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大明-第4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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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初九倒是知轻重,不敢嬉闹好好应了,丁一挥手让他自去一边玩耍,那厮如蒙大赦,看见过往的丫环就凑过去,一点也不在意身上那抹得满是鼻涕的指挥使官袍,涎着脸开口便是:“姐姐,呜呜,师父又打我了……好痛啊……”
丁一把张懋叫进房间里,问他道:“你知道为何朝廷要钱初九来任这领兵位置?”
这就是考校了,张懋也是明白,连忙打叠起心思,认真想了半晌才开口道:“看来,英国公府在那位的眼里,也是容不下了。先生从一开始便千方百计地避嫌,唯恐连累弟子,终究是避不了。先生,便让弟子随你出关吧,避之不过,不若慷慨而行!”
张懋始终不是钱初九,他渐渐长大之后,还是颇有些眼光的。钱初九任领兵军将,到时师覆身死,难免就会被人提起,领兵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半大小孩,那卫指挥使的官职,还是英国公帮着活动来的。英国公又是丁容城的弟子,这么一条线扯起来,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结论,无非就是公器私用,结党营私,甚至还可推出丁某人何其自在,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所以功劳不欲与他人分享,想给徒孙赚些战功,却不料,计算到头,终于害了卿卿性命!
到时张懋是不可能抽身事外,一旦动手,自然不可能留给丁某人相关的人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钱初九的任命,是连着把张懋也计算在其中的,一旦出手,就必要连根铲起,王振奈何不了英国公府这种勋贵,但对孙太后来说,却就不一样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罢了。
孙太后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并作为宣德朝的皇后,正统、景泰两朝的皇太后【作者注:太皇太后的说法只是小说中为方便行文和区分,所以这么写罢了。严格来说,景泰朝孙太后也是皇太后,景帝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她是深得宫斗之中真髓,绝不可能干出打虎不死反被噬的事。
“你姐姐怎么看?”丁一想了想,却是这么向张懋问,他想知道的,是那位佳人,那位让他魂牵梦系,却是有缘无份的佳人,一直担心着自己连累英国公府而不得亲近的她,此时此地,是做如何的思想。
张懋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她还不是那样?只是近来府里的事务都不太上心,总说什么我长大了,得自己操持……都是先生不好,弄了那个六弦琴给她,现时整天在摆弄那玩意……我今日出来,倒是她鼓动的,说我好舞刀弄枪,不若跟在先生身边,也好累些战功,免得在京师呆着,变了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张懋说起来,对他姐姐颇有些气结。
丁一听在耳中,却就是另外一番滋味:她不是要张懋去积累些战功,她是看出大难将至,教张懋跟在丁一身边,仗着丁某人的凶名,还有一丝保住英国公府这独苗的可能,若是留在京师里,只怕大明第二师败绩一传,这边孙太后动起手来,便连一线生机也没有!
“为师要出关,你可敢同往?没有随从,没有大军,你要自己铡马草、扎营、搭灶,憩息时轮哨值勤也不会有人替你,你若打旽,咱们就全玩完了。你想清楚,若是愿去,把东西收拾好了,今晚就过来这边住,带上几匹马,随时准备出发。”丁一放缓语气对张懋说道。
后者倒是随着年月渐增,少了往时的冲动,颇有些少年老成地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弟子愿侍恩师前后,这等事,铡草、扎营、塔灶等等,朱动师兄平日都有教导过弟子的,只是一连串地做起来,不知能不能做,不过弟子当竭力而为,毕竟是倾巢之下无完卵。”
丁一听着他最后这一句话,倒是有些安慰地抚了抚张懋的头发,对他道:“去吧,将头发削得如为师这般长短,这唤作削发明志,不破鞑虏终不还。还有,钱初九那边,寻个地方,教他去老实呆着,不要杨守随来了,他跑去大明第二师的营盘哭闹,就不成体统了。”
