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7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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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商量一番后,义渠决定派人送他们回来,不过义渠的使者也跟来了,看那样子是想与赵氏建立联系。
赵无恤对义渠国的土地是一点兴趣没有……别说现在的赵氏,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秦国,宁可去与东方诸侯为敌,宁可跨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去开拓巴蜀,也不愿意往北挪动几步,直到秦昭襄王时,才灭义渠建立了北地郡。
究其原因,是因为先秦时代的义渠戎狄太穷了,而且穷山恶水出刁民,从秦汉到宋朝,这一带一直未能开发起来,宋辽时期的环庆地区,仍是群蕃的天下,连西夏党项都嫌弃他们的粗鄙野蛮。
所以赵无恤吃饱了撑着才会去打这块没肉骨头的主意……
“不过彼辈毕竟救了吾家的千里驹,往后为邻,也少不了要打些交道,那就见上一见吧。”
带着这种心思,次日,赵无恤传唤了义渠使者。
义渠使者为此次觐见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不知从哪找了一身深衣袍服,披散的头发也扎成椎髻,而且入内还知道下拜,可见其粗通礼仪。
只是那一口蹩脚秦地方言让人忍不住想笑。
“义渠君让小人来见赵君,问侯赵君无恙。”
开场白一板一眼,可再开口时,这位戎使却提出了一个让室内众人目瞪口呆的建议。
“义渠君还想让小人问问,赵君可愿与义渠共灭秦国,共分其地?”
第1019章 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义渠使者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赵无恤却不知不觉神游天外,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后世的人能知道义渠,多半是来源于一部叫做《芈月传》的电视剧,虽然里面有许多加工的不实之处,可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是义渠曾是秦国最严重的边患……
若历史不发生改变,五十年后,就在秦国陷入“庶长之乱”的时期,义渠发大兵攻秦,从泾北一直打到渭南,致使渭水沿线一片糜烂。之后又过了一百年,在雍州憋了一辈子的秦国终于完成改革雄起了,义渠也被征服,变成了秦的属国。但桀骜不驯的戎人却叛服不定,秦惠王时,乘着诸侯伐秦,义渠再度独立,让秦人吃了不少苦头。
直到后来来自楚国的宣太后用自己的肉体作饵,拉拢义渠王,跟他厮混于甘泉宫,以堕戎王之志,生下两个儿子后又将他谋杀,这才彻底灭了义渠。自此以后义渠成了虎狼之师中的一份子,后来秦兵马俑里的不少士兵,明显是义渠戎人的体貌。
未来让东方诸侯畏之如虎的强秦,也得花这么大气力才能平定义渠,就别说现在国力跌落到历史最低点的弱秦了。
若按那戎使所言,义渠能集结两三万人,发兵直逼雍都,赵氏与之配合发兵攻渭南,秦国就算侥幸不亡,至少也要丢掉陇山以东的全部区域……
事后义渠占据岐阳,而赵氏占据渭南,皆大欢喜。
面对这个可行性很高的建议,在震惊之后,室内的一些赵氏臣僚脸上露出了大不相同的神情。
有的是不屑一顾,这是看不起义渠的力量。有的是意有所动,比如刚被任命为冯翊郡守的阚止就频频注目赵无恤,希望他同意义渠的请求,这样便能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
赵无恤虽然多次毁诺背盟,欺骗朋友,欺骗敌人,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比如现在。
深思熟虑后,他做出了回答,其言掷地有声:
“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义渠之请,我拒绝。”
……
“裔不谋夏,夷不乱华!”这是十年前齐鲁夹谷之会,齐侯以莱夷威胁鲁君时,孔丘纵车而出说的一句话。裔,本义为衣服的边缘,也可指边远的地方,这句话的意思是,华夏以外的人不得干预中原事务,戎狄蛮夷之辈不得离间诸夏关系。
这是孔丘在追思申侯引诱犬戎入寇,导致骊山之难,宗周覆灭得出的历史教训。虽然夹谷之会被赵无恤横插一杠搅乱,齐鲁的盟约没签订,可唯有这句话,他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他纵然有许许多多不是,与赵无恤产生了数不清的误会和矛盾,至今也不能化解,但他毕竟是这时代的佼佼者,开私学,树华夷观念,都走在世人前列。
虽然孔子甚至不愿意承认与他的翁婿关系,但赵无恤有时也会谦称:“我亦孔子之徒也。”
学的不是他的食古不化和迂阔之处,而是这些闪光点,是两千年后,也足以构成华夏精神内核的东西。
所以在无恤看来,他攻打秦国,这就像兄长教训不听话的弟弟一样,兄弟阋墙,迟早会一统,这完全是家务事,你个边裔的戎族来凑什么热闹?
