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7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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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权势的日渐增长,对此担心宋国女主当权,将国之不国的不止皇瑗一人,作为孔丘之徒,司马子牛的许多观念也与南子奉行的政策背道而驰,也时常后悔当年放任南子坐大。
“南子将于宋不利!”在皇瑗捕风捉影的劝说下,司马子牛也决定加入他们。
不过顾及到与赵氏的关系,司马子牛也强调,这次政变的目的是:“逐南子,清君侧,只需要恢复国君与卿共治的局面即可,在外交上可以自主,却不可与赵氏为敌。”
他相信以赵无恤的性格,若宋国继续呆在赵氏阵营内,南子掌不掌权赵卿应该是无所谓的,他不知道的是,南子的的确确怀了赵卿的孩子……
于是他们便顺着赵氏号召宋国发兵攻宋的机会,试图利用司马子牛“大司马”的职务之便,调乐氏和受南子影响较深的那些兵卒出国,再乘商丘空虚一举拿下。然而南子却事先看穿了他们的伎俩,情急之下,皇氏与司马耕只能于二月初的己丑日提前发动兵变!
因为乐氏家主暴病,南子又久久不露面,他们的拥护者人心惶惶,所以刚开始时,政变者的攻势是顺利而迅速的,在司马耕的同意下,一些城门守卒也参与进去,他们很快就占领了三面城墙,又杀入宫中,抢出宋君,接下来只需要攻破乐府和毫社就能大功告成。
“再造宋国,二三子之功也!”宋君纠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他的封功册爵,也暗自酝酿着对南子的凶狠报复!她将被砍去手脚幽禁,她生下的孽种是宋国之耻,扔到厕所里溺死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他们低估了南子对这座城市的影响力,十年如一日的宣扬,使得她的布道早已渗入到许多人心里。在毫社钟鼓齐鸣后,原本躲在家里不知要与谁为敌的天道信徒们一下子冲了出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毫社,任何阻挡他们前行的都是敌人!
……
宋公纠、皇瑗、司马子牛,原本三位看到了胜利希望的君臣不曾想到,胜负的转换会如此迅速……
至少在商丘,宋人已经不再“尊君”了,在狂热信徒的抵抗下,象征着南子神权的毫社迟迟未能攻下,恰在此时,乐氏的司马陈定国也率领城外的乐氏族兵杀了回来,一时间,政变者的军队恍如陷入汪洋大海,非但不能控制商丘,反而步步败退,最终宋君和皇、司马二人不得不抛弃国都,向东败退。
南子在宋国内部的权威也分地域,在商丘最强,在乐氏、皇氏、司马牛各自的领地则较弱,尤其是彭城一带,皇室及公室的力量在这里依然强盛,若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再过上百余年,皇氏将以此为基地,成为宋国唯一的强卿,最终完成代宋。
于是二月中旬时,他们退至彭城,试图再次聚集忠于国君者,向商丘发动反扑,然而过了几日,三人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南子以大巫之名,声称宋君无德,撕毁盟誓,不敬鬼神,惹得天帝不快,遂将其废黜!
“妖妇有何资格废我?”宋君大怒,皇瑗和司马耕也觉得这很可笑,哪怕宋国重鬼神、殷商遗民重巫祝,可在殷商时期,国君本人就是最大的祭祀,何时有过巫祝废黜国君的事?
然而宋国早已不是原来的宋国,民不知君已十年矣,而西面的各小贵族领地又早已被乐氏吞并,或者沦为天道庙宇的自留地。于是以砀山为界,宋国一时间分为东西两半:西面包括商丘,被乐氏与南子控制,东面以彭城为中心,拥护国君的贵族聚集于此。
时隔十年,宋国再度分裂,陷入了内战中,这就是赵氏与秦、魏、郑鏖战的时候,宋国袖手旁观的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无暇他顾了!
战事最初一如司马耕等想象的那样,东宋贵族驾驶的战车轻易从那些装备简陋,武器寒酸的庶民身上碾过,他们势如破竹,甚至再度打到了商丘周边。若非从曹国过来了一支援军救援,说不准他们就能夺回商丘,毁灭“妖妇”“孽子”和“权奸”了。
不过事情慢慢产生了变化,彭城这边虽说对天道的信奉不如商丘那边浓郁,可乡间也有不少支持者,一时间,东宋带路党甚众。何况西宋的军队虽是拼凑起来的,却也有不少从赵氏退役的武卒老兵作为军官核心,他们最初在野战里不敌司马耕的军队,但经过三四月份的训练后,却发生了非同一般的变化。西宋的军队在陈定国的指挥下,在鲁、曹援兵的配合下,利用人数优势,打了两场漂亮仗,突然之间便进逼彭城!
