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大明-第2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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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阿花的家里自然是不富裕的,连个院子都没有,就是用黄土垒起来的四面墙,上面盖些稻草当屋顶。
外面一进是烧火的灶台,一块木板搁在石头上大约是充当了饭桌的功能,里面那间想来就是卧室了,刚站在门口,就听着里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老人家把阿花唤了出来,他得了丁一的叮嘱,没有提及丁某人是当官的,却只是对她道:“一人做饭,一人去阿七那里,叫他把字据取了,中人也领过来!”
阿花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九叔公又指使着阿妮:“没个眼色?不知道借两张凳子过来坐?去边上四婶家里,教伊把茶具茶几借你用吧。”丁一本来是说不用这么麻烦,甚至他还想着,把这银子给老人家,自己就先回去了。
头先行过书院门口时,他有跟门口的哨卫交代过晚上可能就不回去。南京城进不去,随便找个客栈对付一夜也就是了,反正也有换洗衣服——毕竟骨子里的军人烙印还是抹之不去的,马背的背囊里衣服鞋子急救包战术刀,还是常年备着的。
不管怎么样,他实在不想在这小破村落多呆着,这里太原生态了,或者直接一点,太穷了。一个连茶几都要问邻居借的地方,丁某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他留连的,主要原因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没坚持政治学习,丁一就开始从一个人民警察、人民子弟军,可耻地向士大夫阶层蜕变了。
“她们父亲原先采药是一把好手,可惜啊,从山上摔下来,伤着腰了。”九叔公笑着对丁一说道,“大人,这里也没什么东西能入您法眼的了,不过前些日子从山上采的野茶,倒是可以请您尝个鲜。”他说着,又大声音招呼着边上某一家人,叫那户人家的儿子,去他家里把野茶取来。可以看得出来九叔公在这村落里威信是极好的,被他叫到的人,都马上就应了去办事。
很快装在精美漆器里的茶叶就取了来,红炉水炉煮沸了水,冲泡下去果然是一股清香留甘齿间。
喝了两杯茶,借据和阿七都过来了,验看的确无误,丁一就掏了银子出来替那两姐妹还了债,她们的父亲也在旁人搀扶下出来道谢。丁一不愿多逗留,诸事办完就告辞了,九叔公将那罐茶塞给了丁一,老人走路都不稳,丁一也不敢跟他多争,便辞了出去。
上马出了村,渐渐地丁一就感觉不太对了,头越来越昏,心跳也不对了,似乎跳不动了一样,只觉得恶心想吐,他带住了胯下的四蹄踏雪,下马时已根本就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丁一知道自己肯定是中毒了,此时也顾不得仪态了,爬向路边灌溉田地的水渠,谁知一下子用力过猛,整个人都滚进大约一尺深的水渠里去,冰凉的水让丁一难得地有了一丝清醒,于是他开始拼命地喝水,然后吐在渠边的田上,再接着喝水,再接着吐。
他已经想通自己是怎么中毒,就是那两杯茶。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进食其他的东西。
万幸他身体强健加上就只喝了两杯,只是丁一想不通,为什么这条小村落会想要致他于死地?无论是那对姐妹还是阿七,混身上下看着都是本份庄稼人,不是练过功夫扮成农夫的杀手,而就是农夫啊;九叔公那也真是老迈到路都走不动了的老人,他们为何要这样来毒害自己?
多次地疯狂灌水加上呕吐,丁一从水渠里爬出来,刚好踏到自己吐出的秽物上,竟又摔了一跤,只好重新走进水渠里,再清洗一回,反正本来刚才摔下去,也是全身湿透。这年头的四月说的就是农历四月,可不是公元历法,他想着这夏天就算湿了也不打紧的,谁知洗了一阵,爬上渠边竟觉全身乏力。
丁某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他知道自己身体扛不下了,如果再这么穿着湿衣,一会感冒就完蛋了,这年头感冒可是会死人的勾当。于是他就挣扎着全扒光了,吃力地从马背上把一个背囊取下来,突然听着来路似乎有宿鸟振翅的声音,
不管来的是谁,丁一也只能打消了在路中间光着身子穿衣服的打算,他试了几回,真的是爬不上马啊,虚弱就是虚弱,意志再强大也是虚弱。丁一只能背起那背囊,往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马就扬蹄奔去了,然后他就光着身子,再次迈入了那水渠,越过自己呕吐的秽物,艰难地在田埂上踉跄而行,只有坚硬的田埂,才不会留下明显的足迹,他摸进了一片瓜棚。
就听着九叔公的声音在路上响起,依然那么老迈,依然那么无力,看起来他发现了丁一随手剥下的衣物:“没错,这就是他的衣鞋,果然没死!”
