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观双侠-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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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昊天心中暗叫侥幸:“我若迟来一日,便见不到那幅画了。”他见那老者在主屋中忙着,便大起胆子,跨入偏屋,按下机括,打开了暗门。但见门后似乎是个斜斜向下的甬道,黑漆漆地看不到底。凌昊天跨了进去,隐隐听得前面有人走动,想来便是司空寒星和克司玛。
凌昊天放轻脚步,悄悄跟上,却听司空寒星道:“你这便回苏州么?”克司玛道:“是。”司空寒星微一迟疑,说道:“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主子,说严世蕃对我十分无礼,他若再不收敛一些,我在这儿可要待不下去了。”克司玛道:“我定会替你将话传到。”
那甬道极长,前后笔直,司空寒星和克司玛走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才来到甬道的尽头。凌昊天远远看到微光从一扇门透入,却看不清外面是甚么所在。克司玛戴上帽子,说道:“司空姑娘何时有空,也该来崇明会看看。我们那儿的信众越来越多了。”司空寒星并未回答,想是点了点头。她送他出去后,便关上门回头走来。
便在此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那老者的声音:“司空姑娘!你在里面么?”司空寒星道:“我在这儿。”老者撑着拐杖走入甬道,说道:“你怎地如此粗心,未曾将暗门关好?”司空寒星道:“我关好了。”老者道:“我去主子那儿收拾东西,回来时便见这暗门开着。”司空寒星道:“这儿又不会有别人…”老者道:“嘘!”
二人同时静了下来。这甬道之中漆黑一片,任何声响都因回音而变得极响。凌昊天被夹在甬道之中,前有司空寒星,后有老者,他屏住呼吸,静立不动。他心知两人多半不能察觉自己在中间,但司空寒星若走上前来,甬道狭窄,无处回避,定会撞到自己,一时不知该继续隐身,还是该现身动手。
但听拐杖声响,那老者一步步走上前来。凌昊天心中大急,灵机一动,伸手向甬道墙壁摸去,感到墙壁凹凸不平,便展开轻功,如壁虎般爬上墙壁,一直来到甬道顶端,凭着手指之力挂在顶壁。他轻功内功已臻绝顶,才能藏身于常人不可能达到之处。但听司空寒星和老者同时从两端向甬道中心快步走来,相遇之处正好便在自己身下。
老者嘿了一声,说道:“是我太多心了罢。”司空寒星道:“确实没有人。你何必如此多疑?”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近年来我耳音越来越差,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司空寒星道:“主子这儿平时便少有人来,主子不在时更没有人敢接近。你何必疑神疑鬼?”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接连到严少夫人园子的那端走去,出去后便关上了暗门。
凌昊天嘘了一口气,轻轻从甬道顶上落下,心中忽想:“他们为何不点起火来查看?他们刚才若点起火,立时便看到我了。”又想:“司空寒星刚才带那洋人出去,也未曾点火。却是为何?”他在甬道中待了一会,听得那老者和司空寒星似乎都离开了偏房,想是去收拾严夫人的房间了。他悄悄打起火折,向四周看去,不由得一呆,却见甬道两边的墙壁上刻满了文字图形,最上的一行大字写着“阴阳无上神功”,其下写的都是练功的方法。他一行行读了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这功夫显然是极端邪门的外道功夫,男性练功时须以处女为引,女性练功时却须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引,婴儿心脏、小童肝脑都在其中。练成之后全身刀枪不入,没有罩门可破。
凌昊天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忽听严夫人的园子那边传来人声,那老者似乎已回到房中,他不敢久待,放轻脚步来到甬道的另一头,细听外面无人,才轻轻推门出去。但见门外是个荒废的园子,他展开轻功,来到西首的围墙之旁,跃墙出去,认清方向,才知自己是在离严世蕃府邸数里外的一个废园之中,废园的东面有座教堂,北面南面各有一间佛寺和清真寺。
凌昊天匆匆回到严嵩府中,将刚才的见闻想了一遍,理清思绪:“严夫人房中有段独圣所画的女人肖像,难道严夫人正是段独圣的女儿?爹爹说段独圣曾练成这阴阳无上神功,没想到这邪门功夫竟流传了下来。她房中有这许多药瓶药罐,或许便是因为她在练这邪门功夫。”又想:“爹妈猜想得不错,她屠杀百花门人,迷惑二哥,害死大哥,都是为了报仇。这女人心计极深,手段极狠,至今仍将身份隐藏得毫无破绽,若非我碰巧今夜来此,只怕我们再隔几年都找不出她来!”
