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大明-第6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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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以陈循为首,向英宗长揖道:“吾皇圣明!”于谦自然也不会反对本就是他属意的人选,当然也跟着附议。
但他们刚颂完圣,就听着英宗又接着道:“徐元玉,朕也是记得他的,虽有些迂。不太通时事,当年居然因天象之故就提议南渡,可笑得要紧。那当口怎么可南渡?便是天意如此,也要逆天改命才是!不过后来在如玉军中,也是敢战,倒不怕死。治河也有章程。去广西治理了几年,也颇有些政绩。这样,王抑庵免了常朝,便召徐元玉还京,与王九皋同掌部事吧。”
于谦和陈循还没反应过来,丁一已笑道:“吾皇圣明。”
什么叫朋友?这就叫朋友。根本不必要事前去沟通,连一个眼神也不需要。
丁一并不一定需要徐珵在中枢为自己张目,他知道的是。英宗对团营改编的那些新军,放心不下。所以他就向陈循开火,逼得对方不得不抛出沈固出来当替罪羊,然后中止了于谦一路强调的要调动大明第二师的事情。
英宗之所以把徐珵放在吏部,而不是让他去当户部尚书,是因为他比丁一更了解年富。
之所以会举年富,是这人有能力,是能任事的角色。年富在河南时,也正是于谦任巡抚的时节,饥荒年,二十万饥民公然剽掠,于谦委任年富去办,两个字”皆定“。
但对于英宗来说,他看重的是年富在河南时,对付起地方豪强是不留情的,“诸豪家愈侧目,相与摭富罪”。这一点,至少和丁一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的态度,是颇有点接近的,并且严格地说,年富和朝廷大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是副榜,也就是三甲以外的,最开始是派去当德平训导。
所以英宗没有在年富和徐珵之间作一个选择,而是把很有可能认同丁一方略的年富放到了户部,而把丁一门下走狗放在吏部。这基本上就是丁某人的利益最大化了。
于谦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晋所荐……”他是要说丁一应该是充当一个顾问的角色,没有荐人的资格,但望了陈循一眼,于谦接下去的话却就是,“……老夫附议,吾皇圣明。”
他不想跟英宗闹得太僵,英宗准了年富,准了王翺,要在吏部放一个徐珵,硬生不妥协的话,那么最后可能英宗就会干脆支持陈循那些阁臣。于谦面对英宗之时,是不可能和面对景帝一样,把握全部相权的。
而且,与其便宜陈循,于谦想来想去,还不如便宜丁一算了!
出了乾清宫的时候,陈循颇有点酸溜溜地对丁一说道:“请如晋来救场,谁料得,倒是如晋射中了风流眼!”风流眼,就是这年代的球门的意思。
丁一笑了笑,只是抬手一拱,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陈循是说得没错,如果换成平时,在奉天殿上议事,不论于谦还是陈循,都不会让丁一把徐珵这门徒塞入中枢的,但这回在乾清宫里,诸方博弈,却真的就让丁一得了最大的便宜。
“先生,弟子略有所得,想于上奏之前,请先生大斧。”丁一在这一天夜里就去访了于谦,并没有提起下午在乾清宫里的事务,而是直接将一份奏折递到了于谦案前。
风流眼,丁某人可不止想射一次。
于谦戴起丁一送他的眼镜,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却觉屋里光明暴增,抬头就看着随丁一而来的曹吉祥,招呼着警卫,点起了六根儿臂粗的大烛,于谦望了丁某人一眼,却是板着脸道:“汝行事总如此奢侈!”
“国事艰难,难道先生想要弃百姓不顾,颐养天年?”丁一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不搭调的话来。
于谦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丁一又开口道:“不然的话,先生当为国珍重,累坏了眼力,却是得不偿失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谦难得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去训斥丁一。
更重要的是,丁一这份奏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份请让诸王就藩的奏折,就是让那些被当猪养的藩王、郡王,去他们的封地,自行治理的,而不是当猪一般圈禁。只不过,就藩之所在,却就不在华夏了,而是在美洲、非洲、澳洲等处,例如景帝,就安到北美上边的,现代的加拿大去。
“汝想好了?”于谦并没有就这奏章发表什么评论,而是这么向丁一问道。
丁一点了点头道:“堂堂之阵,正正之师。”
“当以奇合才是。”于谦摇了摇头,指着那奏折上用指甲掐出的印子,对丁一说道,“类如此处,当地肥沃汝如何得知?汝去耕作过,收成过么?民风如何,亦不应以带甲精兵来评兵,若对手无寸铁的华夏百姓,这些土著还会向往天朝么?只怕是野蛮不驯才对!郕王此去,是为使诸蛮沐汉化,还是去享乐之类,亦是必须点明的,尔可明白?”