阿七这回却不畏缩了:“你脚腿不便,和我留在这里,六哥,你追上去!”
“夹竹桃都喝不死这家伙!真他妈见鬼了!”那个被唤作六哥的人恶狠狠地咒骂着。
第三十七章幽怀恨无句(七)
这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夜,只因丁如晋不再只是容城籍的秀才。
亥时之前,也就是晚上九点之前这段时间里,雷霆书院南京分院的两名大门哨卫,已经被好几拔人轮流讯问了无数次,其中一个已经哭了起来,毕竟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另一个哨卫看着眼角发红,也是快要哭起来的样子,只是拼命忍住罢了。
魏文成是第一个发难的。他来给丁一请安时,大门口哨卫还好心跟他说:“先生出去玩儿了,说是晚上就不回来了,魏师叔您白跑一趟了。”魏文成这人嘴皮子能说,跟半天挤一个字的许牛完全两回事,那此少年都跟他处得很好,就提前跟他说了一声,免得白跑进去一趟又出来问。
开始魏文成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多谢他通风报信,但还没上马前他回头问了一句:“他娘的,刘铁这厮这下找到机会偷懒了,不用对着那些左右分不清的鸟兵了;谢雨城去兵营怕是会骂娘吧……”
哨卫少年听着就笑道:“刘师叔还在军营,领着其他师兄弟,训着那五百个新兵蛋呢。”
只这一句魏文成的脸就拉了下来:“先生就跟着谢雨城?那孬货有屁用啊,见着有事,血一热就冲上去,带着还不如不带呢……”谁知还没数落完谢雨城,却就听着那哨卫少年说道丁一是孤身上路,谢雨城在书院里安排招进来的新生呢。
“你把这事报给小谢了没有?”魏文成说到这句,已是厉声喝问了。
哨卫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强笑道:“师侄想着等换了哨……”
“啪!”话没说完,魏文成一记耳光已狠狠地抽了过去,真把那少年抽得一下瘫倒在地,却又对另外的哨卫一脚踹了过去。嚎叫道:“快他妈去叫谢雨城来客厅议事!跟他说,就是他死了爹妈也马上给我滚过来!”
看着那哨卫还算机灵狂奔入内,魏文成对着身边跟着的那些护卫说道:“笔墨来!”立刻就有人取了墨汁和纸笔过来,从书院门房里拖出一只条凳当案面,魏文成便当场写起了信来,先写的两封全是大食数字,而最后一封则是文字。
又取出蜡在火把上融了,滴在封口处,取了腰牌压了上去,若是这蜡破了。就是有人折过。“来!”他招手示意身后属下上前,却对其中四人说道,“尔等留下。”因这四人跟其他人不同,十数个属下里,除了这四人是先前丁一救出来的俘虏。也就是京师保卫战时丁一麾下七百壮士里的成员,其他的都是魏文成自己招收的人手。毕竟他是国土安全局南京行局的大使。自然有权招收人手把衙门里的空缺补上去。
魏文成点了六人。又将他刚才叫着留下的四人点了三个出来,将三封信分别交给他们:“人可亡,信不可误。马憩人不憩!”他本是嬉皮笑脸的性子,此时却说得少有的凝重专注,被他点到的九人,纷纷抱拳应了。魏文成又对其他手下道,“把马都给他们!现时就去叫开城门,立刻出发!”总共只有十六人出来,连魏文成的马也让了出去。都不能保证一人双骑,不过路上有驿站,有安全衙门的腰牌和身份,换马倒也不成问题。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点出那四人的缘故。
不知道是朝廷在控制着安全衙门的权力还是怎么回事,国土安全局衙门的腰牌,发到那七百壮士之后,就不再发了。这玩意又不能私铸,递了公文上去迟迟没有反应,因为安全衙门的大使是空缺着,现是副使朱动署着,虽说也是随丁一土木堡战场杀过敌流过血的,但毕竟差了好远,上面就不批复,能有什么法子?
或者换句话说,安全局衙门所有的外勤人员,就是丁一的弟子和那七百壮士了,其他人虽有编制,但出不了外勤。所以魏文成也只能教三个有腰牌的领头,其他人员跟随着,有腰牌和没有,是两个概念,没有的话,例如说要夜间叫开城门?叫人去问话?去驿站要马来换骑?身无腰牌凭记,会听从的才有鬼呢!
