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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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里,一个身穿西装,头上压着礼帽,仿佛是个洋行买办的人,架起二郎腿坐在木椅上。一边看着手上八大件金壳怀表,一边无聊的嗑着瓜子,将瓜子皮吐的到处都是。
赵冠侯走进来端详几眼,咳嗽一声“赛二爷,您这不在津门享福,怎么跑到京城来了。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你说说,把您扔在这门房里多不好意思。”
那人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过身来,朝赵冠侯一笑“兄弟,你到了哪,都别想把你家赛二爷给扔下。我这听说你进京办差事,就怕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使唤人,这不,特意进京了?谁知道你这倒好,到了哪都有人陪着,让我在这干等半天,这眼看天都要黑了,我这可什么都没吃呢。赶紧的,给我要个聚贤堂的炸响铃,再去要个同和堂的天梯鸭掌,我这可饿的不轻”
来人虽然穿了男装,但一眼还是能认出来,正是最近在津门混的风生水起,号称赛二爷的那位赛金花。她一口北方话已经说的很地道,当初的南方口音,只是用做修饰,更增几分媚意。
那府的管家看的出,这个女扮男装的,举止间也有点风臣气,但是和赵冠侯什么身份自己猜不出,也不敢多问,只要打发人去备车叫菜。赵冠侯则做了个请的姿势,赛金花却毫不见外的挎住他的胳膊,一路奔了内宅。
“好啊,小弟,你这到了哪,都有好女人陪着。那个洋寡妇我不提,京里怎么还有个亨斯美等着?要不要我跟寒芝说一声,让她做好准备,给人腾地方?”
“我的赛二姐,您就快饶命吧,这事我都没敢说,您要说了准砸锅。贫贱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管外面怎么着,寒芝的正室,是不能动的。可是这几个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我这也很难。”
赛金花听他这么说,才噗嗤一笑,毫不见外的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旗袍,走到里屋换衣服,边换边道:“你这还算是有点人心,就冲你有情有意这个劲,姐就爱跟着你跑。你也是,进京还不带几个人,就像那个凤喜,模样也是不错的,身上还有点武艺,带在身边,既可当个下人给你干活,晚上又能暖被,多好?现在住在这,下人都是外人的,怎么用着都不得力。姐姐我就吃点亏,这几天给你当个门子,帮你应酬下客人,免得他们给你耽误事。”
赵冠侯这时才得出空问道:“二姐,您这不在津门,怎么又跑来京城了?难不成,是想换码头,到京城来闯?”
赛金花此时换好了一件崭新的粉色旗袍,手中拿了支老刀牌香烟,坐在赵冠侯身边,吐了个烟圈。“你说对了,我就是想要换码头了。在津门,我已经赚了不少钱,要是常在那混下去,倒也是个不错的下处。可是我这人啊,就是一个毛病,心大。总想要混个名头出来,要想出名,就得进京。这次亨利亲王来,就是个机会,我要是能和亲王见一面,合张影,还怕不能扬名立万?将来进京开码头,还叫事么?”
如今已经不同往日,赛金花在津门的下处,车马盈门,津门县都要给她面子,想要见她,要事先预约,排上很久的队。赛二爷的名号,也越叫越响,连赵冠侯见她,也叫一声二姐。她现在的理想,已经不是困居于津门一地,而是想要进京发展,鱼跃龙门。
赵冠侯对她这种想法,并不是很支持,主要是她的人脉现在都在津门,到了京里,又得重头做起。是好是坏,就难说的很了。可她却极有自信
“没关系啊,我也不是急着现在,但是名声总要打出去。再说,这次我只要和亨利亲王对上话,就一定能有机会成名。那个巴森斯,他和亨利的媳妇沾亲,我这还有他的信,只要有机会递上去,就一定行。”
说到这一层,她就又得感谢赵冠侯了“要是当初只是开码头,迎来送往,也不过是赚点小钱,哪比的上现在,我替人谈成一笔生意,只拿一分的回扣,就够我吃几年的。现在我已经不发愁钱了,就只想着扬名,这回你还得帮我。”
赛金花说到这里,将头向赵冠侯肩上一靠“你这次只要有机会把我引见进去,姐不会让你白忙的,想要什么,我都给……”
赵冠侯在她胸前一掏“你先别说什么都给了,我先问问吧,你能帮我备点东西?我现在是有这么个事……”
第二天中午时分,一名仁寿宫的苏拉找到门上,赛金花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长袍马褂,在门上担着门子的差事。将这名苏拉引到内宅,又替赵冠侯送了十两银子过去,就让这苏拉高兴的喜笑颜开,连忙着道谢
“赵大人真够朋友,手面也阔,怪不得干爹说,谁跑您的府,谁准是有福的。小的瑞锦,乃是李总管的干儿子,替他老人家传话,今个太后问起您来了,让您进园子觐见。”
顶戴花翎黄马褂,都是带好的,穿戴好之后,跟着苏拉上车,那苏拉手里有牌子,因此很容易进了门,又他领着,先到茶水房那边。苏拉地位低下,往常得赏四两八两,就是常例。赛金花的十两银子,着实打动了他,态度也就极好。
“赵大人,这颐和园可是好地方,前后不知道多少银子花进去,纯粹是拿雪花银堆起来的园子。您要是想看,改日奴才带着您仔细逛一逛,只要您换一身衣裳,远远的看着,就不会有事,不至于冲了谁。老佛爷这个点啊,正在饭后遛弯,您就在茶水房等一会,等她老遛弯回来,准是第一个叫您的起。”
“我这外官,也有资格叫起?”