“学生谨受教。”
然后丁一就带着奏折离开了,他和于谦都没有再深入探讨下去,因为没有必要。
圈禁藩王宗室原来就是成祖得位之后,怕后人跟他一样,以藩镇夺位,而定下来的计策。
所以于谦才问丁一,是不是想好了?这折子递上去,就算英宗有多么信任丁一,只怕也是有着许大风险的。而丁一为什么要递这折子?他当然不是闲得蛋痛,于谦是十分明白的,那就是太后和宗人府,一直没有放弃的那件事,要封丁一为郡王。
如果诸王出海就藩,那么丁一就算被王,自然也就不可能将丁某人圈禁。
若是不能将丁某人圈禁,太后和宗人府得多无聊,才去酝酿丁一封王的事?
所以丁一说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就是这样,不用搞什么阴谋诡计,去和孙太后这位宫斗高手,在她熟悉并且无敌的领域里战斗。直接用这份折子,就让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无用功。
而于谦所提醒丁一的,就是要说明美洲、非洲是如何的困苦难耐,土著是如何凶残。
丁一开始是想尽可能描述美洲地理环境如何优越,他是把诸藩王当成潜在客户,将自己当成卖房子的地产商了。他担心说得太艰难,那些藩王就不敢去出海了。
但于谦却是提醒他这份奏折是给英宗看的。
如果丁一真的要推行此事,就得让英宗明白,出海的藩王宗室是去受罪而不是去享受。
比如景帝这种英宗恨得牙痒痒的角色,要是让英宗觉得美洲物产如何富足,那他怎么会让景帝去享受?只有描述得残酷些,英宗才会很高兴地点头,教景帝去生不如死地受罪啊。
而其他诸藩宗室愿不愿去,那不是丁一需要考虑的事。
只要英宗点头同意这份折子,就足够了,就算太后和宗人府策划成事,也不可能把丁一圈禁。所以这就是于谦所说的以奇合。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于大司马,考虑起这些官场的事,那是要比丁一成熟得多了。
海外,向来是不在于谦的重视之中,所以丁一找他指点,他毫不在意。
得了于谦指点的丁一,回到府里却就见着刘吉愁眉苦脸在书房等着:“先生!那些江湖的杀胚,粗鲁不文,弟子与他们分说许多,他们却是打着哈欠,又有人在那喝酒,压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推了几个人出来,说什么要见识一下弟子得了先生几成真传,要试一试成色,看看能不能担得起那什么劳什子的总盟主……”
刘吉又不是王越,这是标准的书生,下场去试成色?那不知得抬回来,还是一块块捡回来吧!
第九章风*流*眼(四)
刘吉当然不会被激得下场去,而护卫着他的刑天想要挺身而出,却被那些江湖豪雄质问,丁容城到底是叫刘吉来当盟主,还是叫他刑天来当盟主?刘吉说到这节,苦笑着对丁一说道:“先生,这事体弟子只怕真的不能胜任了,若说正经得进士才能授官,其实若是有人照拂或是事急从权,中了副榜的能授官,有着举人、秀才功名的也能授佐贰官,但总不能没中秀才的童生也授官吧?于这江湖绿林之中,弟子是连个童生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如何去领得了这天下绿林盟主的差使?”
