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7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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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正值赵吴主力在宋国对峙之际,一万吴兵乘着夜色从沛邑出发,剑指鲁国。坐在戎车上,望着吴国甲兵那整齐的步伐,叔孙辄没来由多了一些信心,他一路上不断畅想胜利之后夫差会给他何等赏赐,同时还问公山不狃道:“事成之后,弗扰想要什么,费邑么?”
公山不狃又抿了口酒,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此役之后,能保住这条性命,我便满足了。”
叔孙辄一愣,问道:“莫非弗扰依然觉得,吴国没有胜算?”
“鲁国已经不是当年的鲁国了。”公山不狃看似是个粗鄙的武夫,其实他心细如发,当下指点车路旁的田地说道:“十年前,这一带是鲁国和宋国的交界地带,仍然是一片荒地和沼泽,现如今却已经开辟成了大片大片的水田。”
叔孙辄一看,的确如此,十年前他和公山不狃经由这一带南逃,那时候荒郊野岭的,连也借宿过夜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却开辟了道路,每隔十里就有一个亭驿,路旁则阡陌分明,已经渐渐发黄的稻谷布满田间,远处村舍里闾相连,想来平日人口也不少,只是为了躲避兵灾,百姓悉数逃离了。
公山不狃道:“最初随你我逃到吴国的鲁人不在少数,毕竟都不清楚赵无恤是否会赶尽杀绝,只是到了后来,吾等手下的鲁人却陆续回归故里,因为赵氏执政开明,虽然肉食者卿大夫遭了秧,但士人和百姓却比以前过的更好……可见鲁国人根本就不盼望回到三桓之时,见到你我和吴国人,也不会携壶浆以迎,而是视吾等为入侵的贼寇,躲在山林里向吾等射箭……”
说起来公山不狃就感慨良多,鲁国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比过去一百年都大。眼见故乡物去人非,他的鬓角也染上了白霜,唯一不变的,就是鲁地那老土却又让他感到亲切的口音吧……
叔孙辄不服气:“但吴军强大,这些年弗扰与我在吴国,多次看到吴人大败楚国、越国,此番更是在海上击溃了赵国的舟师,士气大振。就我看来,吴军横扫鲁宋泗上,只是时间问题,纵有抵抗也难以抵挡大势,更何况,还有齐军从北面配合。”
“齐国人是最不可信的。”公山不狃连连摇头,齐国和鲁国结怨太久,以至于相互之间成见很深。
他不否认,夫差这次声东击西十分漂亮。让王孙姑曹率兵进攻棠邑,试图切断菏水运河,随后顺势西进,直捣赵国和其附庸转运军粮物资的中心陶丘,如此便能让赵军后方阵脚大乱,宋国甚至可以不战而取,有了宋国为基地,鲁国和泗上也能在齐吴的夹攻下夺取。
但公山不狃认为,琅琊海战的大胜,以及吴军在对上宋、薛、滕、邹等国军队时的战无不胜,让夫差冲昏了头脑。
“吴军真正的敌人,依然是赵军和鲁军,当年我也见过冉求、虎会二人,都是大将之才,十年前你我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如今十年过去了,此二人训练下,鲁军只怕更强。更何况还有赵军,赵无恤横扫中原来看,他的武卒和郡兵必然是一支百战之师,这场仗,不好打。”
话虽如此,但此战里他们没有发言权,只能默默带路,不过很快叔孙辄就发现了,公山不狃给吴军带的路,竟然绕了个小圈子,本来直接走宁毋就可以抵达棠邑,公山不狃却借口宁毋容易被敌人发现,于是从郎邑绕道,这样却更将吴军行踪暴露在鲁国斥候眼下……
……
“弗扰这是作甚!难道你忘了吾等是如何被赵无恤逼得远走他乡的?”因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叔孙辄没敢当场拆穿,只是事后压低声音质问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却道:“我当年被赵无恤所骗,失掉了费邑不假,可换了是我,也不愿与别人共享鲁国。虽然因为赵无恤的关系,我仓皇出逃,但为君子者,不应以小怨而帅异邦之人来祸害乡土。”
“更何况我听说过一句话,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如今吴国府库不盈,仓库空虚,吴王夫差却不管不顾,征召士民,张军数万北上。然而还未交战大军便已缺粮,兵卒也因为夫差杀伍子胥,刑被离而心寒,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吴国兵卒自然不愿为他而死。”
“反观赵国和鲁国,如今赵无恤公布法令而实行赏罚,有功无功分别对待。于是赵鲁的士人百姓听说打仗,跺脚赤膊,迎着利刃,踏着炭火,上前拼死者比比皆是,加上人口众多,储备也比吴国多,纵然吴军能逞一时之勇,最后也会落得个败亡的下场。现在的吴国,好似一条乱咬人的疯狗,将要倒下的大树,我乃鲁人而非吴人,既然已苦苦相劝夫差他却不听,那还不如帮他败亡得更快些!”
