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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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黛笑道:“这么感慨啊?还想跟月亮喝酒?还没喝够吧?要不要再喝两杯?”
“好啊!”
林青黛对屋里英子道:“英子,把茶几搬出来,叫厨房再炒两小菜,温一壶酒来!”
杜文浩道:“夜深了,不必麻烦他们,房间里有些干果,反正是喝黄酒,就着干果喝着赏月,岂不惬意?”
“先生说的是。”
英子将茶几搬出来,摆上一盘干果,端来一个温酒的注碗。这注碗是专门温酒的器具,白瓷烧制,胎质细腻洁白,光洁莹润,外面是一个大的莲花瓣形状的托碗,里面是一个酒壶,在碗里倒上热水,即可温酒了。
英子将酒和干果备好,端了根凳子坐在一旁伺候着。
林青黛一手揽起袖袍,一手提起酒盅,给杜文浩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望着酒杯里碎银般荡漾的月光,问道:“先生适才吟诵的,可是苏轼的词?”
“嗯,是啊。我觉得苏东坡为人豪迈,这词很难想象是他写的,更象李清照的词,不像苏东坡的。”
林青黛好奇地问道:“苏东坡是谁?”
杜文浩哑然失笑:“你喝醉了?苏东坡就是苏轼啊!东坡居士是他的号啊。”
“是吗?”
“你不知道苏东坡就是苏轼?”
林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摇摇头。
其实这怪不到林青黛,苏东坡当时的确是知名人物,他的词一面世,立即被广为传抄,成为青楼歌姬们吟唱春花的保留曲目。但苏东坡是在被贬黄州团练使时,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才叫苏东坡的,那是这之后一年后的事情,所以林青黛不可能知道。
林青黛又问:“先生刚才说的李清照是谁?”
“李清照,宋朝女词人啊!”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猛然想起,李清照生于北宋,死在南宋,饱受战乱之苦,现在是北宋中期,那就是说,李清照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林青黛笑了笑:“我孤陋寡闻,没听说个这词人。”
杜文浩肚子里暗笑,心想,你要是知道了,那才叫奇怪呢!举起酒杯,说道:“来!干一杯!”
两人饮了杯中酒,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静静望着夜空明月。
林青黛道:“老是这样喝闷酒也不好玩,咱两来行酒令好不好?”
“好啊!划拳还是摇骰子?”
“不,说药材!”
“说药材?有点意思,怎么决定输赢?”
“我翻医书,随便翻到一页的第一味药,你得马上说出这味药的一个经方和出处,不许瞎编。说出来了,我喝酒,说不出,你喝酒!如何?”
“行啊。不过你准输,我在小学……,咳咳,以前读私塾的时候,经方就背得滚瓜烂熟的了,难不倒我!”
“那可不一定,兴许你一紧张忘了呢。”
“不会的,不信你随便说两个,我立马能说出来!”
正文 第44章 医方酒令
林青黛道:“好!——茯苓!”
“五苓散!出自仲景医圣的《伤寒论》,配伍泽泻、猪苓、白术、桂枝。怎么样?喝吧!”杜文浩呵呵笑道。
林青黛莞尔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想了想,又说:“豆蔻!”
“三仁汤啊!薏苡仁、杏仁配伍,出自《温病条辨》!”
林青黛虽然对医术不太懂,但对药材还是很在行的,宋朝特别注意对医典的收集整理,出版了大量的医书,林青黛经营药材,当然对这些医典也是熟悉的,不过,她细细回忆,却从来没听说过《温病条辨》这部医书,疑惑地瞅了他一眼,问道:“请教先生,这《温病条辨》出自哪位医家之手呀?青黛孤陋寡闻,没听过。”
杜文浩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这温病条辨是清朝吴瑭所著,是明清医学中温热学派的名著。宋朝人如何得知,赶紧改口说道:“说错了,这本……,呵呵不是医书,我重新想一个,嗯,有了,沈氏……”
刚说了两个字,便卡住了,他想说《沈氏尊生书》的白豆蔻汤,可这也是清代著名医家沈金鳌编撰的。脑袋里一时之间想不起哪部书是宋朝以前的,而且还得有豆蔻这味药的经方。
一旁英子抚掌笑道:“嘻嘻,先生说不上来,输了!”
