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195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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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越战局岌岌可危,南越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也已失控,和好教、高台教以及一些打着各种旗号的武装力量纷纷割据,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卢雄鸡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据说许多法国庄园主现在已沦为阶下囚,在越南人的枪口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也不知道西堤将来会怎么样,李为青不想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指着笔记本好奇地问:“哥,这些天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什么呀?”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想报仇就要有一个计划,而不管什么计划都离不开对时局的把握,都离不开实施计划所需要的经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生怕时间久了忘记,这些天一直在回忆接下来几十年会发生的历史事件,以及可以赚大钱的投机机会。
这些内容太重要了,不能用中文、英文或法文直接写。汉语拼音、尚未被创造出来的简体中文与英文、法文、越文和繁体中文掺杂在一起,犹如天书,她自然看不懂。
李为民侧头照了下镜子,不无自嘲地笑道:“没写什么,就是消磨时间。你看哥都成这样了,出去肯定很丢人。”
哥哥很帅,可不能被毁容。
小丫头蓦地跳下书桌,小心翼翼托着他脸,轻声道:“大夫说只要不吃酱油,只要不乱抓,不会留下疤痕,这边已经好多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为民同样不想将来没法出去见人,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真的,真好多了。”
她顺手拿起药膏,轻轻抹了一下,突然娇笑道:“哥,你现在这样可不能去见嫂子,要不你写信,我帮你捎给她。”
占了那个李为民的身体,也接过那个李为民的麻烦。
西堤华人社区传统保持得非常好,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六岁的时候,祖父做主给他订下一门极具历史意义的娃娃亲,要他娶闽侨吴桂彬家的千金小姐为妻。
之所以说“极具历史意义”,要从西贡华人的历史渊源说起。
西贡华人以广东、福建、和海南三省移民为主,广西、湖南、湖北、云南、贵州的也有,但仅属少数。
祖辈们漂洋过海来越南打拼极为不易,人生地不熟,想生存就必须抱团。于是按方言和家乡渐渐组成广府、潮州、客家、福建和海南五个帮,建立穗城(广府)、义安(潮州)、崇正(客家)、二府(闽南)和琼府(海南)五帮会馆,专门团结乡梓、扶助弱小、维护社会福利与教育。
五帮会馆有会所、办事处,曾在法国人授权下管理过华人社区内部事务,有帮众捐赠的资金,有专门安置新移民的帮产,有学校、有医院,有宗祠。
比如福建帮的城志中学、福建中学,潮州帮的义安中学,广府帮的穗城中学、广肇中学,海南帮的三民小学;又比如潮州帮六邑医院、福建的福善医院、客家帮的崇正医院、广肇医院、中正医院,海南帮的海南医院等等。
二府庙、天后庙、温陵会馆等各帮的祭祀场所更是香火鼎盛,信众甚至包括许多越南人。
出门在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离开圈子将很难生存,所以西贡华人不仅极少与越南人通婚,各帮之间也很少通婚。
吴家是李家近百年的合作伙伴,关系非同一般,两家人一直想打破帮界观念联姻巩固关系,但由于种种原因直到李为民这一代才实现。
这门亲事西贡有头有脸的侨领几乎都知道,不管李家还是吴家,想悔婚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这关系两大家族近百年的信誉。
李为民习惯自由恋爱、崇尚婚姻自主,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烦。令他更啼笑皆非的是,那个叫吴莉君的未婚妻今年才17岁,跟眼前这个便宜妹妹一样还是个孩子。
他暗叹了一口气,捧着报纸嘀咕道:“什么嫂子,还没进门呢,过几年再说吧。”
小丫头可不这么认为,抢过报纸煞有介事地说:“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家这一辈就你一个男的,不早些结婚生子怎么行?而且吴家老太太跟咱爸说好了,等莉君嫂子过完十八岁生日就让你们结婚。”
“明年?”
