到自己背脊上有越来越多的毒虫爬了上来,很痒很痛,他们在吸她的血,在吃她的肉。整个背部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鼻中、口中不知吸进了多少泥土草屑,呛得她喘不过气来,渐渐窒息。 这种感觉令她痛不欲生,可她依旧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执着地问:“为……为什么……” 蓝衣人看着她迅速失血萎靡的面容,无情地笑道:“不为什么,这是你的报应!” 此言甫罢,他又缓缓扬起佩刀,指着微浓的脸颊:“我要将你的脸划花,如此便没人能认出你来了。你会死得面目全非,尸体被毒虫分食,化为这十万大山里的尘土,毫无踪迹。” 微浓此时的意识已经渐渐消失,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浑身抽搐着、疼痛着、感受着濒临死亡的痛苦,仍旧执着地追问:“为……为什么……” “只怪你非要到宁国来!”蓝衣人说到最后三个字时,面目已是狰狞扭曲变了形,扬刀便欲往微浓脸上划去。 然而在他的刀剑落下之前,微浓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了,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她隐约听到马匹的悲鸣声,那声音像极了她的祥瑞。 它是在为她哀鸣吗?他们会为难它吗?她不知道。她甚至期盼着死亡快些来临,好让她尽快解脱。
第183章:飞蛾扑火(一)
恍惚中,微浓感到胸闷气短,可背上却有些许凉意,带着惬意的微痒。她努力地想要清醒,挣扎良久才从混沌之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着上半身,趴在一张舒适无比的软榻上,而这张榻,就在一辆辘辘行进的车辇里。 她想翻身挣扎,但被一只微凉的手掌阻止了,确切地说,是一只微凉的手掌按在了她光裸的背脊上。显然,方才背上传来的痒意,也是来自这个人的手指。 微浓竭力想要看清对方是谁,怎奈她是趴着的,而那人是坐着的。从她的位置看过去,触目只能看到一片暗色的袍角,质地轻薄而熨帖,提醒着她如今依旧是夏天。 虽然,这车辇里凉爽无比。 你是谁?微浓想开口问话,只可惜嗓子里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她整个人就像是干涸了的泉眼,极度需要水的滋养。 而那人还是不说话,只用微凉的手指一再摩挲她的后背,轻柔流连,似疼惜又似爱怜。 微浓定下神来,回想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大约也猜到了对方是谁。这一猜想,即便自己如今坦胸露背不着丝缕,她也没力气计较了,索性阖上双眸不再问话。 聂星痕看到她的神情,便知她已猜了出来,这才缓缓开口:“你昏迷了一个月,目前还不能饮水,再忍忍吧!” 微浓的长睫轻轻闪动,仿佛受惊的蝴蝶颤动双翅,再次睁开了眼睛。在她的记忆里,受伤的那一幕太过残忍血腥,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而看眼前这情形,竟是捡回了一条命吗? “我知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都会告诉你。”聂星痕的手指终于从她背脊上离开,转而握住她的一只手,缓缓说道:“你的那匹坐骑,是连阔设法卖给你的,一旦你在十万大山里出了事,它会自行跑去据点报信。” 原来她竟是托了祥瑞的福!可又何尝不是托了聂星痕的福?微浓努力勾起一抹哂笑,自嘲之意溢于言表。 聂星痕摩挲着她修长削瘦的指节,又道:“前次你来姜国解毒时,身上用了数十种毒虫做药引,寻常毒物根本无法伤害你。若非如此,你也难逃这一劫。”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微浓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庆幸。是啊,怎能不庆幸呢!她虽知道自己解毒期间用过不少毒物,却不知自己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了!她又欠了他! “幸好姜国人来得快,否则你即便不是中毒而亡,也会失血过多而死……”聂星痕说着,手指又触摸上她的背脊:“但你这背上的疤痕,恐怕是难以消除了。” 微浓不想也知,自己背上究竟会是多么狰狞。那日她中刀之后,是眼睁睁看着草丛里的毒物爬到自己身边,慢慢爬上她的背脊……那种剧痛、恐惧、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毕生也不能忘怀! 