第十部 修罗面目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重回苏州
次日天还未明,凌昊天便将消息传出去给赵观,让他留意那洋人和探查苏州崇明会的底细。赵观接到凌昊天的密讯,又惊又怒:“严夫人果然便是修罗王。原来她和崇明会有勾结,说不定她此时便躲在苏州!”
赵观回忆起童年时苏州的景况,那崇明会的会所便在苏州城西三香路杨家桥旁的天主堂中,是西洋人在苏州传布天主教的据点,里面住着数十个高鼻深目的洋人,时时出来给民众布施衣食,藉以传教。赵观幼年时常跑去杨家桥畔爬墙偷看洋人,唤为鬼子鬼婆。那崇明会因是洋人的地方,苏州人对之虽有好奇之心,却大多敬而远之,不大去理会他们在做些甚么。他如何都没想到这崇明会竟和修罗王有关,她在苏州有这等据点,莫非当初对情风馆下手的人便是崇明会中人?
赵观心中激动,决定立时去苏州探查崇明会的底细。他传话回去给凌昊天,问他要否同去,凌昊天却认为严府和皇宫之中还有许多线索可发掘,决定留下继续探查,并要赵观小心行事。
赵观更不延迟,次日便带着辛武坛兄弟和百花门人悄悄前往苏州。他自十三岁仓皇离开苏州后,就再也未曾回来过,杭州离苏州不远,他做百花门主时曾在杭州住了五六年,却从未有勇气回来。此番重回家园,竟已是十年以后的事了。他见到城中青石街道、酒楼小店、小桥流水,处处景物依稀相识,不由得触景生情,不敢多看,径去找地方下榻。
方平替他在城里最名贵的迎宾酒楼订了房,赵观这名字此时已响遍大江南北,他不能用原名,便化名为沈月卿,自称是杭州富商。他待在客店之中,让方平出去城里探听消息。傍晚时方平回来,说起城中诸事,赵观才知情风馆烧毁之后,在原地另起了一家茶馆,当年的“风月潇湘”三大名院只有弄月楼犹存,现在最红的院子反是天香阁。方平又道:“据帮中兄弟说道,崇明会的一个大管事,叫做奥可福利斯的,常上天香阁坐,跟那里的头牌姑娘方苓很要好。”
赵观哼了一声,说道:“信神的人也上院子嫖妓么?”方平道:“这奥可福利斯不是神职人员,听说是个荷兰和中国混血儿,是本地出名的美男子。他回荷兰做生意不成,欠下一大笔债,因此留在了苏州。他和这儿的神父颇有交情,靠了这关系在崇明会领职。”赵观点头道:“我们这次来不可打草惊蛇,不如就从天香阁下手。”
迎宾酒楼的大掌柜见赵观衣着讲究,出手豪阔,不敢怠慢了,亲自来他房中问候接待。赵观向他问起城中出名的青楼,掌柜的听出他有意在青楼撒下大把银子,登时殷勤起来,说道:“沈大爷,您是外地人,不清楚咱本地情况,待我为您说来。今日苏州最出名的姑娘,要数天香阁的方芩方姑娘了。这位方姑娘号称天下第一名妓,有道是:‘娇而不矫,媚而不昧,艳而不厌’。这十二字评语,是苏州大才子马平山所下,大家都说再贴切没有了!”