“嗯,”小丫头重重点了下头,一脸认真地确认道:“爸妈在准备彩礼,吴伯伯在准备嫁妆。大罗天酒家、天虹酒店、亚东酒楼的经理来过好几趟,让婚礼去他们那儿办。连太平戏院和大光明戏院的老板都来过,问到时候到准备几台戏。”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从架子上摘下一顶礼帽,顺手拿起太阳镜,转身笑道:“青青,你下午不用上学,陪哥出去转转。”
可以出去玩,小丫头乐得花枝乱颤,挽着他胳膊兴高采烈地笑道:“好啊好啊,我们去大光电影院看《阿q正传》。”
第三章西堤华侨
记忆终究是记忆,况且脑海中关于西堤的记忆大多是七年前的。
二战让李冠云意识到美国的强大,二战所引发的民族主义思潮让他意识到法国的殖民统治岌岌可危。为了家族的未来,他在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第二年,毅然打发当时才十六岁的李为民去美国念书,期间只回来过两次。
卷入地痞无赖偷华人学生衣服事件、被平川派军队抓去虐待,是这次从美国回来准备接手家族生意的第四天,对西堤现状并不是很了解。
同妹妹出来看电影只是借口,主要目的是想好好看着这个被誉为“小香港”的、东南亚最大的华人社区。
兄妹俩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漫步,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遍了最繁华的第五郡。孔子大道、孟子街、老子街、广东街、三多里……很多街道和里弄都是以中文命名的。
福德中学、义安中学、二府庙、兴旺的露天“金边市场”、“都城戏院”、“三脚桥”、“八里桥”、“布匹街”、“小五金街”、“古董家私街”、“太平戏院”、“大罗天酒家”、“新同庆粤剧院”、“亚东酒楼”……
一路走来几乎全是华人店铺,人行道上的“食街”、咖啡馆鳞次栉比、数不胜数。中文店号牌匾非常传统醒目,人们的日常生活、风俗习惯皆让人感受到非常浓烈的中华文化气息。感觉像在香港九龙的老街区,又让人不禁联想到上海滩曾经的“十里洋场”。
堤岸的另外两条主要长街是水兵街和梅山街。
这两条最繁荣的长街超过两公里,有数条小街贯通连接,使整个商业和住宅街区连成一气,大街两侧不是五帮会馆的帮产就是华人产业。
比如有名的福善医院、六邑医院、中正医院、广东医院、海南医院、璇宫戏院、丽都戏院、天虹酒店、八达酒店、海南会馆、天后宫(又称“阿婆庙”)、赛琼林酒店、唐山烧腊、大光明戏院、自由太平洋书院、中华总商会、精武会馆、越秀中学、中文书店、中医中药铺等等。连在这里经营布匹生意的印度孟买人都能听懂甚至会说一些“白话”。
总督芳街横穿这两条大街,沿街有大光、胜利、娱乐三间电影院,附近的老子街有闽南侨民一百多年前兴建的温陵会馆,不远处则是主要由华人商贩经营的“白铁街市”。广雅中学、岭南中学、林威廉中学、啓智中学、南侨中学、知用中学、英德中学、耀汉中学和中法中学等值得华人自豪的学府也在附近。
它不是西方国家概念中“麻雀”式的唐人街,不像那些唐人街只有几条小街。
它覆盖西贡市近一半面积的土地,包括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十和第十一郡,而整个西贡也只有十一个行政郡区。若非亲眼所见,李为民真不敢相信西贡华人区如此之大。
现在的电影院不像后世的电影院,只有一个厅,要等里面的人看完散场才能进。
买好电影票,跟小丫头走进一间糖水店,要了一份加冰的西米露,甜而不腻、凉彻心扉,用得是冰糖,没放糖精,味道确实不错,难怪生意这么好。
李为民喝完一碗又要了一碗,坐着角落里背对满店客人低声问:“青青,西堤有多少华人?”
小丫头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才托着下巴回道:“听钱老师说光潮人就有三十万,还是会馆几年前统计的。如果把广府人、客家人、闽南人、海南人,把这几年过来的和出生的算上,我想不会低于一百万。”
“这么多?”
