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皇师-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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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意你躲着我,在意你对我冷淡。因为我和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你懂得那么多我不懂的事情,和你在一起总会有新奇的发现。你总会说中我的心事,和你在一起从不会觉得无趣和拘束。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诉说急切而突兀,稚嫩的脸庞由于羞赧而涨的通红,即便如此,她的神情却是认真而坚定的。她是天之骄女,与生俱来的骄傲彰显着她尊贵非凡的身份,就连告白也是如此的直白和理所应当。
叶羽惊得呆愣在那里,怜香会如此直白的告白是他从未想过的。太过意外的发生,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突然有些心虚,不自觉的失神,左手不自觉按住放置相片的靠近心脏的位置。该回答什么,该说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无措的看着怜香,也许只是看着某个空洞的方向。
他的脑中,不断回放她那句“我真的很喜欢你”,那像一个魔咒一般,让他的思绪穿越时空,怜香的身影在他眼前同赵丝颜重合在一体。
赵丝颜,那个如同魔咒一般的名字,那个伤他至深的人。
“我的心意,叶大哥已经知道了。那么,你能告诉我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冷淡……”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委屈的将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
叶羽凝了凝神,似是叹息的说:“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有个答案,公主何必强求呢?”
“因为我在意啊!”
叶羽吸了口气,轻笑道:“若公主一定要问,草民有很多理由,不知道公主想听哪一个?”
怜香皱起秀眉,倔强道:“每个都想听!”
叶羽此时已恢复了心情,他意态闲闲,微笑道:“就说最浅显的一个吧。公主与草民身份地位南辕北辙,他日若是得皇命赐婚,必会与一名亲贵子弟相配,此人,断不会是草民。”
怜香反驳道:“这个不算!父皇曾允诺我,除非我点头,决不强迫我下嫁。”
叶羽依旧浅笑,“公主可曾谈过恋爱?可曾与人相爱过?”
怜香坦诚摇头,“没有。”
“我却经历过。”他的笑容微微苦涩,看着怜香的眼神充斥着伤痛和怀念,“所以我知道,若是早知没有结果,一开始就不该太过接近。否则只会在长久的相处中彼此伤害。”
怜香注视着他哀伤的眉眼,自己的眼中也渐渐凝成一股心疼的怜惜,她道:“曾经和你相爱的那个人,让你很难过么?”
叶羽微微怔忡,他不曾想,怜香在意的不是自己爱过别人这个事实,而是为自己的难过而心疼。心里突然汹涌的弥漫起浓浓的感动,她这样的心思,叫人怎能不心动?这样的感动伴随着源自心底对真情的渴望,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然而,内心的悸动却仿佛冬日里盛开的百花,时刻提醒着他,虚伪的繁华无法长久,也无法接受。
他淡淡一笑,道:“难过与否都已是过去式。”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呢?”
无奈于她的执着,叶羽微微沉默,片刻道:“公主,可相信前世今生么?”
“嗯?”不曾想他会有这样的问题,但怜香还是认真的思考着,“你突然这样问我……嗯……虽然我不曾亲身经历,也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还是想要去相信的。因为,这是一个美好的期望吧。前世没有完成的愿望,或是没有完美的情爱,今生或许就可以弥补了。”
叶羽怔怔的看着她,她的心思如白玉般纯良,如此温柔的心思,是她身为一国公主天生的慈悲之性么?这样的她,与丝颜是不同的。丝颜不会考虑到这些,只会沉溺于眼下的快乐。
刹那的失神后,他温文笑道:“我是相信的。但我认为,今生与前世,并非弥补,而是偿还。今生的业,来世还。若今生辜负了一个人,那么来世就会被那个人伤害。同理,若是今生与相爱之人彼此伤害,那么定是前世互相欠下的业障。”
就像自己同她一样。
后世的叶羽与赵丝颜那般互相伤害至深,那是不是代表,前世的叶羽与怜香欠下了纠缠无数的业障。
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彼此疏远,再没有关系。
他默默沉吟,道:“没有伤害就没有痛苦,若是没有把握将来是否会彼此折磨,不如一开始就止步起点,免得今生来世纠葛无数、苦痛难尽。”
怜香认真的听,想要努力去懂,她品味着他的言语,感受着他唇齿间流露出的哀伤,“还没有开始,你又怎知是彼此折磨,而非相爱相守呢?诸多的折磨痛苦,只不过因为那个人并非你命中注定,她只能给你带来伤害。但若是有人一心一意的待你,你也不愿意么?”