林青黛替他端了一杯酒,递给他:“先生博学多才,想不到也有被难倒的时候吧?喝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一仰脖喝干了,这才猛然想起,前个晚上看医书,曾经看到过的方子里就有这豆蔻的经方,一拍脑门:“现在才想起来!太宗皇上时候的《太平圣惠方》中配伍黄芪、白术、人参的白豆蔻丸啊!哎!喝了酒一着急,愣给忘了。”
这下有了挑战性,自己得想出宋朝以前出现的医术里的经方,不仅要立即想出经方,还必须是宋朝以前的医书里的,这有一定难度了。杜文浩输了一场,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说道:“再来!”
林青黛抿嘴一笑:“咱们得再增加点难度,——你不仅要说出经方,经方的出处,还得说出这味药的一个典故或者传说,可不许瞎编!我们听得出来的。经方出处也不得乱说,必须是大家都知道的医典,可不能是你们铃医的手抄本!”
“哈哈,好!有挑战性!”经方出处只要自己小心别说出宋朝以后的就不会输,而典故传说,小时候伯父没少跟自己说常用药的一些有趣故事,都记着的,更是信手拈来,一拍大腿,豪气道:“咱开始吧!”
“嗯!英子,去随便拿一本医书来!”
“哎!”英子跑进了杜文浩的房里,从架子上很快拿来一本医书回来,递给林青黛。
林青黛随便翻了一页,借着月光找到这一页的第一味药,道:“防风!”
“羌活胜湿汤啊!出自《内外伤辨惑论》……”一眼瞧见林青黛疑惑的眼神,立即回味过来,这《内外伤辨惑沦》是宋末元初名医李东垣写的,俗称“内外伤十三辨”,是补土学派的代表作。不是宋朝以前的医典,苦笑着自己端酒杯一仰脖喝了!决定下一次不能太着急了,得想好再说。
林青黛笑道:“先生倒也自觉,说错了许你修正一次吧。”
杜文浩嘿嘿一笑:“不用,我要是修正了,你就没赢的机会了,不过,我只要找到了窍门,可就轮到你喝酒了!”
“是吗?好啊,我正口渴想喝酒哩!”林青黛抿嘴笑道,又随便翻了一页:“——巴豆!”
“三物备急丸!配伍大黄、干姜,主治寒实腹痛,大便不通!出自《金匮要略》!”
林青黛笑道:“没让你说主治。说典故!”
“呵呵,背的时候习惯了,这典故嘛——,嗯,有了,传说唐朝武则天当皇帝,晚年的时候,有一次,她得了个怪病,不想吃睡不着,不拉不吐可偏偏肚子痛得厉害,太医们都来给女皇瞧病,开了方子,却没一个管用,肚子还是痛。女皇把这帮太医臭骂了一顿,没办法,只好遍访天下名医。可名医们一听是给女皇瞧病,又听了这个病的症状,都推说不会治。好不容易寻访到一个乡野郎中,姓禹,家中排行老五,人称禹五,都说他会治各种怪病,女皇便派太监去请。这禹五不知利害,听了症候,便大大咧咧说自己能治,跟着进宫了。”
英子托着腮张着大眼睛听得入神,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道:“伴君如伴虎!给女皇瞧病,瞧好了没事,有个啥差错的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呀!这禹五可真莽撞!”
“是啊!这禹五给女皇一诊脉,直愣愣说了句:’皇上,您这病全怪嘴巴馋!‘一听这话,旁边伺候的太监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可女皇却没生气,她这病的确是嘴馋惹的,前两天人家进贡了一筐清水蟹,她觉得味道不错,多吃了两个,加上夜寒,结果消化不良,积滞在胃了。禹五提笔写了个方子,这第一味药你们猜是什么?”
英子眼睛一亮,竖指头道:“巴豆!”
“没错,这第一味药就是巴豆!”
林青黛想了想,微笑道:“先生先前说了,巴豆是寒实腹痛,泻下用的,这病不是什么怪病,方子也不难,怎么太医们就开不出来呢?”
“你倒猜猜看?”
“嗯……,巴豆是大寒的药,有剧毒,想必哪些太医们害怕,不敢用这方子。”
“没错!”杜文浩笑道,“太医们当然会治这病,却没人敢开这方子,因为巴豆禀阳刚雄猛之性,有斩关夺门之功,尤其是有剧毒。这药一开出去,女皇这人又特别多疑,一看,哦,药有毒?想毒死朕啊?满门抄斩!那不完蛋了!所以太医们都不敢下这方子,而各地名医脑袋清醒都知道厉害,都不敢去,这禹五乡野郎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傻愣愣的来了,提笔就开了巴豆。”
英子面有忧色,道:“这禹五真憨,不惹祸才好!”
