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1954-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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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为民权衡了一番,沉吟道:“堵不如疏,但疏的同时一定要引导好。让他们记住自己始终是一个华人,不要做无谓牺牲,更不能做出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李先生尽管放心,联合会现在已经有了一定凝聚力。并且他们从军或从政之后,我们会定期搞活动。会员不能脱管,没入会的要发展进来。反正我们有这个条件,一是不缺经费,二是吴廷瑈有意把联合会发展成支持吴廷琰的一个秘密华人团体,可以不受干扰的活动。”
吴廷瑈一门心思想当特务头子,搞个政党都神神秘秘,又不喜欢抛头露面,难怪前世美国人看他不顺眼。
李为民沉思了片刻,喃喃地说:“现在让学生参与简单,将来切割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有七八年时间埋头发展,到时候有人有枪有影响力,有富国岛那个大本营,又掌控着工业和经济,再想方设法让老美支持一下,不管谁想牵连我们都要先掂量掂量,是打算跟我们翻脸打内战,让北越坐收渔人之利,还是与我们合作一致对外。”
钱新霖一愣,紧盯着他双眼问:“李先生,你是说吴廷琰迟早会下台?”
无意中泄露天机,李为民叫苦不迭,连忙整理了下思路,耐心地解释道:“不看好他的人多了去了,别看美国提供了援助,但美国有很多高官认为他坚持不到三个月,其中就包括希思大使。我比他们乐观,感觉他应该能够渡过眼前这些难关。”
钱新霖追问道:“那将来为什么要切割?”
作为联合会的掌舵人,对越南华人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必须要有一个明确方向。
李为民不想让他两眼一抹黑,干脆直言不讳地说:“钱先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廷琰这个人,我对他太了解了。在巴黎期间,我认真研究过他之前和近期写的一些文章,跟他聊过很多次,尽管文章里和嘴上不缺乏‘民主’、‘自由’等词句,但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出和听出他的社会政治观本质上是东方**式的。
他理想中的国家模式说出来难以置信,他认为最高统治者应行使万民之父的职能,应维系国家的伦理纲常;他是上天和人民之间的中介,理应得到神圣的尊崇;他行使统治的行为要合乎礼规,有如参加宗教仪式那样。”
钱新霖确实难以置信,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李为民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确认道:“他的整个政治观完全建立在怀旧之中,怀念一个只存在于孔子典籍中的国家。在那里君子完全依礼统治,高高在上得到人民虔诚的瞻仰。可以想象这样的统治会遭到多大反对,又能够维系多久。”
他要是被推翻,联合会就要重新站队,政治斗争那么残酷,钱新霖真不希望看到那一天,微皱着眉头道:“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完全可以劝劝他。”
“钱先生,他比你想象中要固执一千倍一万倍。将军抬着棺材上战场,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回西贡的。不信你拭目以待,不管阮文馨、黎文远和那些个军阀怎么恐吓,哪怕把大炮架到嘉隆宫门口他都不会走,整个一个疯子,这样的人怎么劝?”
“看来我们要做两手打算!”
“百万人安危系于一旦,做两手可不够,要做三手、四手乃至最坏打算。”
钱新霖心里咯噔了一下,猛吸了几烟,凝重地问:“你是担心政府内部还是担心越盟?”
“全担心。”
李为民揉了揉脸,耐心地分析道:“钱先生,为民之所以把注押在吴廷琰身上,一是为拓展我们华人生存空间,二是为争取时间。尽管他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甚至缺少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品质,但他很坚强、很坚韧,不管他的信念对还是错,至少有信念。
有他在,南越局面或许能维持几年。要是没有他,要是换上阮文馨之流,越盟最多一年就能打到西贡,所以说现阶段我们与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钱新霖若有所思地问:“将来呢?”
