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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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琪淡然一笑道:“玉珠叔,大格格还在里头,您请回吧,我自个儿走……”
荣亲王玉珠停了步,道:“也好,有空的时候常到家里坐坐去。”
李玉琪答应了一声,欠个身走了。
望着李玉琪的背影,荣亲王玉珠脸上浮起一片阴霾,虽然很浅很淡.可是看他一眼也令让人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旋即他扭头走了回去。
在漪澜堂前,大格格心畹迎上了荣亲王玉珠,她此刻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神情还很平静,道:“爹,泰齐刚才跟我商量了一件事。”
荣亲王玉珠道:“什么事?”
大格格心畹道:“我跟他的婚事。”
荣亲王玉珠微微一怔,旋即问道:“怎么说的?”
大格格心畹道:“他希望我跟他早一点成亲,他已经奏准了皇上,而且请皇上主婚,据他说皇上也已经答应了。”
荣亲王玉珠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怎么说的?”
大格格心畹道:“我告诉他等问您的意思再给他答复。”
荣亲王玉珠道:“既然已经奏准了皇上,皇上也已经答应主婚,还问我什么?我又能说什么?他人呢,我找他谈谈去。”
大格格心畹道:“皇上今儿晚上要在壕濮园水榭赏月,他去张罗去了。”
荣亲王话没说,扭头就走。
由漪澜堂到濠濮园相当近,濠濮园以水榭濠濮涧得名。
水榭之南,有轩三楹,据山结构,形势高爽。水榭之北,有曲折之石桥,通北山之路。
此处风光可以去眺琼华岛跟白塔之胜,右接五龙亭,山光水影,楼台殿阁,老柳古槐,莲红藕白,再加上青山外障,绿水中流,其秀丽之致,冠于天下各处名园。
荣亲王玉珠到了水榭南那三楹敞轩之前,一名侍卫趋前打千,荣亲王玉珠道:“大贝勒在这儿么?”
那名侍卫应道:“回王爷,爷在里头。”
荣亲王迈步就往里走,适时,中间那间敞轩里迎出了大贝勒泰齐,他微微欠了个身,道:“您找我。”
荣亲王道:“忙着呢?”
大贝勒泰齐道:“皇上兴致勃勃,刚回宫就交待下来,今儿晚上要在这儿赏月。我不得不先来张罗张罗。”
荣亲王顺着轩外的长廊往左行去,大贝勒泰齐在后头跟了上去。
走到最左一间敞轩前,荣亲王停了步,手抚栏杆,面向池水说道:“你该早一点成亲。”
大贝勒泰齐道:“我刚才跟心畹商量……”
荣亲王道:“心畹刚才把你的意思告诉我了。”
大贝勒泰齐道:“心畹说还要听听您的意思。”
荣亲王道:“听说你已经奏准了。”
大贝勒泰齐道:“是的,刚才我护送皇上回宫,在路上我把跟心畹的婚事奏禀了皇上。”
荣亲王淡然一笑道:“皇上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贝勒泰齐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马上说道:“我没先问过您……”
荣亲王截口说道:“问我不问我倒没什么关系,我也一直希望心畹能早成亲,早有个归宿,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早一天替她完了婚,我也早—天了却一桩心事,再说心畹也不小了……”
大贝勒泰齐忙道:“是的,那您的意思是……”
荣亲王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虽然是个赋闲亲王,但到底是个和硕亲王,婚礼不能马虎,至少在面子上你要让我过得去。”
大贝勒泰齐道:“那当然,这—点您可以放心,别说我不会马虎草率,就是我会马虎草率,只怕宫里的几位也不会答应。”
这意思就是告诉荣亲王,他的身份也不低,虽然在爵位上比不上一个和硕亲王,真论起身份只怕不比一个亲王差。
荣亲王淡然一笑道:“那就好。”
大贝勒打铁趁热,顺势问了一句:“那么您看什么时候……”
荣亲王道:“随你的便吧,不过日子最好也别太近了。”
大贝勒泰齐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荣亲王话锋忽转道:“我来找你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谈谈……”
大贝勒泰齐道:“您请说。”
荣亲王沉吟了一下,道:“你认为李玉琪这个人怎么样?”