“瞧您这话说的,外官怎么了?这次那个洋人亲王来,还不都指望您给维持着,谁敢小瞧?您饿不饿?饿的话,我给您拿份点心去。”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年轻太监撩起帘子看了看,板起脸问道:“赵冠侯在这?”
“不错,下官赵冠侯。可是老佛爷叫起?”
“不是老佛爷,是万岁。”那名太监一脸冷漠“万岁派人找你没找着,后来听说你进了园子,又是上下一通找,差点把腿累断,才把你给寻着。老佛爷饭后遛弯得一会呢,万岁现在急的很,跟我到玉澜堂,别让万岁等急了。”
那名苏拉只是个仆役,在小太监面前就提不起来了,就连分说几句,却也不敢。赵冠侯却只施了个礼,又将一张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好兄弟,麻烦帮个忙,帮我遮掩遮掩如何?太后一会遛弯回来,就该叫我的起,若是找不见人,下官可是吃罪不起。”
那名小太监却不接银票,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可不成。万岁叫你的起叫的急,谁敢遮掩?再说,我方才看到了缪清客来了,老佛爷必是要和她做画,那一做少说是一个时辰,得等到什么时候?少废话,赶紧跟我走着。”
赵冠侯见这小太监发急,他的脸也撂了下来,银票重新收了回去,大马金刀的坐下,却是摆出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不肯动地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党
那名小太监不曾想,这人居然这么大胆子,自己都已经说了天子叫他的起,他反倒不动了。勃然变色“怎么着?你还敢抗旨?”
赵冠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下官不敢抗旨,是以才不能动。老佛爷叫下官的起,未得太后明诏,我哪也不能去,也不敢去。”
“你……你简直是目无君上!”这名小太监,并不像李连英那等人,见惯风雨,阅历丰富,不拘见识还是修养,都还欠缺的很。抬出天子的名头,居然赵冠侯反倒更为严厉的拒绝,一来是面子上下不来,二来就是觉得自己回去无法交代,嗓门顿时高了起来。
“区区一个外官,也敢抗旨?我看,你是不要脑袋了!”
赵冠侯对他的呐喊,似乎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口,如同老佛入定,一语不答。这名小太监急道:“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万岁叫的起,你敢不去,可别说我喊人拿你了!”
“谁啊,在这鸡猫子喊叫的?这是什么地方,也能如此的放肆?这规矩,都学到哪去了。”一个冷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名小太监忙回过头来,一顶暗红顶子,先出现在眼前,随即就看到了李连英那张老脸。
虽然太后已经归政,可是李连英在皇宫内,依旧是个传奇般的人物,毕竟只有他,才突破了大金祖宗成法,以太监而蒙两品顶戴,再无他人。即使在颐和园内,权柄最盛者,也非其莫属。双腿一软,连忙跪在地上“大总管吉祥。小的是……”
“我认识你,你不是玉澜堂的李有么?怎么着,现在是抖起来了,连二品大员,也说拿就拿了。别说我不照顾你,人家是要办洋务的,把他拿了,你去跟那个普鲁士亲王面前回话啊?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连英在这小太监面前,可没有在赵冠侯面前的好脸,面上如罩寒霜,目光如同刀锋般冷厉。“老佛爷叫赵大人的起,怎么着,你想给拦了啊?要是您李爷的事忙,那就先紧着您办,我回去跟老佛爷禀一声,就说李有,让老佛爷等着!”
