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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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指指庞金标“还有你,你看上的那个女人,听说是有主的,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她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妇人,而是个能写文章的才女,写的那什么故事,卡佩的公使也要看。就凭你这微末前程,敢惹卡佩公使?再说,老佛爷现在是什么性子?没事在宫里就爱看戏,单爱看那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李连英专挑着戏台上演桃花庄的时候说这事,老佛爷差点拿你当了小霸王周通,直接就交到直隶总督那办了。总算是我在宫里还有几个朋友,说起你在高丽为国出力的事,太后才说缓办。总之,这事不要再提了,那个女人不要想了。”
庞金标面皮一红,四十多岁的人,为这种事闹出风波来,他自然是不怎么光彩。可是一想起自己昏迷时,出现在眼前的仙女,他又忍不住道:“爹,这个女人孩儿不是强抢,而是下了聘礼的……”
“那也没用!十格格人在津门没走,你要是还想娶那个女人,她就把这事跟她爹一说,那不是强抢也是强抢。这个女人你先别惦记了,让他们把聘礼吐回来,这事就先放下。你准备成亲的那套东西,给小鞋坊送去,让他们使,做到这一步,十格格就不好穷追了。反正她不能在津门待一辈子,老佛爷对这事,有个三五天,也就忘了。”
庞家父子本以为这次一败涂地,面子肯定扔在地上被人随便踩,可是听庞得禄这话,背后显然大有深意,眼睛又一亮。
庞得禄冷笑了一声“咱们庞家的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得罪了咱们,就得等着接咱们的招!眼下不能顶风上,跟他们硬拼,就等于是跟老佛爷叫板,那跟找死差不多。先把这事放下,让他们以为咱们认栽了,当铺该关张的关张,该歇业的歇业。等到过了这个风头,区区一个混混,一个会写字的女人外加一个商人,你一根手指就碾死了他们,还怕不能报仇么?”
庞金标闻言大喜“爹教训的是,侄儿这就去办!”
“这才像话,大英雄能屈能伸,先让他们乐几天,等到万岁把权拿过来,新法实行,我要看着他们怎么哭!不管是庆王还是皮硝李,到时候,都收拾了他们!”
庞家的人行动效率倒是不低,先是请了几个津门袍带混混出头做中人,邀了孟思远过来,交还宝珠。事情整体办的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最大程度保全了庞家的体面。当然事情闹到这一步,所谓庞家的体面还能剩多少,其实也难说得很了。
第六十一章 被迫低头(下)
如同庞得禄盘算的一样,孟思远并没有接受庞家的赔偿款,反倒是说了很多好话,仿佛要回自己的东西,是欠了庞家的人情一样。同时在报纸上,刊登了大幅照片,以及配套文字,证明此次五窍珠事件,皆系元丰当铺所雇佣之掌柜所为,并非元丰当自家伙计,与庞家亦无牵扯。元丰当铺信誉可靠,童叟无欺。乃至于这背后涉及多少利益交易,庞家又买了公理报三年广告之事,则肯定与报道无关。
不管大家未来怎么相处,至少在这个时段内,两方成了朋友,过去的事,已经全都忘掉了。在交谈过程中,孟家拿出了八百两银子,代赵冠侯退赔了庞家的聘礼,只是这话谁都没有说在明处,只在心里有数。
于庞金标而言,这颗珠子的归还与否,他并不在意,八百两银子也没放在心里。他在意的只是苏寒芝目前的情况,手下人很快就将消息打探出来,苏寒芝即将与小鞋坊锅伙的寨主赵冠侯拜堂成亲。而他还要把自己成亲租好的花轿、执事,全都送到小鞋坊那边,成人之美。一员沙场冲锋陷阵,未曾惧过生死的虎将,却为这事,生生吐了一口鲜血,一头倒在了床上。
“你是说,你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看着眼前的大红请柬,苏振邦脸上的表情是一阵茫然,至于悲伤,倒是谈不到。他确实对苏寒芝产生过好感,但也仅仅限于好感而已,要说为了这种好感,就不希望她嫁人,自不可能。
对他的好意对方没有接受,又急忙着赎回镯子断了联系,也就没了这方面的念头。现在看到请柬,颇有些不明所以。
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绅士,表面上的礼仪不会有差错,该送的祝福也会送,但是心里的疑惑是肯定的,或者说认为这个混混有点不知所谓。他是体面人,与江湖没什么交集,当指捞印之类的事,还是看公理报知道一些,却也没往心里去。
两下是在两个世界生活的,对于另一个世界的生活方式,苏振邦其实不是太关注。自认为双方也没有交情,怎么会想到约请自己。
赵冠侯倒是一脸的正色“要不是苏大夫妙手,我这两条腿就算是废了,现在我和寒芝成亲,怎么能不请苏大夫呢?可是苏先生贵人事忙,津门不知道有多少父老等着他老人家治伤,实在是请不动,只能请您代替令祖出席,苏大夫一定要赏光啊。”
