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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督军-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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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山点点头,“行啊,既然都留下身份了,若是这个人有什么闪失,本官自然知会地面,拿你们来问话。来人,把他抬到车上,拉回家去。”

几名力夫将人搬运上车,李秀山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笑意更盛,赵冠侯则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情还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终究还是把她们牵扯进来了。

第四章 青梅竹马

那几名上了年纪的袍带混混围拢过来,其中一个人摸了摸赵冠侯的腿,随后就吩咐着那几个力夫“人先别拉到小鞋坊,先去金家窖苏三两苏先生那去,这骨头要是不抓紧接上,人怕是就要废了。你们路上拉的时候稳当一点,这是个好汉,可不能坏字你们手里头了。”

姜凤芝还在生赵冠侯的气,直到小车拉出老远,还紧闭着嘴不说一句话,反倒是那位苏姑娘见到赵冠侯两腿血肉模糊的样子,眼泪就流成了河。“这个李哨官,手怎么那么黑啊,两边没仇没恨的,怎么上手把人打成了残废。”

“活该!打死了倒省心了,往掩骨会一交,姐姐你不你不带着席呢么,头脚一裹,乱葬岗子一埋。他不是不认识咱们么,你还管他死活干嘛。”

苏姑娘抓着她的手臂,叫了一声“凤芝。”姜凤芝只好叹口气“行,我知道你护着他,他爱认识我不认识,就跟我稀罕认识他似的。可是他敢说不认识你,这我看不过去,要不看他身上有伤,我现在就给他几个脆的。”

赵冠侯叹了口气“二位姐姐,我就算不认识我自己,也要认识你们。可是方才那个场合,若说认识你们,就是把你们牵连进来了。现在我们的麻烦不少了,就没必要再多一个水梯子李秀山,可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这两个姑娘已经引起了李秀山的注意,只能希望他贵人事忙,很快把两人忘掉,否则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想要保护她们,也并不容易。而他们中那位苏姑娘,却是自己这个身体拼了性命想要保护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她,赵冠侯也就不会去站笼了。

赵冠侯算是典型的江湖世家,爷爷那辈就吃混混这碗饭,当初津门闹教案,烧了卡佩教堂,杀了洋人。卡佩人派了军舰过来,要十八名凶手抵命,否则就要炮打津门。

为了平息洋人的怒火,官府方面开了悬赏,又找几路锅伙的寨主要人。赵冠侯的爷爷抽到了死签,随后就光荣的走上了法场,为家里换了些银子以及现在的房子。

赵冠侯的父亲也继承了父辈的光荣传统,成为混混大军中的一员。锅伙因为打群架出了人命,他抽到黑签,去官府抵命,赵冠侯每月就能从锅伙里得到一笔钱粮。而赵冠侯的母亲早在生他时,就因为难产而死。很小就失去双亲的赵冠侯,就全靠着街坊们的照顾。

虽然靠着祖父两代的牺牲,赵冠侯有自己的房子和钱粮,但是这份钱粮数字有限,一个小孩子想要生活下去,也是很不容易。胡乱生活了一段日子之后,就拜了同一条胡同里的苏瞎子为师,算是有个照应。

苏瞎子需要人为他帮忙出力,包括算命时候做托,倒也并没有排斥,赵冠侯和这位师姐苏寒芝的联系,在那时,就变的更为紧密了。

事实上,生长在同一条胡同里,两人认识的很早,比赵冠侯大两岁的苏寒芝,在很小时,就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对他进行关照。等到拜了师,成了同门,这种关照也就变的理所当然,也更密切起来。

原本一片脏乱的狗窝,被收拾的像一个家,洗不干净的耳朵,会被大两岁的小姑娘,用手绢仔细的擦,边擦还边训斥着“以后要学会自己洗啊,姐又不能管你一辈子。”

姑娘家心细,会为赵冠侯把辫子梳理的整齐,弄破的衣服,被缝补的很好,脱下来的脏衣服,也总是在第二天早早放到了晾衣绳上。

偶尔苏瞎子赚到了钱,会瞒着徒弟与女儿吃顿好一点的,到了夜深人静时,苏寒芝就会溜出来,敲响赵家的房门,将一块搀了些许白面的窝头或是半个鸭蛋递进来,叮嘱一句“别让我爹看见。”就逃的远远的。