“大总管……可是这万岁的起……”
李连英摇摇头“没用的奴才,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回去说一声,就说人已经去见老佛爷了不就是了?我知道,你是庞得禄的徒弟,可是在宫里办事,别管谁徒弟,你得先顾着自己的脑袋!”、
赵冠侯此时从房内走出,怀里抱着好几个礼匣,“大总管,下官给老佛爷带了些特产,不值什么钱,就是份孝心。”
李连英点点头,对身后跟随的太监吩咐道:“接过来,这是人家的一份孝心,可得精细着点,别碰坏喽。”
慈喜太后召见赵冠侯的地方,乃是仁寿宫,这是她在颐和园的寝处,房间里挂了一道珠帘隔绝内外,而李连英则将一方跪垫放在帘前。
跪垫按说只提供给军机以及尚书,到了侍郎,就只能生跪,而无垫。而且跪垫放在哪里,也大有讲究。
若是太监有意使坏,将跪垫放在门首,大臣离的远,太后问什么自己听不清,答什么,里面的人也听不到。声音大了,又有咆哮慢上之嫌,对答总不得体,久之必为上所恶。以赵冠侯的身份官职,本是没资格使用跪垫,但是李连英对他刻意优待,又把位置放的离珠帘极近,显然是有意的回护。
慈喜太后在帘后却笑了一声“别废那劲了,我如今已经归政了,就是个无职无权的老太太,有个小年轻的看看我,这是个人心。有这份心意,我也就高兴了,那些老礼,就不要讲了。给他搬把椅子,让他坐着回话。”
御前设座,这是督抚疆臣才有的待遇,赵冠侯本待推辞,李连英却已经让人把椅子搬了来“老佛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听,没错。”
珠帘后,慈喜先是问了几时进京,住处乃至津门天气等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如同居家中,老辈与小辈闲谈一样。随后问道:“听说你还给我带了礼物?两盒杨村糕干,一个红宝石的帽花,还有个红玛瑙的戒指,合着你是上我这走亲戚来了?难道不知道,宫外的食物,不能随便送到宫里么?”
赵冠侯连忙离了座位跪倒“臣有罪!臣出身寒微,不懂得礼数,只想着既进了京,就该备一份孝心,却不知送什么才好。津门的炸糕、包子都放不住,火车上带来,怕是难免变质,只有这糕干能存,所以就买了两盒。若是做的有不当之处,请慈圣见谅。”
这些东西,便是昨天晚上赛金花的功劳,她在京里也有些关系,连夜筹措,居然真把两盒糕干以及这两样首饰连夜送了过来。这几样东西价值有限,于慈喜眼中算不得什么贵重物事。
可是,赵冠侯本身就不是大员显官,上任时间也短,若是出手送出重礼发,反倒要惹来太后疑心。这些惠而不费的礼物,则是真正的心意。让慈喜觉得这人确实实在,没有心机。像是这糕干,是乡下走亲戚时送的东西,却让慈喜觉得赵冠侯视自己如尊长心里倒是颇为满意。
李连英的指点,在里面也起了很大作用,慈喜一生的心病,就是她不是正宫皇后。女真人此时的风俗,已与汉人无异,正室穿红,妾媵着绿。她为着自己一生不曾为正的心病,就对红色格外喜欢,善办洋务,屡得太后赏识的张阴恒,便是因为一块祖母绿失宠于太后,帘眷不在。赵冠侯送的两件礼物虽然所值有限,但却都是红色,让慈喜心内大为满意。
“得了,坐下说话,我也没怪你。津门的官不少,想着买两盒杨村糕干当礼物的,你算第一个。宫里不吃外食,素筠你把它拿走尝尝,告诉我什么味的。”
原来在珠帘后,另有一人,正是慈喜身边极得宠的清客缪素筠。那女人谢了恩,慈喜又道:“瓜子不饱是个人心,你心里眼里,还有我这么个老太太,这很好,我也很高兴。可听说,方才在茶水房那,你和万岁身边的人打起来,这可不好。做武将的火气大,但是也要分个地方,分个场合,跟万岁身边的人,怎么也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