轻抚着手里那个宋代黑釉兔毫盏,丁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向刘吉说道:“接着说。”
他相信事情会真的如刘吉所说一样,但丁一却是不相信刘吉会因此而铩羽而归。
这是一个以后能爬到首辅的人物,就算他是被诸多诟病的刘棉花,也不至于这样就被一堆江湖豪雄挤兑到灰溜溜跑回来,除非他自己想灰溜溜的跑回来,否则的话,这世上很少有能把刘吉逼到这份上。
丁一所说出的三个字,让刘吉愣了一下,然后有着更多的无奈在他脸上流露出来,看上去,他象是一个冬天里饥寒交迫的乞丐,望着飘雪时的绝望,教人看着,有种直透心腑的凄惨。但丁一显然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不得顽皮。”
“是,先生。”刘吉只好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悲切。老老实实地说道,“弟子总不能弱了先生的名号,只好下场和他们比划了一通。万幸混蒙过关,只是这差事,当真是操持不来,不若就交给刑天去可好?那些杀胚,又为什么排各自门派的名次在那里争执,舞刀执剑的,弟子只好教他们回去。下月十五再议。”
丁一放下了那个杯子,笑着说道:“你下场了?”
“是,弟子下场了。”刘吉垂头丧气地回答。
“镇住了那些草莽豪雄?”
“幸不辱命。”
丁一抚着短须。点头道:“谁出来伸量你?”
“头一个,是刀圣海茄茄。”刘吉的记性是极好的。
“海茄茄的刀法很了得。”在香山县的时候,丁一见过这位,虽没交过手。但大抵还有个底。“若是以命相搏,刑天大约能惨胜;切磋过招,刑天不用半炷香就得败。”搏命和切磋是两回事,切磋之中,总不能以伤换伤吧?那么刑天优于常人的身体天赋,就无法全部发挥出来,他只能败。
刘吉长叹了一声:“弟子是不懂刀的。”
“还好你不懂刀。”若是懂刀,刘吉只怕就得一块块地捡回来了。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是。弟子是读书人,只会拿字,写字。”
“海茄茄的刀很快。”
“弟子写字不慢,他没出刀,弟子便写完了,用了印。”
“写了什么?”
“汝县兹有海某擅使长刀,疑勾结海贼为祸乡里杀人掠货,下官具风闻奏事之责不敢渎,烦请贵县暂拘其三族,以备有司查证。”
丁一笑了起来,向着刘吉问道:“接下去还有人要下场伸量你?”
“是,一个使戟的,那些杀胚唤他做罗锦袍,刑天去之前就曾提过此人,说其出道十年,江湖无对,便是他自己加上昆仑奴巨石,两人一并上场,只怕也是必败。”刘吉说着又是长叹了一声。
“这样出风头的人物,无论厂卫还是安全局衙门,想来是有他的存档的。”
“是,败他,比败海茄茄更容易,只用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鄢郢,罗义。”一个籍贯,一个真名,等于把这江湖豪侠的底子全起了出来。
丁一斟满了茶,向着刘吉说道:“你不觉得这么干,颇为无耻吗?”
“他们说各展所长,这便是弟子的长处。”刘吉倒不觉得丁一的评价有什么让他沮丧的。
“无耻也是一种长处?”
刘吉抬头挺胸,昂然呤道:“正如工部诗曰‘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丁一喝了一口茶,点头道:“我不如你。”
“弟子惶恐!”
丁一摇了摇头道:“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韩文公早有此言传世,有什么好惶恐?”
刘吉肃立垂手低头:“先生身负海内人望,上马击胡,下马探花……”
“我是说无耻。”
“弟子愚钝。”
丁一很认真的点头道:“我远远不如你这么无耻,要是打不过,却又非打不可,我最多用火器。实在做不到你这一步,论无耻,我当真不如你良多。”
“弟子不会用火器。”
“所以这事交给你是妥当的,你不要去老是看着万循吉,把这事办好,其他人才能服气你,这边才能交托给你更为重要的事。”丁一放下手中的茶杯,对刘吉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吉知道这件差事是逃不了的了,只好苦笑向丁一问道:“那弟子便去按着各方势力,给他们排一下名次好了。”
“他们为什么要争这名次?就算有个把肌肉长到脑子里的,也不见得江湖人就全是疯子。”丁一屈指敲着案面,向刘吉这么问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就点醒了梦中人。
刘吉肃立,长揖及地:“弟子谨领先生教诲!彼等争这名次,看是为名,实则为利。”
“当然是为利。”
各地漕运不知养活了多少江湖的好汉,民间把粮税运至淮安、瓜州,兑与卫所官军之前,每一段的运输,由谁来承办都是暴利的,不用三五年,谁便能渐渐崛起,成就一方的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