乃至于这个姜凤芝,也是因为苏寒芝的关系,才会成为他的师姐。苏瞎子在北大关算命,姜不倒则是北大关地面上爷字号的主,苏瞎子到他的地头讨生活,免不了发生联系。姜凤芝和苏寒芝,也就是那时认识的。

两人名字里都有个芝字,仿佛是姐妹,再者就是脾气虽然一个如水一个似火,但是十分投契,成了莫逆之交。为了生计考虑,苏瞎子也不会反对这两人的来往,再后来就是苏寒芝托了蒋凤芝的人情,让赵冠侯到姜不倒那学摔跤。

虽然说穷文富武,实际上,这个时代习武的多是苦行,有钱的并不多。姜不倒靠收一些徒弟,赚点钱,再收些保护费支持生活,日子也不算很宽余。赵冠侯则是子承父业,在街面上行走,免不了与人抡动拳脚,苏寒芝心疼他挨打受伤,让他去学摔跤,也就是个防身技。

他不交钱,姜不倒看在女儿面上不好驱逐他,但是也不会教他什么真东西,左右是跟着别人后面看,学个一招两式,但名义上总是姜不倒的弟子,也要喊姜凤芝一声师姐。

两人关系不远不近,只是都有着苏寒芝好朋友这个身份,平时关系也算差,这次说不认识她,也就难怪姜凤芝不高兴。其实她的反应,赵冠侯不会在意,真正在意的,就之后苏寒芝而已。

于已经被吞噬的那个赵冠侯心里,苏寒芝就是他的菩萨,一如,现在的赵冠侯心里,莫尼卡就是他的天使一样。两人的影像,渐渐重合成现在眼前这个腼腆害羞,又善良纯洁的美丽女子。

正是为了守护她,自己才会坚持在站笼里站下去,否则早早求饶离开,不做混混,也不会饿死。

袁慰亭摆的站笼,俨然是津门江湖的试金石,各路锅伙的寨主,差不多都过来赴死。小鞋坊锅伙的寨主飞刀李四不肯出头,赖在锅伙里不动弹,小鞋坊的一众混混都成了笑话。另一路锅伙的寨主死在站笼里,取代他的年轻寨主,就想要把小鞋坊的地盘拿过来。

新寨主血气方刚,为人也好鱼色,不单去窑子,也与些良家妇女纠缠。到小鞋坊示威的几次,都对苏寒芝有些不大规矩,姜家的势力范围到不了这边,不大指望的上。真正要护住这个女人,还得是靠小鞋坊自己。

接收了这些记忆后,赵冠侯心里已经决定,要代替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好好保护他的爱人。因为他当初也是如同一只流浪猫一样,被莫尼卡收养,被她教授杀人的技巧以及……如何让女人获得舒适的技巧。

这一世的苏寒芝,与上一世的莫尼卡,在他心里已经重合成一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不管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杀掉那个家伙?这显然是一句梦话。

杀手不是神,并不像普通人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故事,只存在于故事里,并不真的存在于世界上。他如果舍命一击,大概有三成把握杀死对方的寨主,可是自己怎么逃,也是个问题。

至于说动用枪械,也行不通。

首先这个时代的金国,像样一点的枪械只能从洋行获得,价格极高,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得起的。如果是金兵用的八旗火绳枪,连打鸟都没把握,就更别说打人。

再者,即便搞到枪,也是这个时代的造物,受科技限制,威力十分有限。可以打杀掉那个对苏寒芝心怀鬼胎者,自己也不可能不被发觉,不想被砍头,就只有跑路,在自己跑路之后,又由谁来保护她呢?

唯一的出路,就是借助地下社会的力量以及规矩,来保住这个女人。只要自己站了笼,那一路锅伙就没有吞并自己的理由,整个小鞋坊锅伙的成员,也都有了维护苏寒芝安全的义务。

他不想让苏寒芝牵连进来,尤其不想让她和李秀山发生什么联系,所以一直想撇清两人的关系,但没想到,苏寒芝对自己的关心,让她傻傻的冲了进来。规矩只可约束泼皮,却不能约束军官,一想到李秀山的眼神,赵冠侯就知道,这件事有的麻烦了。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却是需要治好自己的两条腿,一个残废是做不了什么的,他在前世学过医术,而且做过秘医,几次莫尼卡受伤,都是自己替她做手术。可是,要想治疗,必须有器材和药品。

以现在他所能拥有的物资,是不可能完成接骨的,由于继承了记忆,他倒是知道这种伤该去找谁,那个人也可以救自己。但他同时也知道,找这个人出手,代价非常大,需要一笔极为昂贵的医疗费用,对于目前自己的处境来说,这笔钱的数字,实在是太多了。