“弟子省得。”张懋笑着应下,马上就辞了出去,去按丁一吩咐,安置钱初九和准备行装。
丁一看了看天色,约莫下午三点前后的光景,便叫朱动备了马,带了一个班的利刃大队士兵,直接就往兵部去了。这个当口,讲究不了许多,于谦愿意为他站出来对抗皇权,那么丁一也就不矫情了,这事还要求到于谦的头上。
去到兵部倒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如当初那主事一般,凑上脸来给丁一打,无论是主事还是郎中,看着丁一,纷纷都是持礼作揖,有称“容城先生”,有称“丁总宪”,就算知道紫禁城里对丁某人似乎有所动作,但谁也不愿在这位还没失势之前,去触他的霉头。
“先生,弟子有一事相求。”丁一见着于谦,也没有太多客套,“大明第二师前部将按旨意于五日后出关,但弟子身死之前,大明第二师,不容更换人手,粮草供给不容有误。”
第二章绝户计(十三)
“汝想以力破么?”于谦平静地批阅着公文,全然没有先前在家中那么愤慨,一些事情,如果成了定局,那么愤怒便已是多余,如果于大司马没这份心胸,他也不能坐到今日今时的位置上,听着丁一的话,他已然心中有数,头也没抬,“汝终归是弄险的性子,知道了,去吧。”但在丁一行了礼辞去,要走到门口时,于谦终于还是抬起头,“活着回来。”
丁一点了点头,露出笑脸又再一揖,昂然走出了这兵部尚书的公事房。
于谦在丁一离开之后,摘下了那个丁一送给他的老花眼镜,长长的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担心丁一进入朝局结党争权,所以不欲丁一坐大是一回事;如今皇权硬要将他亲传子弟陷入死局,又是另一回事。只是事到如今,实已无力回天。只因此去九死一生艰难险阻风霜雨雪,任谁想去都是难得生还的路途,才会叮嘱一句活着;正是知丁一必定身死,才会对他所要求的事,根本就没有一句推托,算作是为这亲传弟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金乌西去,天际渐渐便昏沉起来,还没到傍晚,只是又有了些雪意,阴冗的天地,让京师街头的行人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揪紧了衣袍。丁一到宫外递了腰牌求见,这回把守宫门的大汉将军,可就没与昨天那拔人一般有眼不识金镶玉,连忙请丁一到边上更房里安坐,有人端了火盆来。有人侍候着茶水,连跟着丁一出来的那个班,也有军士招呼着烤火。
景帝很快就接见了丁一。当即就挥手教左右退下,却是责怪丁一:“似乎如晋惹着母后不快,今早便来责怪朕,说是不把边关将士性命放在眼里,安西都督府那边,是多少军兵热血浇出来的大明疆土,朕竟不理不问。现又有如晋这世间名帅在京,安能没有一点关切之意?故之朕不得已方才下了旨。然而不是教内侍去传口喻,你为何这般倔强。死也不肯服软?”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着这话茬,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这是全赖现时丁一有着一个“带刀舍人”的衔头。类似于宋代的赐带御器械一般。也就是俗称的带刀侍卫,不用搜身才得以带入宫中,此时打开了铁盒,里面排着十二管针剂,都是玻璃管烧封好的青霉素。
“切记注射之前,要排清针管内空气,注射之后,要依前番所说。将针头、针管置于铁盒,再放入锅中。隔水而煮,最好莫要假手他人为佳,反正若是臣的儿子,病成这样,只怕臣是不容出一点差错,必要自己经手的。”丁一没有去说自己的事,倒是叮嘱起朱见济的病。
景帝听着,倒是连连点头,马上就装那以防碰撞垫着丝绸内衬的铁盒关起收好,只听丁一又他说道:“臣不怪娘娘,皇帝也不必为难,若是臣此番出关殉国,便依前番的章程,教李东阳过继袭爵便好。五日之后,臣下当率大明第二师前部出关,其余部队,等待军备器械到位之后,过了年关,看战况,早就一月下旬,迟就二月中旬,再出关与臣会合。”
听着丁一的话,景帝要开口,却被丁一拦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将士何辜?竟要随臣而亡?五日后,臣带三十骑出关,至一月底,三十余日,关外十万鞑子铁骑之中,若亡,则是臣刚愎自用,取死有道;若存,则天不亡我,当合大军,为大明定关外之土!”
“如晋,别去了。”景帝突然长叹一声,握着丁一的手说道,“你回广西去吧!”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何况丁某人无一乞命之辞,倒是一再叮嘱朱见济的病情,景帝又不是铁石做的,到了此际,终于忍之不住来劝丁一:“待你回了广西,朕便教张辄回来,大明第一师便由杜子腾统领……朕在一日,便将广西托与你一日!”