他对不明所以的义渠使者说道:“你回去告诉义渠君,赵是信守承诺的,如今我与秦国已经达成协议,停止兵戈,恢复和平,就不会食言而肥。”
义渠使者还想再说话争取一番,可他一紧张嘴里尽说出一些叽里咕噜的戎言,赵无恤示意他闭嘴,又道:“不过义渠君也救了我家子弟,只要义渠不要再侵犯泾阳之地,秦与义渠之间的龌龊,我会保持中立,不闻不问……”
说完,赵无恤就让人关门送客。
等义渠人离开后,阚止又回来了,欲言又止。
“余知道子我想说什么。”赵无恤已然明了,他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义渠之请是难得的机会,只要撕毁与秦的协议,暗中集结大军突然杀向渭南,定能全歼秦军,亡秦之后,赵氏的西面便再无后顾之忧?”
阚止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地道,但还是坚持说道:“然,至于与义渠共分秦地的约定,事后再反复一次即可。等驱逐了义渠,整个秦地便归于上卿治下,雍州之地只要稍加开发,并不下于冀州,有雍、兖、冀这三处在手,天下三分有其二!上卿便可以横扫中原!”
他说的激动,也许是看到机会近在眼前,为赵无恤断然拒绝而遗憾惋惜。
无恤等阚止稍微平复后才道:“赵氏与戎狄共灭诸夏同姓之邦的名声,可不好听。”
“当年周武王不也是联合西方八国共同击商的么!濮、羌等辈,也是蛮夷戎狄之邦,成大事者何必畏惧名声?”
“此一时彼一时。”赵无恤说道:“彼时华夏尚未形成,商人视周人为异族,周人自称‘我夏’,亦视商人为异族。而如今诸夏之邦与戎狄蛮夷泾渭分明,再这么做,非但让天下人寒心不齿,也会让秦人愤愤不平。灭秦不难,可治理秦地却不容易啊……”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河西和泾阳是赵氏蚕食秦地的开端,若连这两处都不稳定的情况下就急吼吼地灭秦夺地,说不定反而会便宜了义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一义渠在西北坐大,给赵氏带来的危患或许更甚于秦。后世宋朝自作聪明联金灭辽,联蒙灭金,结果又如何?与其豢养戎寇,赵无恤宁可跟较文明的秦人打交道。
当然,若要赵无恤发自内心地说,按照这时代“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的标准,以文化为主,血缘为次,楚、吴、中山都算作诸夏一员的,尤其是楚国,文明开化程度让晋人也汗颜。那些后来骂他们是蛮夷的,比如孟子,已经不是民族问题,而是地域国别歧视问题了……
何况赵无恤有自信,能在十年二十年内解决秦国问题,或许时间很长,但却能做到润物无声,而且得的堂堂正正,让人心服口服。
他语重心长地对阚止、赵葭等人说道:“赵氏若只想占据几州之地,以强临弱,得逞一时,大可这么做,可我的志向,要比这更深远些……”
无恤站起身来,踱步道:“辟土地,统诸夏,莅中国而开拓四夷,这便是我的大志。若想如此,赵氏便要考虑一下手段,像王子带那样勾结戎人图谋王室,像邢国那样附从狄人侵略诸夏,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我不取也!”
