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6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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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地的强大力量。一时间,赵氏众将都有了十足的信心,相信自己定能凭借这支人马纵横河西,为赵氏杀出一个崭新的局面来!
这次西线作战的总指挥虞喜宣布道:“万骑集结,粮草是个大问题,上郡各部落仅能负担月余,暂且先放马于延河,让远途劳顿的代骑吃个够,等养够了膘,吾等三月初集结,三月中旬出征。”
他指着雒水中游道:“甘泉水草丰美,就以这里为大本营,分左右两军出梁山,一军趋少梁,截断龙门,一军趋王官,截断蒲坂渡口,势必要让河西一片糜烂!让秦魏没了退路!”
第978章 秦骑赵骑
对于秦人来说,彭衙,曾经是个充满耻辱的地方。
那还是秦穆公在位的事儿,崤之战后两年,周襄王二十八年春,秦穆公再命孟明视等人领兵攻晋,以雪崤山战败之耻。晋襄公率军迎战,秦晋两军遇于河西彭衙,结果由于晋人勇士狼曋的冲锋导致秦军阵脚大乱,秦人再败,不仅能没报仇,甚至连彭衙都丢了。
百余年过去了,彭衙的归属几度易手,秦国贵族可以骄傲的宣称,百年前的国耻,他们今天算是洗刷干净了。随着秦魏化敌为友,四国连横的建立,不止彭衙,整个河西都归了秦国所有,他们的左庶长还带着军队一路打到了河东,深入晋国的腹心。
虽然这时候的晋只剩下一个空壳,但仍能让背负几代人耻辱的秦国贵族兴奋不已。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冲杀在前,在秦魏大荔之战里崭露头角的秦国骑兵,这次就被子蒲放在了后方,驻扎彭衙。秦国的骑兵是跟赵氏学的,总数不过一师,其中一半都集中在这里。因为彭衙位于雒水下游,是上郡通往河西的必经之地,如果上郡赵军想要进攻河西,就必须从彭衙经过。
为了保卫这片失而复得的领地,同时也是为在河东的主力留一条后路,子蒲在这里集结重兵,让秦国右庶长坐镇。
河东的战事进行的很顺利,统帅子虎一心雪少梁之耻,带着大军在那横冲直撞,虽然还未与赵氏决战,但已经把韩氏打得无还手之力,韩、虞,一座又一座城池落入秦魏联军手中。
而右庶长却没机会拥有这种荣耀,他便只能听着从前线传回来的捷报过过干瘾,同时抱怨大庶长偏心,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人尚武,不能在外立功的人,很难登上庶长之位。
三月初的一天,醒来后第一事情就是让人来将前线情况汇报一番的右庶长,却得知了一个消息。
“有百余白翟骑兵沿着雒水进入河西,在彭衙左近游弋劫掠……”
右庶长仔细追问斥候后得知,那些翟骑进入彭衙后直奔乡、里,寻找可以劫掠的地方。可惜河西过去几年里在秦、魏、赵的来回交战中几乎化为一片白地,这里的百姓或逃亡秦国,或逃往河东,甚至还有走投无路去上郡的,彭衙城邑周边许多地方荒无人烟。那些翟骑找不到猎物,恼羞成怒之下放火烧了几个村子,攻破几座亭驿后,便径直朝彭衙城一路冲来。
等右庶长和众人走到城墙上,正好看到那百余翟骑冲到近前,他们辫发、狄裤,头上带着白色的羊皮帽,一张柳木弓横在马背上,腰间还挂有狭窄的青铜剑。他们绕着彭衙不住的耀武扬威,用狄语大声对城上的秦人指点取笑,无非是些“秦人胆小”“秦人屡败于晋国”的话。
不仅如此,翟人还将他们从外面乡亭掳来的秦兵魏卒抓到城下,用鞭子抽打。借着马势,他们每一鞭过去都是卷起一片的衣衫血肉,那些倒霉被抓的秦魏斥候被抽打得鲜血淋漓,发出一阵凄凉绝望的惨叫。
城内的秦人脸色十分难看,右庶长更是大怒,便要让人出城将这些胆大妄为的翟人杀绝,旁边的彭衙守将连忙相劝:“庶长且慢,也许有诈。”
在彭衙闲了两个月,正愁没仗打的右庶长不加理会,指着那些准备离开朝南方继续走的翟骑道:“我奉大庶长之命守卫河西,若是让这些为赵氏卖命的翟人丑类轻易突破彭衙,侵扰汪邑、新城,我还有何脸面镇守河西,统领诸邑?速速让骑兵出城追击,休要走脱一人一马!”