“禹五开了药方,御医们有的同情他但不敢提醒,有的想看热闹,所以谁也不说,幸运的是,女皇却也不看方子,太医院照方把药煎好了送来,女皇服下,立竿见影,很快就拉了个唏哩哗啦的,肚子痛立马就好了。女皇很高兴,心想这乡野郎中开了什么神奇妙药,朕看看。拿过药方一看,第一味药就是巴豆,她也懂一点医,知道这玩意有剧毒,顿时大怒,吩咐将禹五绑出午门斩。”
“啊!那砍头了吗?”英子紧张地问道。
“没有,这女皇倒也不是个昏君,禹五被推出去之后,她一冷静下,这药有效啊,自己也没中毒,感觉自己错怪人家了,立即下旨将禹五押回来,当朝释放,还要封他做太医院的头。这禹五被这一吓终于清醒了,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到没楞到家,跪倒磕头死活不肯当官,坚持要回家去。女皇见留他不住,也就罢了,赏了他不少金银,还亲笔给他写了个牌匾——’御医国手‘!禹五回到家乡,把这女皇御笔亲题的牌匾挂在大堂正中,从此禹五名声远播,成了名医,人称’乡村御医‘。”
杜文浩说这故事其实是清朝的传说,是跟老佛爷慈禧太后看病的,为了应景,改成了武则天了,传说内容也做了些添油加醋。
听完典故,英子才长舒一口气,鼓掌道:“好啊,好人有好报!太好了!先生再说一个吧!”
“又不是故事会,你家夫人赢了我,才能听故事。现在我说出来了,得你们夫人饮酒!”
林青黛已经很有些醉意,脸颊绯烫,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古人望梅止渴,青黛听先生故事佐酒,这仿古倒也雅致。干杯!”以袖遮面,饮干了杯中酒。
林青黛又随意翻了一页书,瞧了一眼,道:“——麻黄!”
“麻黄汤啊!出自仲景医圣的《伤寒论》,配伍桂枝、杏仁、灸甘草,能汗解表,宣肺平喘,主治外感风寒表实证。有歌诀为证:
麻黄汤中用桂枝,
杏仁甘草四般施,
热恶寒头项痛,
喘而无汗服宜之。”
林青黛嗔道:“叫你说医典故事,怎么又背歌诀去了,想拖时间吧?罚酒!喝一口!”
“嘿嘿,习惯了,一时刹不住车。”杜文浩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接着说道:“这麻黄名字的来历,有个很有意思的典故,知道麻黄原来叫什么吗?”
二女一起摇头。
正文 第45章 麻黄和麻烦
杜文浩道:“’麻黄‘也叫’麻烦‘。这里有个有意思的传说。古时候,麻黄这味药因为它不长叶子,所以叫’无叶草‘。有个老郎中,带了个徒弟,这徒弟学了几年后自觉了不起,不把老郎中放在眼里,要另起炉灶自己行医。临别前老郎中不放心,叮嘱了他一句话:’无叶草不能乱用,汗用茎,止汗用根,一朝弄错,就会死人!‘徒弟满不在乎走了。没多久,徒弟行医时,误用无叶草,把人给治死了。被扭送官衙。县太老爷升堂一问,得知是这老郎中的徒弟,便把老郎中传来质问他怎么教的徒弟。”
英子道:“庸医徒弟治死人,给师父添了麻烦,这麻黄还真麻烦呢!
”是啊,老郎中听了这病案后,说自己曾教了徒弟一句口诀,问徒弟还记得不。徒弟苦着脸背了这口诀’汗用茎,止汗用根,一朝弄错,就会死人。‘县官就问了:’病人有汗无汗?‘徒弟说:“浑身出虚汗。”县官又问:’你开的什么药?‘徒弟面若死灰回答:’无叶草的茎。‘县官大怒:’简直庸医!病人已出虚汗还用汗的药,能不死人?你师父教你了你还乱治?‘徒弟磕头道:’我错了,我没在意师父指点的口诀。‘县太爷要将这徒弟定个庸医故杀人罪,流放三千里。多亏老郎中求情,又赔了苦主不少银两,这才打了一顿板子,减为徒刑。“
”活该!“英子鼓掌道,”这种目无尊长之人,活该倒霉!“
”是啊,这徒弟经过这件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重新回到师父身边学医,终成一代名医,那以后,因为这无叶草给他带来这天大的麻烦,所以一直叫这无叶草是’麻烦草‘,一来二去便叫开了,后来因为这药的根是黄色的,后人这才改为麻黄草。“
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