叶羽摇头笑道:“那么,你又怎知未来是否真的一心一意相爱相守呢?”
怜香气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你这人真无赖,净会胡搅蛮缠!”
叶羽凝神瞧着她,眼中流波滑动,大有伤神疼惜之态,苦笑道:“那么,若我说,我生性不喜拘束,此生只愿自由潇洒的寄情山水之间,决不愿禁锢于庙堂之上。公主,这些你无法给我,你懂么?”
她怔怔愣神,良久无话。
叶羽温润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但此时此刻,却觉得他的笑如此的让人哀伤。
怜香没有说话,叶羽淡笑道:“我已不会再为了任何人,放弃我的自由。”
怜香沉默了很久,叶羽不敢看她,只是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温度那么清晰,清晰的他无法视而不见。
她的手突然伸过来一点,轻轻靠上他的手,温暖而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禁全身紧绷,他本能的缩了下手,那温暖瞬间消失。
怜香的唇角挂着无奈的笑,她颤着声音小心的问他:“今天,你会叫我的名字。你敢说,你对我,完全没有任何的感情么?”
叶羽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仿佛手里攥着一把冰冷的雪,他死死咬住牙关,仿佛不如此,便无法狠下心肠。
他低了低头,淡淡道:“白天直呼公主名字,确实是草民失礼了,情急之下误了尊卑,唐突了公主,请公主治罪。”
他的言语冰冷而坚决,冷到如针刺般麻木,他已能感到,怜香的热情一分分消减下去。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叶羽依旧斜靠在墙上,回避着她的视线,可是她的眼神,铺天盖地的将他笼罩起来,避无可避。
她盯着他,只是盯着他,仿佛过了很久,才终于苦笑着说道:“骗子,你真是个大骗子。”
***
接下来的日子,经过徐允恭的一番详细的询问和对质,受伤男子的身份最终还是被确定了下来,正是杨雪笙失散几月的哥哥杨澈。
杨澈不愧出身武学世家,身体素质奇好,重伤初愈的他便已可下床行动。与妹妹重逢后,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这大概与他沉默寡言的性子有关。
从妹妹那里了解了前因后果,又想到掉下悬崖那一刻意识模糊之间拉住自己的那双手,虽然他绝不会承认,但一向心高气傲的杨澈还是不禁对叶羽存了一份感激之情。
在日后的接触中,杨澈对叶羽的了解也并没有更多,只是觉得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实在有些与众不同,相貌俊朗,气质清雅,总是穿一身白色的衣衫,头发随意梳在脑后,狭长的双目总是半眯着,唇角挂着悠然的笑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懒散又不羁的气息。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不动,衬着一身雪白的长衫,就让人觉得好像是随波流动的水,就算想要伸手去抓,也抓不住他。
无论怎样,在得到太子和燕的默许后,杨澈同妹妹一起在枫羽轩住了下来。
这样的时间过的也还算快,那晚之后,怜香没有再来找过叶羽,叶羽也很少回府去住。他每日在杨雪笙的逼迫下进行针灸治疗,顺便探讨一下养生的问题,一来二去便越来越熟络了起来。
至于杨澈,他保持着沉默是金的风格,每天练练武打打拳,对着树叶飞两下暗器,反正叶羽也看不懂,每次跟他搭话也都被爱答不理的敷衍过去,所幸也不再理他,随他去了。
第九十一章 天涯共此时
前后停留了二十天左右,太子朱标决定启程向西继续巡边,走之前根据朱元璋给的指示将怜香留在北平,并且简单的嘱咐了两句。
送走太子后的朱棣心底觉得稍稍松快了一些,但却无论如何也是高兴不起来了,总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很闷,闷的难受。
太子这次北上巡边,本以为只是对付过去的差事,谁曾想,却让自己凭空多出了许多的烦恼。
朱棣坐在东暖阁的书案后,盯着被父皇驳回的奏折发呆。
那奏折有些褶皱,边缘也有些残破,想必是上次被朱棣掷出去时扯破了一些。虽然知道父皇决定的事情没有改变的余地,但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朱棣总是要拿出它看一看,好似要把那字里行间的朱批刻进脑子里一般。
“京中诸事皆有太子主事,藩无召不得入京。”
朱棣嘴角噙着似是而非的笑意,那笑容如冬日的冰霜一样渗着惨白的颜色,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嘲讽。
突然,窗外开始滴滴答答的下起了细雨。
朱棣慢慢被雨声转移了注意力,他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到窗前。
虽是有雨无风的夜晚,天幕月光竟皎洁的连乌云也掩盖不住。他慨然地叹了口气,不自觉的便想到已走了多日的江月。
借着雨夜奇景,他不禁悠然猜想,今夜有多少无眠客正与自己一起望着这月色呢?