……
城外耀武扬威的翟骑见彭衙城门大开,数百秦骑从几处城门冲出,便立刻扔下俘虏跑了。他们长期在马背上生活,骑术极佳,一溜烟功夫就只留下一堆杂乱的马蹄印和滚滚而去的烟尘。
右庶长有令,统领秦国骑兵的这位二五百主也不敢怠慢,带着一群心里火气直冒的骑从追了上去。
秦人和白翟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白翟位于秦晋两国之间,一会助秦一会助晋,但多数时候都是站在他们的姻亲晋国一方,秦晋交锋,也没少和白翟作战。后来白翟主体迁徙到河北去了,秦与翟人的冲突才慢慢减少,可当赵无恤入主上郡后,翟人又在赵氏的鼓励下,每逢秋天就入秦境劫掠粮食、人口,称之为“打草谷”。秦人的损失不算多,但不胜其烦,他们的骑兵也不是虚的,经常能反击将翟人打得抱头鼠窜,在二五百主看来,这次也是如此。
秦人被还记得他们祖先来路的蜀国人蔑称为“东方牧马儿”,几百年来一直有养马骑马的传统,所以在赵氏骑兵兴起后,秦人是学的最快的,他们已经普遍装备了马鞍和马镫,只不过马刀、骑矛等物还没跟上。
但秦国骑兵在几年前的大荔之战里,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渭水流域长大的秦马,一点也不比上郡白翟的马差,随着追击的进行,双方的距离在慢慢被拉近,二五百主打着呼哨,让众人快马加鞭,争取在敌人逃出彭衙范围前将他们包围歼灭。
渐渐地,他们甚至能看清楚前方的马屁股了,二五百主朝取下了腰上的牛角号,准备传令让弟兄们从侧翼包抄过去,将翟人拦截下来。
然而,就在他刚刚把号角凑到耳边,正要吹响的时候,却先听到不远处抢先响起一声号响!
高亢而尖锐的颤音传入秦人耳中,声音是从他们左边发出的,这仿佛一个信号,又一个号声应和,这次在右边,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这回秦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们只知道路旁灌木里、树丛里有无数号角一同吹响。
啊呜呜呜呜呜!
秦人停下了追击,惶恐四顾。
号角之后,群鸟飞尽,道旁树林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就在这寂然之下,二五百主听到了万马奔腾之声。
那些不知所踪的翟骑已经不重要了,他抬眼,望向道路对面的山坡,见到一大批骑兵自密林黑影后现身,人数只怕有一千,他们居高临下,手持弓弩,在新的号角吹响后开始朝坡下缓步走来。
至于他们的侧后方,消失的百余翟骑带来了千余同伴,无数顶羊皮帽子像是突然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翟骑结成凌乱的散阵朝秦人包抄过来。进入射程后就纵马猛地前突,用骑弓射出轻箭又折返回去,试图让秦国骑兵动摇直至崩溃。
而秦人的正前方,则是这次伏击的主力,这些人可不是侧后方的翟骑散阵能比的,他们秩序井然,两千骑排成无止无尽的长长横队,装备精良,铁刀、骑矛、护胸皮甲,前排身披甲衣的骏马不住地踏着蹄。
“遇伏了……”二五百主手里冒汗,他只有八九百骑,而对面却一百人为诱饵,三四千骑埋伏,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主!撤退吧!”身后的五百主恐惧地说道。
“来不及了……”二五百主看着前方那些赵骑,他们的马儿已经开始撒腿慢跑,这时候掉头,只不过是让刀锋划过脊背的时间稍微延长而已,何况山坡上和后方还有骑兵包抄过来。
与其后退而死,不如向死而生!
他拔出了长剑,直指前方,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冲过去!”
落入埋伏,秦骑本来都惶恐不安,却被二五百主的勇气激发了自己的血性,反正朝哪边都是死,也许冲一冲还有活路,他们纷纷拔出长剑,给秦弓上弦,催动坐骑,随着秦人自己的号角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而在秦军的对面,一手策划了这次埋伏的上郡司马邮成,向敢于逆势冲锋的秦骑报以敬佩的目光。
“秦川多壮士。”
但很可惜,今日的胜者只能有一个,而秦赵双方,只有一方的铁骑能在中原大地横行。
邮成的目光随即化作冷酷,一挥手里令旗,喝令道:
“赵骑,摧锋!”