“是很多,全逃难过来的。”
小丫头抿了一小口糖水,若无其事地笑道:西堤潮人比例不算高,蓄臻(湄公河三角洲的一个省)潮人比例才高呢,十个里面有九个潮州人,在那做生意、种地、打渔,现在都叫蓄臻‘小潮州’。”
看着哥哥若有所思的样子,青青又补充道:“除了我们潮州人、广府人、客家人、闽南人和海南人,这里还有侬人、岱人、赫蒙人、傣人、瑶族人,钱老师说他们也是从内地迁来的,只是来的时间比较早,大多生活在北边和山区,以种地打猎为生,不像我们喜欢聚居,也不太会做生意。”
后世曾有专家考察论证过,越南的侬族、苗族、瑶族都是由中国云南及广西迁徙过去的,实际上是广西壮族的分支。
他们祖籍在广西,其语言相通,民俗相同,崇尚中华文化。其中瑶族一大姓赵氏是2200多年前汉南越王赵佗(汉人)和瑶姬的后裔,比宋太祖赵匡胤还要早1000多年。
李为民在那个时代学得是小语种,对越南历史有一定了解,并没有感到特别奇怪,看着橱窗外说着“白话”和闽南话的一个个同胞,喃喃地说:“是啊,我们全是华人。”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小丫头竟煞有介事地纠正道:“才不是呢,我们是华侨!”
华人和华侨是有区别的,华人是外国人,只是有中国血统。华侨是中国人,只是侨居在国外。
想到自己那份法国殖民地政府签发的“第三国”护照,想到外面那些连护照都没有,甚至不会说越南话的同胞,李为民猛然意识到不管堤岸有多少中国人,不管中国人多么有钱,不管为西贡乃至越南做出过多大贡献,在这里始终是“客人”。
摸着脸上平川派军人所赐的伤痕,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客人”数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如果客人手里有枪,为什么不能“反客为主”?
现在才1954年,离越南统一还有二十年时间,要是能把这二十年利用起来,完全可以干一番大事业!
重活一次,实属不易,不折腾点动静真对不起自己。
李为民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兴奋,电影什么时候开始,怎么被妹妹拉进去的都记不起来了,一门心思计划、盘算,直到电影快散场时才回到现实。
香港版《阿q正传》,之前真没看过,相对于内地的改编,批判性减弱,增加了阿q对吴妈的感情一条线。
剧情一般,看惯后世好莱坞大片,现在的拍摄根本无效果可言。国语对白,听上去倒挺亲切。
让他哑然失笑的是,男主角居然是关山,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关之琳的父亲。
这个时代人们对诗歌有股不可思议的兴趣,连西贡十几份华人报纸上都有诗歌专栏,书店里有诗歌专刊。想到赫赫有名的大诗人卞之琳,李为民赫然发现关大美女的名字可能与其父亲的文学爱好有关。
同时,这部老电影让他想起另一部刘德华主演、金庸取名的电影-----《投奔怒海》。
越南统一后不久,开始清算买办、资本家,搞社会主义改造,华人由于大多从事商业或手工业,毫无疑问地成为被清算对象。
财产被没收,很多人甚至被关押、被迫害,城市不让住,逼着他们迁到“新经济区”。所谓的“新经济区”其实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森林,缺医少药,连生存都成问题,怎么发展经济,说白了是想把华人赶到森林里自生自灭。
想走可以,要给政府交几根金条,然后自己想办法乘渔船离开。
财产都被没收了,去哪儿凑金条,很多人只能给国外的亲朋好友写信求助,只有向政府交纳1500美元或等值的金银才能脱生。
海上不仅有风浪,而且有海盗,百万华人投奔怒海,不知道多少人葬身鱼腹。
活着的人,运气好的移民到香港或西方国家和地区,比如香港大导演徐克。运气不好的被关进难民营,最终又被遣返回越南。
历史不能重演,一定要想方设法好好收拾下那边忘恩负义的混蛋!
走出电影院,李为民更坚定了搞出点动静,绝不白重活一次的决心。他掏出几枚硬币,随手买来一份报纸,一边看着上面关于奠边府战局的报道,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青青,哥改主意了,哥想过几天去美国。”
小丫头一愣,拉着他胳膊急切地问:“去美国,还回来吗?”
“当然,最多两个月。”
“可是你脸上的伤还没好。”
今天是2月18日,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三个月据守在奠边府的法军就会全军覆没。
法国佬撑不下去,法国佬扶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