不容分说,将请柬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很恭敬的行个礼,转身离开,几名教会医院的护士医生只当他跟苏振邦是朋友,倒也没什么奇怪。反倒是觉得这对男女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寒芝是个极腼腆的性子,被赵冠侯拉来送请柬,于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折磨。自始至终,她连头都不敢抬,手紧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脸红的像熟螃蟹,等到离开医院后,她才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你这人也真是的,咱两成亲,你给苏大夫送什么请柬……”
“因为就为了气他啊。他跟我没交情,是不可能去的,可是当初他对你很有意思的,我这样做,就是宣告主权,告诉他,这块土地已经归我所有,出于国际惯例,今后不得对我国领土有觊觎之心,否则必以兵戎相见,勿谓言之不预。”
苏寒芝摇着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从站笼里出来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嘴里总是多了好多怪话。咱赶紧回吧,我爹那还需要人伺候呢。”
苏瞎子经过油锅那场惊吓,身上受的伤倒是不要紧,但是精神上的状态却不容乐观。他虽然也走了多年江湖,但本身是个极胆小的性子,差点被扔到油锅的惊吓,对他的伤害远比身体上的伤害严重的多。
夜晚的时候,经常发起噩梦,大喊着别炸我之类的胡话,人变的有点疯疯癫癫的,只有抽大烟的时候,才能让他安静起来。
请了郎中,也抓了药,还请了几位仙姑来做了法,又到庙里求了一次炉药。但是不管什么手段,对于苏瞎子的作用都不太明显。
受时代的限制,即使是西医对于这种疾病也是有心无力,赵冠侯现在手里虽然有了一些钱,但真要说治好苏瞎子,却没有门路。
这次苏寒芝成亲,也是图着冲喜,希望靠着喜事,能让自己的父亲痊愈。至于这到底有多大作用,谁的心里也没把握。
那个名叫含烟的女人,已经不露头了,不知道躲到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伺候苏瞎子吃喝拉撒,就全靠苏寒芝与赵冠侯,再往下,就是小鞋坊的锅伙。金十除了给赵冠侯帮了这个忙,又帮他介绍了一位漕帮中兴字辈的老前辈做师父,让他入了漕帮门墙。
那位兴字辈的老人,年轻时杀人放火的事做的多了,到老来闭门谢客,吃斋念佛,并不怎么参与江湖中事。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辈分都在那里。也是金十面子大,才能请动他开了山门,收赵冠侯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这个过程倒是没什么可说,无非开香堂,拜祖宗那套把戏,只是这套无聊把戏演练下来,赵冠侯就成了漕帮中,礼字辈的人物,与全天下各路漕帮头领,都可以坐而论道,谈笑风生。
有了这层身份,加上在元丰当镇住了庞家,他在津门帮会中的声望与日俱增,虽然年纪轻,却已经是津门地面上爷字号的人物。连带小鞋坊掩骨会的地位,也自水涨船高,投奔的混混日多,势力也膨胀起来。
赵冠侯笑道:“现在投奔我的人那么多,总是要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侯兴要替我下油锅,现在就在锅伙里掌着权,大家看不到他的风险,都看到了他现在的风光,想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伺候师父的人,怕是能排出几里地去,你别急着回去。咱今天难得进趟租界,也该好好逛逛,再说,我们过去日子过的苦,姐又顾着我,有好东西都给我吃了,现在咱有钱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请的起。”
五窍珠完璧归赵,赵冠侯为此掉了半根手指,又差点自己跳进锅里,孟思远并不知道他的算计,只当他真的为了自己的事,豁出了性命,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很是送了笔款过来。名义上是为赵冠侯成亲送的贺礼,实际上的用心,大家都能明白。
金十更是重视这种礼数,礼金送了五百两银子,又说要给他谋另外一件富贵。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显然不会差到哪去。加上卖出昭信股票的分红,以及那六颗珍珠,他现在手上也有几千两银子,于津门地面,也可以算做一个有钱人。
苏寒芝微微一笑“那些地方的吃喝,有什么意思?要说好吃的,我还记得呢,就是你刚开逛那年,给我拿回来的河螃蟹,味道最好。”
赵冠侯回忆了一阵“那不是我当时刚出来混地面,从个卖螃蟹的小贩那抢回来的六只河螃蟹么,结果都是空的,里面压根就没肉,有什么好吃的。你回头还背着我,把钱给那小贩送去了。”
“我吃的不是肉,是你的那份心。我头天刚说了看到有卖螃蟹的,只是当闲话说,你转天就去抢了人家六个螃蟹回来。我当时就想啊,跟着你就算吃不上饭,我也认了。”
“那今天咱就吃河螃蟹?”