大贝勒泰齐怔了一怔,道:“您的意思是说……”
荣亲王道:“我问你。”
大贝勒泰齐迟疑了一下,双眉忽地一扬道:“不敢瞒您,我不喜欢这个人。”
荣亲王道:“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
大贝勒泰齐想了想道:“我说不上来,总之我对他压根儿就没好感。”
荣亲王淡然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咱俩的看法一样。”
大贝勒泰齐一怔,道:“怎么,您也不喜欢这个人?”
荣亲王道:“第一眼就瞧他不顺眼,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谁要是第一眼就让我讨厌,往后他就很难博得我的好感。”
大贝勒泰齐迟疑道,看了看荣亲王道:“他往您那儿跑得很勤……”
荣亲王道:“我原以为他是你的人,冲着你,我怎么好不让他进门……”
大贝勒泰齐道:“您弄错了,他……”
荣亲王截口说道:“现在我知道了……”顿了顿接道:“你要留心啊,咱们不喜欢他,可是有喜欢他的人。”
大贝勒泰齐道:“您是指……”
荣亲王道:“今儿个北海之会,你不也在场么。”
大贝勒泰齐道:“您是指皇上?”
荣亲王没说话。
大贝勒泰齐接着说道:“这个您放心,我绝不容他挤到皇上身边儿去……”
荣亲王道:“你不容是你不容,皇上要是喜欢他,谁也拦不了,这不是根本办法,最好能来个釜底抽薪。”
大贝勒泰齐浓眉一扬道:“您是让我杀了他?”
荣亲王眉锋一皱道:“别那么好杀,杀人算不得上策……”
大贝勒泰齐忙道:“那您的意思是……”
荣亲王道:“想个不着痕迹的办法,把他逼走,越快越好。”
大贝勒泰齐道:“他会走么?”
荣亲王道:“这就要看你了,你是个皇族亲贵,掌大权的贝勒,京畿禁军十四营都在你掌握之下,他只不过是个来自江湖的江湖人……”
大贝勒泰齐双眉陡扬道:“您放心,不出一个月,我非让他离开北京不可。”
荣亲王道:“一个月恐怕还长了些。”
大贝勒泰齐道:“您知道,那班莠民还没有除清……”
荣亲王道:“要没他这个来自江湖的江湖人,试问这拿贼肃奸的事谁去做?”
大贝勒泰齐脸一红道:“那我尽快,十天半个月之内我就把他逼走。”
荣亲王突作此问:“皇上今儿个晚上北海赏月,有李玉琪的份儿么?”
大贝勒道:“本来是预备召他伴驾的,可是让我给拦住了,您问这……”
荣亲王道:“我要你知道,越快越好,这跟治疮医伤一样,一旦让它大了,再沾它可就麻烦得多了。”
大贝勒道:“谢谢您,我懂,也知道该怎么做。”
荣亲王道;“那就好,还有,李玉琪刚才告诉我,说那班人不是飞贼是叛逆,他们意在你跟我和那顶前明朝崇祯遗物九龙冠,这他告诉你了么?”
大贝勒道:“他告诉我了,就是昨天告诉我的。”
荣亲王道:“你派到我那儿的人我看见了,你自己也多小心,有备无患,多一分小心总是好的,再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大贝勒一付傲色,他那两眼之中也射出一片狐疑,尽管他傲,他狐疑,可是在话里他不便表现出来,他道:“谢谢您,我知道。”
荣亲王道:“至于那顶前明祟祯遗物九龙冠,我在琼华岛上训练的那一批人,多少可以派点用场了。”
大贝勒微一摇头,道:“那倒不用,那顶九龙冠的藏处极为隐密,别说是人,就是大罗神仙也拿不走它,您训练的人我不预备轻易派用场,将来我打算把他们安插在宫里头。”
荣亲王道:“那就不用担心了,你忙吧,心畹还在漪澜堂等我,日子选好了之后尽早告诉我一声,让我也有个准备。”
大贝勒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道:“我送您过去。”
荣亲王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吧。”迈步走下长廊。
在漪澜堂前爷儿俩碰了头,荣亲王见面便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大格格心畹没动道:“见着他了么?”