赵观点头道:“真有这般好法?我倒想见见这位天下第一名妓。”掌柜的脸露难色,说道:“方姑娘的约期很满,怕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见得到她的面。除非…”
赵观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说道:“我明儿晚上便去拜访方姑娘。”
掌柜的见他出手阔绰,连忙陪笑道:“是,是,我这就去为沈大爷安排。”
次日晚间,赵观穿上宝蓝褂子,坐轿子来到烟水小弄的天香阁。天香阁的老板娘夏嬷嬷此时年纪已老,换作石阿姨主持。石阿姨也已有五十出头,犹自打扮得浓妆艳抹,亲自出门来迎接沈大爷。赵观看了她的模样,心想:“这些老嬷嬷装扮得和妖怪也差不多,我小时候看惯了,倒不觉得。”
石阿姨满面堆笑,请他来到一间花厅里坐了。赵观环望四周,心想:“这小厅的布置倒也雅致,和我们情风馆当年不相上下。”过不多时,一个丫鬟进来道:“方姑娘来啦。”
但听玑珠清脆,珠帘拨处,一个丽人款步走入,向赵观盈盈一福。
赵观起身回礼,说道:“方姑娘不用多礼。小生沈月卿,得见姑娘芳容,幸如何之。”
方苓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交,都是一呆。赵观心想:“这姑娘好面熟!我定在哪里见过。”他定了定神,请方姑娘坐下,自己才坐了,旁边的丫鬟上来斟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方苓微笑道:“贱妾早听城里人说,沈大爷是今世潘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观听她一口纯正苏州腔,语音温柔,这几句恭维的话语说得恰到好处,显然是个极为熟练通达的妓女,当下微笑道:“方姑娘号称天下第一名妓,才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他向方苓的脸庞打量去,但见她秀眉弯弯,一双眼睛水灵灵地极为有神,心中疑惑:“看她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美是很美,但怎地这般眼熟?她进天香阁时,我应还在苏州,我却不记得天香阁的小姑娘中有这般出色的人物。”
但听方苓问道:“沈大爷初来苏州,对本地有何印象?”赵观随口答道:“好得很,好得很!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这几日在城内外四处盘桓冶游,才见识到太湖烟波缥缈的景致,城里小桥流水的风韵。”
方苓问道:“沈大爷都游了些甚么地方?”赵观随口道:“去了太湖边上的万佛石塔,也看了灵岩山寺、虎丘、狮子林等地。”
方苓道:“然则烟水小弄,沈大爷可是第一次来?”赵观微笑道:“第一次来,便能见到天下第一名妓,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方姑娘叫我月卿便是,不用大爷不大爷的。”
方苓道:“这个怎么敢当?”赵观笑道:“有甚么不敢当?这是我的规矩,我在各处青楼,姑娘们都以名字称我。谁坚持叫我大爷的,我就不去照顾她的生意了。”
方苓微笑道:“月卿有这样的规矩,贱妾不敢不遵。”
第十部 修罗面目 第二百七十七章 青楼旧识
不多时,仆妇开上晚饭来,五样小菜,都是苏州当地出名的菜肴,简单而精致。二人在灯下把酒闲谈,甚是欢洽。方苓乃是苏州当红名妓,约期早排得满满的,当晚另有数个约会。石阿姨进来添茶倒酒时,暗示了她两次,提醒让她早去准备。赵观心中有数,吃完了点心,便说晚上还与朋友有约,起身告辞。
方苓送他出门,说道:“今日和月卿谈心,真正开怀,唯憾时间太短,不能尽兴。请月卿一定要再来看我。”
赵观笑道:“就怕方姑娘太忙,没空见我呢。”
方苓忙道:“月卿快别这么说。”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只要你有心,我一定想法子抽出空闲来陪你。”
赵观知道这是一般妓女留客的伎俩,但这方姑娘的神态却显得甚是诚恳,似乎语出真心,半点没有虚情假意之色,便笑着点头,心中越发觉得她看来十分面熟,但见石阿姨等在一旁送客,便告辞出去了。
却不知方苓也觉得这沈月卿十分眼熟,心中满是怀疑。她那夜应酬归来,回到房中,梳洗卸妆之后,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等到丫鬟婆子都睡熟了,她心中一动,悄悄下床,翻箱倒柜,从旧时衣物中翻找一阵,找出了一方棉布手帕。她望着那帕子,眼前隐约浮起一张俊俏的孩童脸庞,心中怦怦乱跳:“难道是他?不,情风馆早烧毁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但算算年纪,他也该是这么大了。唉,我在胡思乱想些甚么?一定不是他。”
她多年来招呼客人,对男子的俊丑雅俗、高矮肥瘦早已不放在心上,只要是客人都得殷勤相待,哪由得她选择?今夜与那沈月卿饮酒畅谈,他面容俊秀,谈吐诙谐,神态亲和,在在都令她不由得倾心,只盼能够再次见到他。但身为青楼女子,又怎能挑选客人?你想见他,他却不想见你,也是莫可奈何。方苓想到此处,不禁满腔烦恼愁苦,抚摸着那方棉巾,旧恨新忧涌上心头,多年未流的泪水又滚滚而下,湿了一片枕头。
幸而次日早上,沈大爷又下帖子请方苓晚间侍宴。石阿姨喜上眉梢,立时替她推掉了原已排上的约会,说道:“阿苓,我已跟人打听了,这位沈公子可是杭州大富商,出名的浪荡子。你若能钓上这条大金龟,可是你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