九人十六骑匆匆去了,魏文成又指着余下那个有腰牌的下属:“去见靖远伯。将此事禀与他知,不论如何,马上回来!”
“唯!”那下属是丁一在瓦剌人俘虏营里救出来的,又随丁一参加了京师保卫战,本来就极为崇拜丁如晋,此时听着魏文成的分派,隐隐是觉得丁一有事,不论是从本分还是报恩来说,哪里能不尽力去办?真是扶着腰刀便在三山街上狂奔而去。
魏文成一脚将方才被他扇倒的哨卫踹了起来,吼道:“站起来!你他妈还想在地上赖多久?孬种!”又叫余下五人接替了书院门口岗哨,便拎着那哨卫往内去了。急匆匆行走有风的脚步声,将那还在啼哭的少年,吓得一声不敢出,因为他隐约感觉到,自己闯大祸了。
谢雨城在客厅里见到那两个少年哨卫,是很愤怒的,就算他问清了魏文成因为什么事而斥责他们,因为在他看来,这压根就是没事找事:“魏师兄,你擅自撤换书院哨卫,又是打骂师侄,先生回来,小弟是要如实禀告的。”
魏文成两只眼瞪得混圆,冲过去一把揪住谢雨城的领口,一个膝击顶在谢雨城的肚子,毫无防备的谢雨城痛得弯起腰来,却听魏文成冷冷对他说道:“你给老子听清楚了,别他娘以为现在有了个从九品的官身,就操他娘的人模狗样了,就学人拿官腔了!你得知道,先生就是我们头上那片云,要是先生出一点差错,你我要只是人头落地,那真是祖坟冒烟了!他娘的,按着我说,怎么也是夷族的下场!自己想清楚再放屁!”又对那两个哨卫少年说道,“你们也一样的,你们听不懂没事,总之先生有事的话,除了你们张师叔,也就是英国公大约能幸免,其他人,都他娘的人头落地不止,连你们爹娘都没个好下场!”
他是最早跟紧丁一的弟子,他经历过许多事,不论是王振当权时期丁一受到的刺杀,还是沙场、回京、救驾等等,他隐约是感觉到景帝对于丁一极为忌惮的,而他们这些人就算要改投门庭,也得有人敢收啊。
若说他有恐吓那些学生的嫌疑,那至少之前丁一门下弟子和那七百壮士,倒就真的是丁一倒了、出事了,他们绝对完蛋。
正如王骥不想跟丁一谈一样,因为于谦待丁一太厚了;魏文成他们也然,丁一把他们从武官改成现在的文官,谁能给出这样的条件?七百壮士也是一样,丁一敌营救出,再给了出身;若是他们这两批人,连丁一都能背叛,又有谁能信用他们?所以他们不论是否愿意,也只能跟着丁某人一条道走到黑的了。
若是丁一倒下了,景帝不正好借着这由头,把他们这批人全办了下去?
而没等谢雨城直起身子来,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后面天井响了起来,奔了入来却是刘铁,他刚才在大门口就听着魏文成派去站哨的属下,简略说了一下,就是丁一没带随从,孤身出城,魏大使闻之暴怒。走到外面就听着魏文成在训斥谢雨城的话,于是他也不废话,直接问道:“知会靖远伯了么?”
魏文成冲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骂道:“姓刘的,师兄弟都外放,就留你在先生身边侍候,以为你是个有交代的,现在倒好,弄出这档子事?你祈求漫天神佛保得先生平安才好,要不然你跟这谢某人,按我看,朝廷是杀不了你们的,滚开!”他说着走了上前,用肩头将刘铁生生撞开了。
谁知出得了门,却见二十几个锦衣卫跪在天井的地上,冲他哀求:“大人救命啊!”这二十几人,正是景帝派来护卫丁一的亲卫,另外一半人在容城护着丁一的家小,这些人是随丁一来南京的,结果训练新兵那边人手不足,派去的又有三十名十二三岁少年,丁一怕镇不住那些兵痞,就把这二十几人也拔给了刘铁去镇场子。
此时跟着刘铁回来,听着丁某人孤身出城,魏文成又在发火,这些人身手不怎么样,脑子又不蠢,立时就吓得不行了,丁一的弟子和那七百壮士,朝廷要怎么整治的话,还得想个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