荣亲王点了点头。
大格格心畹道:“您怎么对他说的?”
荣亲王道:“回去再说吧。”
大格格心畹站着没动,一双美目直望着荣亲王。
荣亲王轻叹了一声道:“心畹,你是个明白人,对他,咱们只有百依百顺,别的还能怎么样,迟早的事,心畹,除非……”倏地住口不言。
大格格心畹脸色更见苍白,没说话。
荣亲王又道:“你这么做我原就不赞成,可是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女儿,你有这一片孝心,我能怎么办,偏偏玉琪又……”
大格格心畹突然说道:“爹,咱们回去吧。”她说走就走,转身行去。
荣亲王的两眼之中,闪漾起一片泪光……
口口口
拖着一个疲累的身子回到了万亲王府,李玉琪头一件事便是和衣躺在了床上,床上一躺,两眼一闭,好舒服。
可是,刚闭上眼,他又猛然睁开了眼,两眼直直地望着房梁,房梁上,一柄匕首插着一张纸条,牢牢地钉在那儿。
李玉琪怔了一阵之后,一挺腰,身子自床上射起,一把拉下那柄匕首,又落回了床上。
坐在床上看那张纸条,纸上写着龙飞凤舞两行字迹:
“今夜初更,陶然亭前一会。”署名处四个字“知名不具”。
李玉琪又缓缓地躺下了,一双眉锋皱得深深地,知名不具,他知道这是谁。
可是他不知道大白天里对方是怎么进内城,怎么进这禁卫森严的万亲王府的。
不错,万亲王府里养着一班护卫,算来也都不是庸手,尤其那紫面判官陆英杰更是昔日燕赵一带黑道上一等一的好手。
可是对那几位而言,万亲王府的这班护卫形同虚设,说起来那几位进出是不成问题的,而这毕竟是大白天啊。
早上他到北海去的时候还没有,足见是在他走之后,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内,让人混进万亲王府寄的刀柬。
而且来人还进了他这间屋,要不然这柄匕首不可能不偏不斜地钉在他床顶房梁上。凭那几位,这仍不算太难,可是那几位怎么会知道他不在,又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间屋,这就奇了。
李玉琪就这么想着,两眼直直地望着房梁上那匕首射的那个洞,一眨不眨……
夜色降临了,李玉琪换了件衣裳,带了该带的出了门。
万家灯火时候,李玉琪到了陶然亭,陶然亭前夜色里,站着个无限美好的人影,今夜有月,可是月亮不会升得那么早。
这人影看不怎么清楚,尽管看不怎么清楚,李玉琪仍一眼便看出那是那几位中唯一能让他心悸的金玉环。
金玉环背着陶然亭,似乎不知道李玉琪已经到了。
李玉琪进前轻轻地叫了她—声:“金老板?”
金玉环缓缓转过了身,她神色冰冷,看得李玉琪心里一跳:“你来了。”
李玉琪道:“进万亲王府寄刀柬的是金老板么?”
金玉环道:“在这儿等候你的是我。”
李玉琪道:“万亲王府厅院深沉,房子又多,金老板怎么知道我住在哪一间?”
金玉环道:“我没找错屋吧?”
李玉琪道:“没有。”
金玉环道:“这不就是了么!”
李玉琪道:“我是问金老板怎么知道的。”
金玉环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那么,金老板约我到陶然亭前来有什么事?”
金玉环道:“有个人想见见你。”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是哪一位要见我?”一边说话一边凝神运功四下搜寻,方圆五十丈内并没有别人。
金玉环道:“我一位长辈。”
李玉琪心头一震道:“怎么说,是金老板的一位长辈?”
金玉环道:“是的,颇感意外,是么?”
李玉琪笑道:“何只颇感意外,简直……”
金玉环道:“震惊?”
李玉琪摇头说道:“金老板错了,我有什么好震惊的……”
金玉环道:“或许是我错了,没有那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