现在,朱棣终于切身地体会到,天地旷野茫茫沧海也与他无关的事实。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身为尊贵无比的藩的他,确确实实是孤独的。
朱棣走出房间,漫步在府中,决定让一切寂寞就着雨水的冲洗而消失。他跟随着这一年半来养成的习惯,顺着自己的心意一路走到了明月轩。
至少,曾经在这里,他确确实实真切地尝到过那种知心的感觉。
此时的明月轩,没有了流筝亭内的涓涓琴声,没有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的少女,更没有了那樱粉色的灵巧身影。
朱棣轻轻叹息,缓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此时的陈设很简单,厅内的圆桌上,一张纸如羽毛一般静静躺在那里。
朱棣狐疑地走上前拿起来观看,上头只有龙飞凤舞地短短一句话,与自己工整精炼的笔画不同,那几字歪歪扭扭而且毫不娟秀,一看便是出自书法菜鸟之手。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字体,朱棣不禁轻笑了一声。
“燕老兄,不要找我。”
那纸上只有这样几个字。是江月留下的纸条。
朱棣颤抖着手。
不管如何努力还是失败,只能眼睁睁地见纸张从冰冷的指尖滑落。这名自诩文治武功皆出类拔萃的藩,此刻却连一张纸也抓不稳,像是被抽掉了全身力气,他缓缓走出房间,站在廊下仰望着灰黑色的天空,嘴角一撇,划过一抹苦笑。
自此之后,他朱棣,又是一个人了。
破旧小庙里,江月散乱着一头微湿的长发,可怜兮兮的打了几下喷嚏。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遮也不遮,反倒是相当淑女地捂住口鼻,只发出低微的能轻易被雨声掩盖过去的声响。
朱能正在后方靠着墙壁休息,江月实在不想吵醒他。
抖了抖瘦弱的肩膀,江月一蹦一跳的来到庙门口。她心里抱怨着好端端的天突然就下起了雨。两只手紧紧抓着披在身上的长袍,微微颤抖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靠!真是服了!”一向不怎么温柔却又装的很温柔的江大小姐忍不住轻啐了一下,“难怪人人都说变天像女人变脸一样!”
她微一沉吟,转念翻了个白眼,又道:“……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自从离开北平后,她一路带着朱能南下,去到个稍有名气的地方就能逛上一天,朱能临行前奉了朱棣的命令,凡是江小姐提出的要求全部尽量满足,于是也并不催她,随她慢腾腾的乱逛。
本来听说开封这次有个什么庆典好像挺热闹,江月坚持要过去凑个热闹,朱能一路上对她唯命是从,两个人这才会决定绕了远路先去开封转转。
原本只要顺利,今晚是可以在开封府内的客栈好好睡一觉的,谁曾想半路下了这场雨,马车陷进了泥里,耽搁了行程,不得已便在这小破庙里待上一夜。
江月心情不好,便无聊的望着外面的雨夜发呆。
“说来也怪……”她怔怔看着天空,喃喃道:“明明正下着雨,月色居然还这么明亮。一点都不像雷雨天那样让人讨厌,难道我真是月亮公主?呵呵呵呵……”
她一边自恋地傻笑着,一边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乌云也遮掩不了明月的光辉,银粉似的月光照耀着透明的雨水,幽幽柔柔地在深夜里散发沉静光泽。
若江月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文人,此时定要附庸风雅一番,好好歌咏下月的高洁和雨的优美不可。
她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