“恩,自己买回家去蒸,我给你剥……”
“等等,先别忙着走,我们去照相。”
苏寒芝看着赵冠侯指的照相馆,有些犹豫“这是洋人的玩意,行不行啊……再说……我也没穿身好衣裳。”
赵冠侯理了理她的头发微笑着“姐穿什么都好看,这洋玩意怕什么,连娘娘都照相,咱怕什么。洋人结婚,很流行照相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一下。”
火柴点燃药粉,一股白烟冒起,两人并肩而坐面带笑容的形象摄入相机之内,两人男子英俊女子貌美,正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直到走出照相馆,两人的手,依旧紧紧拉在一起,惟愿此刻,成为永恒。
第六十二章 红鸾喜(上)
不管苏寒芝如何想要低调,事实上,她和赵冠侯的婚事,注定是要高调举行。津门地面的混混,不拘文武,都知道了赵冠侯的名字。漕帮里,他又是新起的礼字辈,自有一帮同门要来贺一贺,另外,孟思远承了他天大的人情,自也不会缺了这份礼数。水梯子李家乃至于新军里的曹仲昆,都要前来道贺,场面想不热闹都难。
苏寒芝一边虽然没有什么亲戚,却有公理报方面的人,因为成亲的事,必然要影响交稿,苏寒芝性子老实,早早的把这事跟公理报打了招呼也算请假。雄野松对于这么一位才女嫁给个津门泼皮的结合很有些唏嘘,但是也不过是作为饭后谈资而已。
侠盗罗宾的故事,在卡佩人中卖的极好,这名作者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公理报提供更多作品。他封了十六尊番佛的贺礼,又派了两名记者前去捧场,也算是双方的交情。日后她再想转投其他报馆,面子上就先过不去。当听到有这么多客人以后,苏寒芝也得承认,赵冠侯说的有道理,这婚事要是不大肆操办,实在交代不下去。
虽然两家离的近,迎娶也不过就是从一条胡同里的这家走到另一家。可是这仪式办的很是隆重,在状元楼包了场,开了流水席,客人大多支会到那边,由侯兴等人负责招呼。
杨翠玉于这种事上,更是行家里手,虽然是一身男儿装扮,但是相貌生的极美,一干漕帮龙头,只当她是哪个徽班里的小旦,倒也没往她是女人上想。只觉得以赵冠侯这身份,不知道怎么就能结交到这么美的一个旦角。
李秀山调了一个棚的新军过来弹压地面,表面上说是防止出现争端,实际上,还是防着庞家捣乱。金十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捣乱?他也敢!这时候他庞家要是敢来这边惹事,爷剥了他的皮!”
以她的身份,就是住在利顺德那种地方,也要嫌房子打扫的不干净,床单洗的不如府里彻底。今天肯到赵冠侯的蜗居里坐一坐,帮他忙和成亲的事,要算第一等的人情,让赵冠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按身份计算,在后世,这样的人,也是要员或是大财阀,肯这么折节下交一个江湖中人的可是不多。或许她只是年轻,只是看自己对眼,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他是要认的。虽然这种人的人情要还起来很困难,甚至于可能要面临极大的凶险,但是他已经决定要认下这个朋友。
赵冠侯身上换了崭新的长袍马褂,人也变的体面起来,恭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