叔孙辄听得目瞪口呆,感情公山不狃还有这种心思啊。
他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弗扰……莫非你已通赵?”
公山不狃哈哈大笑:“阳虎倒是给我写过信,大肆吹嘘赵国必然称霸中原,这头老虎归顺赵氏后却成了病猫,甘心于当一个郡司马,当年窃国之贼的豪迈哪去了?我虽然是败军之将,丧家之犬,却还有几分傲骨,没兴趣效仿他。”
“那你为何……”
公山不狃叹了口气:“还不是吴王刚愎自用,如今你我生不由己,被吴人逼着随军北上,在吴师大败覆灭之际,少不了得想点办法,不要受其牵累,死于乱军之中……”
“当不至于此罢……”叔孙辄尴尬一笑,谁知话音刚末,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因为是行军队列,所以队伍拉得老长,声音正是从前方传来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对视一眼,连忙扶着戎车向前看去,却见旁边的吴国兵卒也有些茫然无知。
过了一会,才有个胄上插着羽毛的吏赤脚跑过来,脸上神色看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他气喘吁吁地对众人说道:“前锋探哨于前方十里外遭遇敌军斥候,交战正酣,王孙有令,敌人大军将至,二三子速速列阵,准备接战!”
PS:历史上,公山不狃就坚持“人之行也,不以所恶废乡”,其领吴军攻鲁却故意绕路一事见《左传·哀公八年》。
第1062章 棠之战(上)
“若是遇到吴国主力,鲁军也不过如此啊。”踩在一具鲁卒尸体上,吴国大夫申叔仪有些洋洋得意。
自从北上以来,他一直在捡薛、滕等软柿子捏,对鲁国没敢太过深入,不过这次随王孙姑曹进攻棠邑,于沿途遭遇一支两千余人的鲁卒,才算与鲁军正式交上手了。
申叔仪麾下的吴国悍卒不仅武艺高强,更是经验丰富,毕竟有孙武留下的练兵之法,吴军的训练十分充足,许多人都不是第一次出国作战了,在突然遭遇敌人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太过慌乱,而是以申叔仪的旗帜为标示,自发组成作战队列并排向前,呼号杀进。或许是因为吴军人数更多,或许是因为仓促应战,挡在他们前方的鲁兵一时之间变得慌乱起来,吴军乘机撕开了他们那稀疏、松散的战阵,冲至他们身边手起剑落,斩杀殆尽。
吴人喜好短兵相接,在这种近身肉搏的战斗里,很少有人能撑下来,鲁兵竟然一触即溃。吴人也杀得兴起,便一路疯狂追击,甚至连王孙姑曹的鼓声都不顾(吴人击鼓则退,鸣金则进)。
中军位置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二人也在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吴人要遭遇一场硬仗,谁料对面的鲁兵竟然这么不经打,简直还不如十年前……
公山不狃似乎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于是在王孙姑曹询问他们意见时,公山不狃便一口笃定:“鲁人一向暗弱,纵然军备远胜当年,可胆子却没有变大。”
可另一面他却拉着叔孙辄,让他不要乱跑,好好呆在中军附近。
在略为犹豫片刻后,王孙姑曹让斥候向道路两旁散布出去以防不测,随即也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于是一万吴兵就撵着两千鲁卒跑,虽然吴人多数跣足,但他们在江南深山老林里都习惯了,脚底已经长满厚厚的老茧,在这宽阔的平原上,走起路来更是如履平地,反倒越追越近。
这里离棠邑已经不远了,远远甚至能看到那不高的城墙,以及城垣外的运河河段上,大批粮食正堆放在码头上。看到此景,吴人更是红了眼,他们不少人一直处于半饥不饱的状态,只有战争和掠夺才能得到粮食和财物。
如此看来,就算放那些鲁卒进城邑去也没什么,吴军只要将运河上的船粮夺下,这次出兵便不算亏,截断运河后,鲁国和曹宋之间最方便的交通就断了。
吴兵们很兴奋,但申叔仪却感到一丝不对,为何运河上的船只粮食都没有守护?随着距离棠邑越近,他心中的疑云越积越多,蓦然拉了御者一下,叫他紧勒马缰,让戎车停了下来,几乎同时,身旁的犀甲亲卫也随之停顿,不解的看着自家大夫。
下一刻,吴人听到有鼓声从棠邑城头轰隆响起……
伴随着那由弱至强,刚劲有力的鼓点之声,后撤的鲁国溃兵蓦然便停下了脚步,整齐划一的掉转身躯,或许是他们早已对这种情形训练多时,只在眨眼之间,他们便从一片散沙重组为密集阵型,紧挨着身旁的袍泽,形成了一个犹若磐石般坚固的孤形战阵。
与此同时,棠邑也城门大开,从城内和城墙后不断涌出兵卒来,足足有几千人之多,他们站于那支鲁兵的左侧或右侧,间或夹杂有指挥用的战车,它们庞大的身躯填塞满了士卒之间最后的一点空隙。于是棠邑面前这数千鲁军,如同是一块铁板一般,凝结成了一个整体,一支支锋利的长枪竖了起来,随即放平。
这和之前的一触即溃,完全是两个模样……
“有诈!”