当时正值六月初,赵无恤已经打赢了河东、河西的战争,准备与秦国和谈。
然而就在西宋军雄心勃勃要将彭城拿下,结束内战时,却发生了两件事情。
其一是乐溷终于没熬过去,与世长辞了……
其二是吴国的军队强行介入了宋国的内战,当三千吴甲亮出旗帜,在彭城下展开密集的方阵时,陈定国便知道,这场战争,将变得极为漫长……
第1022章 姑苏台上乌栖时
“当年先君不杀汝等,汝等却不知感恩戴德,真是活该有今日,传寡人令,但凡妄图在徐复国的诸大夫,一律处斩,其家眷亲戚降为皂隶,与吴人为奴!”
坐在徐国的旧日宫殿里,看着在徐地妄图煽动徐人复国的那几个大夫之头被端上案几,夫差虎目微眯,满意极了。
对这些徐地的叛逆,他的镇压犹如摧枯拉朽,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徐国旧宫太过陈朽,远远比不上他在吴国建造的“姑苏之台”。
今岁真是夫差的时运极其的一年,至少他自己如此认为,先是年初时,夫差期盼已久的新宫殿完工了。
当初为了满足夫差对宫室的欲望,越国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据说越君勾践命木工三千入会稽山伐木,一年不归,伐得大批上等木材,全部送来给夫差。所有木材都木质硬朗而挺拔,其中更有一对巨楠木粗二十围,高四十丈!
夫差见之大悦,不听伍子胥的劝阻,将这批木材照单全收,又让擅长营造宫室的太宰伯嚭督工,在姑胥山上建造富丽堂皇的宫殿与高台。伍子胥沉痛地说,“昔者,夏桀起灵台,商纣起鹿台,极大破坏了民力,导致民虚国变,于是必定自取灭亡。大王若受之,往后必为越王所戮。”
但夫差因为伍子胥与孙武刺杀勾践一事,对他大为恼火,不但撤消了他相邦的职位,伍子胥说的话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经过伯嚭两年营造,姑胥山上的姑苏之台终于完工了,高三百丈,宽八十四丈,有九曲路拾级而上,登上巍巍高台可饱览方圆二百里范围内湖光山色,高台四周还栽上四季之花,八节之果,横亘五里,让夫差能在上面流连忘返,逍遥享乐。
昔日吴王阖闾在世时曾在次山筑烽火高台,预防外来之敌,如今却被铜钩玉槛取代,虽然吴国民间因为修筑此台而百姓困乏,但他们的声音被伯嚭所阻,传不到夫差耳中。
宫殿既成,但夫差又不满意了,因为里面虽然富丽堂皇,却是空落落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瞌睡遇上枕头,姑苏之台落成后不久,越国又派范蠡来了,这一次,他给夫差带来了几位美女……
……
“越乃小邦,国内困迫,纵然有美人也不敢留下,寡君让臣送来献于大王,大王若不嫌弃其鄙陋寝容,还望纳之。”
高台宫室最不能少了点缀其间的美人,夫差很欣赏越国的识相,不过他口味极其挑剔,范蠡让那几位美人一一上来见过吴王,夫差都不是很中意,直到最后一位……
不同于吴越女子身上的粗野狂放,夫差更喜爱中原淑女,比如他面前这位女子,窈窕的身姿,长袖翩翩,像是天人跳着舞蹈踩着云彩落下,伏拜在他面前。
“诗云:出其东门,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大王可有中意者?”范蠡的话夫差不理不睬,他眼里只有面前的美人,他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她一仰首,夫差便一时失神……
螓首蛾眉,真美啊。
“汝何名?”
那女子眨着如水晶般闪亮的眸子:“贱妾郑旦……”
声音悦耳,吴王更是大喜,难得地当面对范蠡夸赞道:“越贡此女,乃勾践之尽忠于吴之证也!”
范蠡应诺,同时却不由设想,若他阴差阳错地将另一位寻到的女子送来,夫差又会是怎样的作态?
是惊为天人?还是像范蠡初见她那张能让鱼儿羞愧地沉入水中的容颜时一般,完全窒住呼吸……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种女子,真不该是世间能有的,郑旦虽美,但比起她来,却仍逊色几分!