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她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便发现身下硌得慌。她下意识地看向左手手腕,说是“瘦骨嶙峋”大约也不为过了,可想而知身上会是个什么状况。 微浓猜的一点也没错,如今她这裸露的背脊上,早已与“玉背”二字无缘了。后肩胛骨高高凸起,两侧肋骨深深凹陷,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而从后颈到腰椎这一段距离上,一道刀痕沿着脊柱蜿蜒而下,深可见骨。遑论背上那些被毒虫啃噬过的地方,疤痕散乱密布,肌肤凹凸不平,比烧伤还要难看三分。 这还是养了一个多月之后。犹记得微浓刚被连阔的人救下时,有个随行的侍女看见这伤势,当场便呕吐起来,上药时双手都是抖的。 聂星痕在接获宁王手书之时,便已决定亲自前来接微浓。可刚走到半路,又接到连阔的书信,得知微浓遇袭重伤的消息。他当即舍了原来的路线,快马加鞭抄近路赶来,却不曾想,看到的竟是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势! 不幸中之万幸,伤的是后背,而不是心口或咽喉……这样深的刀伤,若是从门面一刀劈下去,大约当场就没了。 而这痛下毒手之人,竟然是…… 聂星痕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骤然泄露了他的心事。微浓的目光恰好落在他的手上,便也执着地做了个口型,喑哑着问:“谁?” 聂星痕沉默片刻,只道:“等你伤势再好一些,我再告诉你。” 然微浓并不罢休,又坚持问了一遍:“谁?”问出口的同时,她强忍着深入骨髓的背伤,慢慢移动了枯瘦的左手,试图去拉住聂星痕的下袍。而只是这缓慢微小的一个动作,她的后背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聂星痕立刻按住她的手,讽笑一声:“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微浓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 聂星痕只得改为按住她的双肩,这才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那些人,来自宁国离侯府上。” “离侯”两字一出口,微浓果然如预料之中激动起来,双肩耸动地想要起身。幸好聂星痕立刻发力按住她,双腿更钳制住她的下半身,令她动弹不得:“你冷静些!” 微浓被聂星痕牢牢按住,也知自己是徒劳,再想想背脊的伤势,终究还是稍稍冷静些许,只是那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淌在身下的软榻上。 她很想否认聂星痕的话,她根本不愿去相信。可当她听见“离侯”二字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一件事—— 当日那个口出恶言的蓝衣人,那个一刀砍在她背上的蓝衣人,她一直觉得他很眼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是谁,而今托了聂星痕的福,总算是有些印象了! 他应是云辰身边的侍卫,唤作“竹风”。在她仅有的几次和云辰的接触中,那个侍卫一直都随护着,而且每次看到她时,都是一脸的淡漠之色。所以那天他变得狰狞狠戾,她没有认出来。 如此地位的家奴,除了云辰,谁还能使唤得动他?怕是连云潇都不能!除非是有人易容装扮成竹风,或者是这个竹风早有二心,否则她遇袭之事,根本就是云辰的手笔! 而且,她返程之事极为隐蔽,除了宁王、祁湛之外,根本无人知晓内情。只有云辰! 再想起他悄然写下的“去姜国”三个字,微浓只觉得是一种讽刺。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一旦双肩抽搐,伤口必定会裂开。可心底那弥漫上来的痛楚失望是何等汹涌,她根本无力阻止。 原来,楚璃真的是死了。她那点微薄的希冀,终究还是破灭了…… 仍旧是那般微凉的手指,缓缓为她拭去泪痕,又缓缓叹了口气:“从前我喜欢你的天真,如今却觉得你太可笑。你当云辰是谁?不过是楚珩改头换面罢了。难道这你都猜不到?” 微浓依旧默默流着泪,不愿开口分辨。 “如今的姜国,朝臣均以王后马首是瞻,姜王早已成了摆设。那姜王后小小年纪就能离家叛国,独自奔至姜国,又坐上了王后宝座,你当她是吃素的?