“在巴黎时他隐晦提过堤岸华侨,如果不出意外,等他解决完眼前的一系列麻烦,就要着手解决堤岸这个国中之国。他可能会要求在越南出生的华侨入籍,可能会禁止没入籍的华侨经营一些生意,而禁止那些又可能全是华侨赖以生存的生意。”
钱新霖非常理性,面无表情地说:“从一个总理的角度上看,他这么想没错,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入不入籍其实无所谓,现在与入籍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如果把入籍与兵役挂上钩,就会闹出大乱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不管参加越盟的还是拥护政府的,都比那些只知道赚钱赚钱再赚钱,不想尽哪怕一点义务,而且又赖在越南不想走的人好。”
“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嘛!”
钱新霖轻叹了一口气,又倍感无奈地补充道:“再说大多数堤岸人是怎么过来的,是为躲避战乱逃过来的。这一代不是,上一代是,上一代不是,上上代是。别看做生意敢冒险,其实胆小怕事到骨子里,并且一代代遗传。”
“所以侬人的事我压根没和五帮会馆提。”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相比生死存亡,入籍算不上什么大事,从长远看甚至不是一件坏事。我的想法很简单,堤岸人不愿意出力那就出钱,想方设法在堤岸融资,重点发展富国岛及南部安置点和工业村。
利用吴廷琰为我们争取的宝贵时间,想方设法增加南部安置点和工业村人口,归纳起来无非是移一批、生一批、同化一批和团结一批。只要人足够多,我们就不怕,就可以应付各种局面。”
第五十五章分工(泣血求收藏)
在统计越南华人数量这个问题上,不管现在的越南国,不管将来的越南共和国,还是后世那个统一的越南,都有意无意忽略一部分,尽可能压缩华人所占比例。
他们所公布的数据不包括在越南生活繁衍近百乃至上百年的“明乡人”,不包括赫蒙族、岱族等少数民族,甚至不包括侬人。以至于在越南统一时到底有多少华人,众说纷纭,自相矛盾。
官方宣称不到一百万,南越垮台前的统计数据为一百多万,而投奔怒海逃到国外的华人则认为不低于两百万。
他们全没错,区别在于如何定义华人。
生活在西堤等南部各城市的广府、潮州、客家、福建和海南人,传统保持得最好,人数最多,最具经济实力,拥有一定自治权,以正统华侨自居,素以团结而著称,连来自上海、浙江和江苏的人都排斥,更不用说与本地人通婚,能说一口流利越语的“明乡人”了。
其实“明乡人”有自己的传统。
他们虽然不断与本地人通婚,但并没被同化。他们立祠祭祖,供奉明太祖朱元璋及明代17帝,以及副祀陈上川将军等开基之祖,成立“明乡社”和“明乡会馆”,会馆里保留明朝衣冠,传承中华文化习俗,以示不忘自己为明朝遗民。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明乡会馆近在咫尺,明乡人无疑是必须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想到这些,钱新霖提议道:“李先生,你是十几所华校的校董,能不能想想办法,下半年招生时多招一些明乡子弟。”
堤岸五帮,真正有钱的只有广府、潮州和福建三帮,开办的学校医院最多,教学和医疗条件最好,连会馆都盖的比客家帮和海南帮气派。
明乡人不怎么会做生意,生活艰难,会馆香油钱很少,不像财大气粗的广府、潮州和福建三帮可以免费招收数以千计的寒门学子。
李为民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说:“不光我们潮州帮华校要招,广府帮和福建帮的华校一样要招。教师不够去香港请,至于那帮老古董,让他们的儿子去做工作。”
他跟堤岸最有钱的一帮富家大少合伙做生意,动员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钱新霖点点头,继续说道:“蓄臻现在成了小潮州,那边有十几万潮人。全是同乡。相比明乡人,他们工作要好做得多。”
“我打算在那边搞个工业村,不过现在资金和人手全不够,最快也要到明年。”
李为民笑了笑,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钱先生,其实我想团结的不仅他们,还有北边的越南天主教徒。过去七年,他们一直站在法国人那一边,几乎所有天主教村庄都组织有民兵,参加与越盟的战斗或为法军提供后勤支援,有的村甚至有女民兵。
兰斯代尔说前几天法军放弃一些天主教地区时,愤怒的天主教民兵向他们扔手榴弹。被法国人抛弃,担心越盟报复,他们肯定会南撤。有教会组织,效率会很高,人数会比预计多出几倍乃至几十倍。
一下子涌过来,吴廷琰肯定会措手不及,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在我们的安置点附近安置一部分。全是从北边撤过来的,全与越盟打过仗,又全部拥护吴廷琰,相互之间的交道应该不难打,关系应该不难处。”