取天下,不能一味用霸道,也不能一味用王道,而是要王霸道杂之。
这下阚止无言以对,赵葭则更加崇拜他的堂兄。
不过话又说回来,秦国内部想要雪渭水之耻的人想必不少,若是义渠的威胁能让他们清醒清醒,赵无恤也是欢迎的,这也是他采取“中立”的原因。
既然以赵氏在雍州的力量,一时半会也管不了义渠人,那就让他们赤裸裸地威胁秦国吧,让秦人在虚弱时为了避免被戎狄侵犯,向赵氏靠拢,乖乖地做赵氏的小宗。
赵无恤希望能统合诸夏,开辟周边的戎狄蛮夷之地,前提是诸夏宾从于他,甘心做他的傀儡,做他的属邦……
何况眼下,赵无恤已经不能在秦地耗下去了,国内秋收将至,从民间义务征召的士兵们急需返回家乡收割粮食,就算是脱产的募兵和两郡骑兵,在征战了大半年后也需要休整,在秋收结束前,赵氏必须停战。
至于秋收之后,他就得考虑下东方的事情了,还有齐国需要惩戒,还有郑国需要征服,更得去支援下宋国……
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扑朔迷离,让人啼笑皆非,不过现如今,在宋国发生的变乱已经清晰地呈现在赵无恤案前了。
他曾对那些事无奈、恼火,最后都化作对某个人命运的关切不安、心急如焚……
事情还得从四个月前说起。
二月初,己丑日深夜,在满城风雨的宋国商丘,毫社祭坛上,南子分娩在即……
第1020章 分娩
似乎是为了应和紧张的气氛,密室里的灯烛无风而动,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
躺在临时搭设的产床上,南子感到自己腹部传来一阵阵剧痛,两腿间有湿漉漉的感觉,去年四月份在泗上种下的种子,如今终于结了果……
可摘果子的过程却不像她们结合时那么美妙。
剧痛再度袭来,她忍不住喊出声来,大口喘息着,像是溺水的人寻求帮助,两名女巫祝握紧她的手,一名皮肤干皱的老妪在她腿间忙活着。
“胎位不正……”老妪抬起头对南子喃喃说道:“公女勿要想别的事情,再使把劲……”
这是她的乳母,懂得染血产床的所有奥秘,同时也能为她保守秘密,是值得信赖的人。然而南子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宋国形势如此,外面波诡云谲,她怎能不去想?
自从上个月(一月)亲近赵无恤的诸侯在陶丘会盟,建立“合纵”以对抗齐秦郑魏的“连横”后,中原的战事已迫在眉睫了。作为与赵无恤最亲近的国家,宋国当仁不让要承担起攻郑主力。
宋国大司城乐溷回到商丘后,一直在着手准备此事——原本宋国是乐氏与南子共同主政,可随着南子肚皮渐渐鼓了起,她便不方便再露面。于是她便借口要进行冥想,与祖灵交流,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在毫社内闭关,纵使与人会面,也是躲在垂帘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月中旬时,乐溷却突然染上了时疫病倒了,如此一来,乐氏和南子便无法联手操持宋国。
一时间,让宋公般亲政的呼声又在朝野上下泛滥,好在同属于乐氏阵营里的皇氏站了出来,次卿皇瑗很热心地让人给乐溷延医问药,同时承诺会处理好宋国出兵援赵一事。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信誓旦旦地这么说。
然而一直在暗暗操纵宋国军政的南子却察觉出了一丝不妥:皇瑗调派的兵卒,主要是乐氏族兵,以及与赵氏关系友好的大夫之家,而且据她在宫中埋下的暗线来报,皇瑗近来与宋公往来甚密……
她心中生疑,于是就在宋军离开商丘的前夜,南子突然越过宋公,越过宋国正卿次卿,发布了一纸卜辞,她借口占卜得到的回应是今日出师不吉,让宋军延缓出城!
果不其然,这下宋公和皇瑗都慌了。
这本来就是君臣密谋已久的事,宋公渴望亲政,皇氏则对南子的“牝鸡司晨”忧心忡忡,二人一拍即合,打算乘着乐氏兵卒外调时发动政变,控制南子,夺回宋国政权,同时也脱离赵氏的操控,恢复宋国独立自主的大国地位。
然而南子抢先看破他们的伎俩,于是宋公便仗着自己是国君,拥有大义名分,立刻伙同忠于公室和皇氏的那批人发动了政变,控制了宋宫和东城门,同时还向乐府、毫社发动进攻。
南子已经控制宋国十年了,信徒遍布乡邑,根深蒂固,那些政变者的力量远不如她,就算乐溷奄奄一息,南子也有信心自己解决麻烦。然而就在她轻蔑一笑,想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让这场政变灰飞烟灭时,阵痛袭来了……
……
当她被抬进密室时,商丘已经乱作一团,南子和乐溷都无法出面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人倒向宋公和皇氏。更恶劣的是,有人背叛了南子,在外宣扬她名为圣女,实为荡妇,与晋国赵卿私通……一时间,舆情也对南子极为不利,宋国的局势变得未知起来。
南子纵然有无数种反击的法子,却只能无助地躺在产床上,任由老妪摆布。
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她在外人面前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宋国大巫,是高不可攀的子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