姜国人何等排外,竟也对她一个异族人心悦诚服,此等手段,怕是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女人。” 聂星痕说到此处不禁轻声一叹,那声音里的意思再也通透不过:“姜王后把楚珩要回去,分明是有所图,你冒冒失失戳穿他的假身份,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聂星痕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微浓光听他的语气,便也能想到他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可她心里还是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譬如云辰的相貌,他身份的来历,他去宁国要做什么……只可惜,她无力再问。 聂星痕倒像是知她甚深,径自又道:“楚国被破之后,我曾见过楚珩一面,才知他的左脸早就破了相。楚王曾遍寻名医为他医治,听说收效甚微……自到了燕国之后,他一直深居简出也是这个缘故。” 聂星痕边说边去观察微浓的表情,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姜国能人异士向来很多,又有些不外传的秘术,看样子他是被治好了。也不知他们姐弟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以为宁王老糊涂了,能帮着他们复国?” 听了聂星痕这一席话,微浓心头的积郁更是无处发泄。他虽坐镇千里之外,却对她的行踪、想法都了若指掌,还眼睁睁看着她犯傻,看着她被再一次打回原形,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你心里一定在骂我卑鄙,”聂星痕改为抚摸着她的秀发,“但若是经由我告诉你实情,你会相信吗?以你这性子,若非亲眼所见,你可会甘心?” 微浓将脸埋进软榻里,不愿再听一个字。 然而聂星痕的话语就在她耳畔,醇厚、低沉、带着极具诱惑力的柔软:“你出去这一年多,也算见识了世事险恶。这次回来……好好养伤。” 他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没有强硬地表态留她。然而那话语里的停顿,不言而喻。
第184章:重返燕国(二)
因着微浓的伤势,聂星痕走得极慢,就连中秋佳节都耽搁在了路上。不过他一直是不慌不忙,朝中奏报也由专人每日快马送来,供他审阅。 微浓心中也明白,聂星痕敢放心离宫这么久,可见朝中局势已经稳定了。她感动之余,滋味也更加复杂难言,既对楚璃之死耿耿于怀,又不能抹杀聂星痕对她的救命之恩…… 若像从前那般痛恨他,她已经做不到了;彻底原谅他,又绝无可能。如此一来,她也不知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索性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机会过多交谈——夜里在驿馆,他会挑灯处置奏章;白日在车辇上,他偶尔也会看奏报,或是闭目养神;他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关询她的伤势。如此各自静默着,显得气氛既暧昧又生硬。 尤其,他已将她腰部以上看了个遍。 不过也有好消息,连阔的秘药效果奇佳,虽不能“起死人”,却实打实能“肉白骨”。她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因着这秘药也恢复得极快。待十月初抵达京州城时,她已能下地走路了。 聂星痕依旧将她安置在了未央宫,只不过宫人一律换成了新面孔,五日后,又将晓馨调入服侍她,别的一概不提。 微浓这才晓得,晓馨从姜国返回燕王宫之后,径直领了尚宫局司簿的差事,正六品女官;没过半年,时任尚宫年迈致仕(退休),晓馨便顺势升任尚宫一职,如今也是这宫内有头有脸的正五品女官了。就连聂星痕的姬妾们都知她是摄政王最看重的女官,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后宫上下对她无不敬重。 唯独明淑妃,偶尔会给她摆个脸色,全是王后明连翩替她从中解围。 晓馨说是调来服侍微浓,实则也就是来当个伴。如今她身兼尚宫之职,每日里有忙不完的事务,时常要去王后及明淑妃那里报备。微浓自然也不会让她做什么粗活,两人都是说话解闷而已。 从前做宫婢时,晓馨不施粉黛,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