第五章 行路

苏春华,时下津门骨科第一人,单论治疗骨伤的手段,无人能望其项背。他原本是专为混混治骨折,到现在就算是洋人骨头受伤,泰西医院无力救治,也要去讨他的膏药。

混泼皮的难免挂彩受伤,卖打扬名,腿断臂折,更是家常便饭,这位苏先生就与混混结下了极深渊源。虽然他本人及家属不混江湖,但是津门混混没人敢对苏大夫有丝毫不敬,只要他说一句话,愿意为他效劳的混混也要以百来计算。

其人医术固然是顶好的,但是收费同样是顶级。大金国之医疗体系完全市场决定,符合泰西诸国先进体制,如此制度下,医生自没有救死扶伤之天职。大家明码实价,钱货两讫,童叟无欺。若是囊中羞涩,就该想方法强身健体,莫生疾病,尽显市场公平本色。

苏先生治的是骨伤,可让人免去残疾之苦,收费上自是让患者有割股之心。不管伤情轻重,患者贫富,苏先生一律收库平银三两,折合天佑帝新近发行的银元“金洋”六元。

不管是卖儿卖女,还是坑蒙拐骗,总之有了三两银子,就能包你的伤好,差一文免开尊口。他为人性情古怪,亦无慈悲这一恶习,即使是至亲也坏不了规矩,在津门又有苏三两或苏六元之绰号。

当下一个农民每年的收入只有十到十五元,城市居民的生活略好一些,一年也未必赚的到一百元,三两库平银对于赵冠侯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何况当下的泼皮都是极符合经济学家要求的优秀市民,从无储蓄之概念,钱财不肯过夜。赵冠侯身上也只有几个铜子,到了苏先生那也是换不来他的膏药。

他朝苏寒芝一笑“姐,咱不去苏先生那了,忒远。从门口找个郎中,也一样能好。再者让姜师父看看也行,他老是练家,也会接骨。”

话音刚落,姜凤芝已经摇头道:“别打我爹的主意,他那两下子我知道,小毛病还行,你这腿让李秀山砸废了,他治完了,你就得拄一辈子拐。寒芝姐还不得埋怨死我?这个事别找我啊,找我也不管。”

苏寒芝被她说的脸蛋通红,摇了摇她的手臂,但还是朝着那几个力夫说着“老几位受累,把人拉到苏先生那去,您可别听他的。”

见他们真的要去找苏三两,那几个拉小袢的汉子停了脚步,看着这两个姑娘,那名为首的山东大汉,朝两个女人看了看。

“我说两位,咱哥几个都是卖力气的苦人,老家遭了灾,我们逃难到这里,为了养家糊口,挣点钱不容易。从这里到苏先生那,您说句公道话,要是雇人力车得多少钱?当然,我们不敢收人力车的价,可是您好歹给我们来点水钱吧?几位若是真穷人,我们几个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你们连苏三两的膏药都买的起,就不要拿我们几个苦力寻开心。若是分文不见,我们这几个怕是没这么大气力把人送到苏先生府上,不成的话,我还是帮几位叫人力车吧。”

姜凤芝本来就怒气未消,她是姜不倒的女儿,自身却也并非善男信女,这时更是把好看的大眼睛一瞪。

“要脚钱?要脚钱别在这要啊,刚才当着那几个当兵的言语啊,说不定人家还能多赏呢。现在要钱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是妇道?我明告诉你们,今天姑奶奶身上除了带了两领芦席,一个子都没带,你要不把人送到地方,今后就别打算再吃这碗饭。”

苏寒芝忙一扯姜桂芝,又对几个苦力施了个蹲礼:“几位,我们三个,真的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与你们一样,都是穷苦人,说实话,那三两银子的脉礼,也是没有的。待会到了苏家门口,只能给苏先生多磕几个响头,瞧他老看在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高抬贵手,赏贴膏药下来。您几位把我们当有钱人,那是真误会了。但是我们再穷,也不会让几位受了委屈,只要把人送到地方,每位两个大子儿,绝对不敢少给。您要是不乐意,那我现在往回走,咱还找刚才那老总要钱去。”

几个汉子一听,一脸为难道:“您这真是……两大子儿拉这一趟,别说拉人,拉土豆都不上算……您别嫌话不好听,我们靠力气吃饭,一耽误半天,两个大子,还不够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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