对于她,夫差注定是无福消受了,不过范蠡心里也一阵痛楚。
因为她的命运,也不属于他……
当然,夫差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他纳美人这件事也少不了伍子胥跑到宫里来聒噪,痛心疾首地对夫差说什么“不可,大王勿受也。臣闻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然后就是什么“贤士国之宝,美女国之咎: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吴或亡于此女!”但忠言逆耳,吴王岂能将极其中意的美人再送回去,或者像孙武杀他母亲那样,暴殄天物地斩了头?真是笑话!于是像是要故意气气伍子胥一般,大张旗鼓地纳了郑旦。
这郑旦虽说出身郑国女闾,却容貌出众,而且精通舞技,深得夫差之心,他对她很是着迷,便冷落了其余的夫人妻妾,专宠郑旦一人,遇上不出征时,就终日流连忘返于姑苏之台。
然而若越国人以为用美女就能坠夫差之志,那就大错也错了,他的雄心高飞在天,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就算郑旦等美人,也不过是夫差用来消遣之物。
不过作为对勾践费心思为他寻找美人的良苦用心,夫差还是投桃报李,多给越君勾践增加了一点封土——让越国从“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儿,东至鄞,西至于姑蔑,广运百里”的小地盘,又加了百余里。
在夫差看来,反正吴国在那辽阔偏远的越地进行统治并不容易,越人根本无法编户齐民,吴人的税官一到,他们就跑到深山老林里藏了起来,村庄也迁徙无定。这些越人依旧过着吴人在百年前就抛弃了的原始生活,根本压榨不出任何油水,比起膏腴的中原,甚至是开发稍早的淮水流域都差远了。
四月份,当徐地有些小动乱时,许久没有活动筋骨的夫差便毫不犹豫地推开床榻上的美人郑旦,佩剑出征!
徐地只是小患,不过数日便已平息,夫差此次出兵,真正的用意还是在西面:据他安置在淮上州来的傀儡蔡国汇报说,楚国境内多有车马调动!或是楚国要进攻淮上的征兆!
……
上一次陈蔡之争,可以说是吴国输了。
原本吴楚的疆界在陈蔡之间,可楚王乘着吴国攻越,抢先惩罚蔡国,陈国也顺风倒回到了楚国盟邦里。吴国事后虽然加以报复,但也守不住蔡地,更夺不回陈国,只能强行将蔡国举国迁到离自己较近的州来,作为侧翼屏障。
这次楚国境内兵力调动,东线加强了防御,夫差原本以为,楚国是想要顺势再来进攻州来,将两国战线推进到淮北、淮南了。
谁料等他赶到钟离时,却得知楚国发兵北上的情报……
夫差顿时大喜过望,楚国大军北去,说明东线防御的加强只是假象,其内部定然空虚,这时候进攻楚国,一打一个准!
对于这场战争,夫差信心满满,虽然在姑苏流连美色宫室已久,但他的甲兵依旧犀利,更何况,他做太子时就曾大败楚人,俘虏楚国八个大夫,逼得楚王熊珍迁都避让。
然而就在他帅吴甲三万驻扎在钟离,打算进逼淮汭,夺回陈国时,一位不速之客却从北方仓皇而来……
当吴兵推攮着那个极其狼狈的中原人进来时,夫差还没认出他来,直到那人主动撩起乱哄哄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时,夫差才哈哈大笑:“这不是陈恒么?”
陈恒去年曾来出使吴国,大谈吴国与齐国利益相同,而赵氏是他们的敌人,但夫差对太遥远的盟友没兴趣,当时他的精力都放在国内的宫室,和近在咫尺的楚国上面。
笑完以后,夫差的语气瞬间阴沉了下去。
“寡人闻齐国与楚同盟,你也在楚君身边侍奉,可有此事!?”
手握从越国抢来的纯钧宝剑,夫差揪着陈恒的衣襟,气势骇人。
陈恒却脸不红心不跳,请罪后道:“外臣岂敢背叛大王,我彻夜兼程来吴国,只是为了告诉大王一个好消息……”
夫差冷笑地看着他,想看陈恒还要耍什么花样。
“楚子已死……”刚说完,陈恒便感到夫差揪着他衣襟的手松开了,他习惯性地整了整后,又大声重复道:“恭贺大王,楚子熊珍,死了!”
第1023章 令尹之叹
五月下旬,楚国都城载郢,新建起的王室宗庙外,树立着一株巨大的“建木”。
扶桑、若木、建木,是楚地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