“圣上慎言。”丁一回了这么一句,却依然没有接着景帝的话头。因为所谓细思极恐,大约就是丁一此时的心境,他是知道大致历史上原本的走向,愈想是愈发觉不对劲的。因为立景帝这事虽说明面上是于谦的拥立,但一开始也是孙太后的决定,因为当时除了景帝,还有另外一个藩王的人选;而后来夺门之变,其中孙太后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要知道兴安在景帝死后,可是好好地活着呢!亲近景帝的大臣杀的杀,徙的徙,倒是司礼监太监没事?
若果是说景帝死了儿子之后,因为无后,所以孙太后那边默许了这宫中之变,着实也未必就是没有可能啊。而如果这种可能成立的话,那么就太可怕了,于谦是否因为把握相权来抗衡皇权,而使得他被杀之时,孙太后没有为他说话呢?丁一不敢下结论,但按历史上记载,英宗当时是说了“谦实有功”的,然后徐有贞说不杀于谦师出无名,真的是这样么?
或是这夺门之变背后的主持者没有开口,所以于谦才非死不可?徐有贞和于谦不见得有多大的仇,甚至于谦还帮徐有贞推荐过,只不过后者自己名声太臭,这要能怪罪到于谦头上,大致满朝文官都可以杀尽了吧?所以这中间有太值得推敲的地方,但在没有实证的前提下,而且在现在许多人事因为丁一到来而变改的情况,这些东西,也只能是丁一心里的谜团。
不能诉之于口的谜团,对于丁一来说,有着太多的假设前提,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私隐。
但丁一不会甘心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许多的未知之上。
正如于谦所说的一样,他不打算去依附这个局,也不打算去从这迷局里找到一条出路,他所做的打算,就是以力破之。所以丁一对景帝说道:“外敌在际,臣食君之禄,安有退避广西的道理?娘娘说得极是,臣于军略有点虚名,又适逢其会正在京师,便当挥洒热血,以写春秋!”顿了顿,丁一在辞去之前却就对景帝留下一句话,“见济的病,皇帝也知道是什么病症了,臣细思极恐,或是宫人看护不力,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焉!”然后他就辞出宫去。
这一句,是因为丁一想起,在朱见济死后不久,三两年吧,景帝也就病到不能视事了。
要知道景泰八年,景帝才二十九岁,无端就这么病死?就算说这年代的人,平均年龄三十多岁,但身为皇帝,总归好吃好穿吧?这活得比平均线还低?也不见先前有什么病啊。朱元璋活了七十岁,朱棣也六十多,这些就不提了;除了建文没于兵乱之外,仁宗朱高炽,那是肥胖兼瘸的了,还活了四十七岁啊,身体不好的朱标也有四十多,怎么景帝才二十九,就病到不能视事?如果说朱见济的肺痨,传染给了景帝,那么也许就比较合逻辑?
丁一不知道,是与不是,对与不对,他真的是完全不知道,也不想去推敲。绝户计,或者丁一没这能力和心机去折腾,但不碍他专门留下一句话,来恶心景帝。反正英宗被囚,连锁眼都铸死了;景帝的废后又带着两个女儿去冷宫了,那么此时宫中有这能力,来做这等事的人是谁,其实也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以力破之,重在一字,就是力。只要云远、广西、安西三地,兵强马壮,粮草无忧,经济良好,钢铁产出稳定,什么权谋都不过是纸老虎。丁一的眼光,也从来就没有局限在大明。
辞出宫去之后,他马上就回到金鱼胡同的府第,开始准备出行的装备和人手。
张懋过来得很早,大约这年纪正是血热的时节,不论如何能出关杀敌,总是有着许多的期盼,何况他这几年练得一身的本事,全无施展的机会,连朱动这边要去拿人,他明明挂着安全衙门的职使,却也是没人敢让他参加,因为他的身份在那里,出了事,谁担得起?
这当口看着丁一回来,却就兴冲冲迎了上来行礼道:“先生,弟子已结束齐整!”
“跟你姐姐说了?”丁一冲他点了点头,却是这般问道。
张懋笑道:“先生再三叮嘱,弟子自然是和她说了……对了,她说有些头痛,就不过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