谁也不敢保证越盟会不会在南方留下游击队,有与越盟势不两立的天主教村庄在,侬人安置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
钱新霖沉思了片刻,不禁笑道:“李先生,如果条件允许,我认为应该尽可能多安置一些。将来真要是发生你刚才推测的那些变故,那他们必然会成为我们最坚定的盟友,因为与侬区现在的情况一样,除了与我们抱团取暖他们别无选择。”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不能对人数抱太大希望。毕竟对吴廷琰而言,他们才是真正的支持者,才是最坚实的执政基础。如果不出意外,吴廷琰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安置在西贡周边及中部一些比较重要的地区。”
“不管他们被安置到哪儿,关系一定要搞好,不图眼前,总要考虑到将来嘛。”
“这个当然。”
李为民喝了一小口咖啡,接着道:“至于移一部分,我是这么打算的,一是安排人去收拢流落在各地的**溃兵和从内地逃过来的难民;二是通过联合会的寮国和柬埔寨华侨学生,去动员寮国和柬埔寨生活较困难的同胞。
这两个地方政局不稳,我担心将来会发生排华乃至屠华事件,印尼、马来和缅甸同样如此。总之,我们这些生活在东南亚的华人如丧家之犬,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所以联合会不能把眼光只放在越南,要放远一些长一些,到时候能救几个就几个,能帮一点是一点。”
真正的达则兼济天下,钱新霖备受感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李先生,东南亚同胞以广府、潮汕、闽南、客家和海南人为主,会馆到处都是,事情办起来倒不是很难,关键这需要大笔经费。”
“所以我们要分一下工,今后一段时间我负责赚钱,负责跟吴廷琰打交道,你负责组织。等侬区乡亲全部南迁,全部安置好,人手基本上不存在问题,他们中有许多人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的甚至留过学,并且非常可靠,可以放心大胆用。”
“李先生,这个担子可不是一点两点重,新霖真怀疑能不能胜任。”
“钱先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们总得找点事做做是不是?不管将来怎么样,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至少我们努力过,没白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钱新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好吧,我试试,就像你说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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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当官了!
同钱新霖聊了一夜,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
其实是被吵醒了,客厅里传来一阵钢琴声,节奏欢快,弹奏得很娴熟,李为民知道不是未婚妻弹的,因为她不会打扰他休息,并且从未弹奏过这首曲子。
“为民,起床了。”
“瑈夫人,您怎么来了!”
陈丽春合上琴盖,回头看了看俏脸通红的吴莉君,一脸坏笑着说:“为民,没结婚就住一起,你们这算什么?”
这种事没法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李为民咧着嘴嘿嘿笑道:“培养感情,您可以理解为试婚。”
“事关莉君声誉,试了就要结,不许三心二意。”
“当然要结,我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这还差不多。”
陈丽春过完教训人的瘾,从钢琴上的小包里取出一本护照、一份文件和一张请柬,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委员先生,快去换身像样的衣服,同莉君一起陪我去皇后酒店参加酒会,快点,别让外交官们久等。”
“委员先生?”
“难民委员会委员,这是任命书。”
吴廷琰记性真好,在巴黎时半开玩笑地说要换本护照,一回来就让人办了一本新的。不仅让他一夜之间变成了越南人,甚至任命了一个官,真是任人唯亲。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陈丽春一脸不耐烦地说:“工业村计划与难民安置不矛盾,你兼任难民委员会委员效率会更高。而且有一个委员身份,黎文远多少会有些顾忌,不敢再像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