充当前锋的申叔仪大感不妙,立刻抬手让所有兵卒停下,也有人不听号令继续往前冲,很快就被鲁军里的弓弩手射成了筛子。
“止!变阵!”申叔仪明白自己是中计了,连忙重新下令。
气喘吁吁的吴军步卒还没有从刚才的疯跑中缓过神来,前面一下子停下来,后面的则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是传令官没有迟疑,听到大夫的命令,他便敲响了鸣金,“咚咚……”金声由缓而疾,从无到有,只一瞬间便连绵不绝的响彻在棠邑之外。
尖锐的金声让迷惑不解的吴军士卒豁然惊醒,在砍了吴王阖闾美人头颅以正行伍的孙武耳提面命下,吴军的军法很严,现在孙武虽然不在了,但军法依然奏效,不从军令是要被直接处死的。于是吴国兵卒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开始行动,原本极其分散的追击队列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四面八方往中间收缩,往申叔仪旗帜处集结。
但他们之前分的太散,现如今要重新聚集到一起谈何容易?数千步卒的集结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纵然吴军也是百战之师,但在申叔仪的亲自指挥之下,这段时间之内也只是让大军聚集变成一堆肉团,根本没有什么阵形以及队列可言。
与此同时,棠邑东西两面的树林里,一阵号角声响起,无数惊鸟从林间飞出。
申叔仪顿时脸色大变。
前方,是从城内城后不断填补到棠邑城前的步卒,人数越来越多,已经与追击的吴军先锋持平,而且他们已缓缓朝这边迈步。
而左右两侧,吴国兵卒们也渐渐感觉到了大地在颤抖,感受到了那股凌厉的杀气,匆促的马蹄势若狂雷,这是一个骑兵师发动冲锋时的声响。
“这是鲁人的圈套。”
申叔仪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极速冲来的敌骑,心中泛起一种无助感。虽然已经十分警觉,但首次与骑兵交锋的吴国人还是错估了这支军队的机动性,不知何时,赵无恤已经将集中在宋地的骑兵调到了另一处战场。
如今留给他们应对的时间太短,吴军根本就没法列出密集的战阵,极速飞奔的战马也不容众人细想,眨眼之间便从天边席卷而至,带着无可比拟的霸气,仿佛来自九天的猎鹰捕食般,斜刺里一头扎进了吴军前锋还未能完成集结的后阵中……
人马相撞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外围的吴兵首当其冲,长时间奔跑已经乏力的他们在战马疯狂的冲击之下,士卒被撞飞,被马上伸出的长矛刺死,或者被环首刀划开了喉咙。这是一场不平等的较量,步战“无敌”的吴人遭遇了从未见过的兵种和战术,他们被敌骑一片片收割,随即便被踏成肉泥,惨不忍睹。
“列阵,密集列阵,杀!杀上去!”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露出绝望的表情,羞愧无比的申叔仪大吼一声,手持吴剑对着疯狂奔腾的敌军冲了上去,他知道是自己的冒进追击给了敌军机会,让士卒陷入死地,他要反击,他想让自己的士卒活下去。
而在他的对面,冲在最前端的骑将柳下越已经践踏杀死了不少吴人,靠着惯性一直向前冲,不知不觉深入了敌阵。
“万胜!”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盾护住马头,夹在胳肢窝下的骑矛犹如鹰喙,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