第979章 长驱直入
秦与赵,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牧马兄弟,如今也是中原最庞大的两支骑兵,今天终于对碰在了一起。
虽然初战就实力悬殊,但秦人依然高唱着“岂曰无衣”,勇敢地向数倍于己的赵骑发动了反冲锋。
平缓的速度带起杂乱的马蹄声,双方的速度从慢跑到疾奔,马蹄不再是杂乱的声响,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雷鸣,整个雒水两岸都能听见。
秦人的骑兵大多数来自岐山以西,世代为公室牧马的虞牧——也就是一百多年前曾偷食秦穆公宝马,又在韩之战救了他一命的野人后裔。他们娴熟马术,能开强弓,加上偷学了赵氏的马鞍、马镫,更是如虎添翼,单骑走马十分了得。但结成骑队后却没有太多战术讲究,基本是靠近后一阵箭射出去扰乱敌阵,然后抽出剑近身再砍一通。
其实,这种冲锋突击并不是秦骑娴熟的,他们过去的战术一般是“纵横相去百步,周环各复故处”,不断加入战场,又不断脱离战场,作为辅助兵种给步卒制造机会,哪有机会像这样来一场纯粹的骑兵会战。
所以最初起步时秦骑还算严整,跑到一半因为对马速控制的不同,进入百步内又习惯性的开弓射上一发,阵列开始变得散乱。
赵氏那边的骑兵却有不同,在赵军中,无论是什么兵种,纪律都是第一被强调的东西,将吏们对军队纪律的重视远远高于个人勇武。而且今日挡在秦人面前的骑兵,都是正儿八经经过训练的上郡精骑,而不是临时拼凑征召的白翟骑从。
他们精神坚韧,秦骑的流箭射中了七八个赵骑,使得他们跌落马下,其余人却依然死死盯着前方。统帅邮成也对那些远远飞来的轻箭不予理会,他一边催马跑动一边观察己方阵列,这才是需要关心的东西。
赵氏骑兵的配置,五骑设一长,十骑设一吏,百骑设一率,二百骑设一将。这两千名骑兵以二百骑为一列,排成十排纵深奔驰,因为展开较宽,几乎完全占据了这段河边的平原。所以从邮成的位置望去,满目皆是涌动的马头,骑将在最右侧举着马踏飞隼的旗帜,有效地控制着队伍,同列的人不时瞄一瞄,保持马速。
他们每列前后相距二十步,每骑左右间隔四步,这样在奔驰时能够保持队形,阵列没有因为秦人的弓箭骚扰而混乱,但还是呈现出些许弯曲。
双方距离百步左右,算上相对冲锋,这短短的距离转瞬即逝。两边迅速接近,赵骑已能看到秦人绷紧的面容和马鼻喷出的湿气,刚放下的弓箭弦似乎还在轻轻颤动,才举起的剑反射着阳光;秦人也能看清赵骑胄顶端跃动如火的红缨,随风欲飞的白羽,以及八千只马蹄带起的泥土草屑,还有丈余骑矛放平后铁矛尖闪烁的寒光。
骑兵对冲,杀人和被杀都只在马身交错的一瞬间,这时个人战技和骑术已经毫无作用,唯二有用的,除了勇气外,就是阵型了。
夫战,勇气也,秦人胜于勇气,赵骑却胜在阵列,他们平整的骑阵如同一道飞快移动的马墙,让面前的秦骑没有多少机动的空间。面对密密麻麻的骑矛,秦人纵然不怕死,但他们的马儿却先慌了,本能地往侧面躲避,但这时候退避已经迟了,无论往哪儿逃,都得面对潮涌而来的赵骑,几乎每个秦人,都要面对两到三杆放平的骑矛。
秦骑阵型更乱了,几乎成了后世吴起评价秦军的“秦陈散而自斗”。
但他们已来不及思索,下一瞬,随着两边同时迸发的喊杀声,双方撞到了一起!
轰,两股马匹的洪流迎面对撞,无数折断的矛杆和甲胄碎片在空中飞舞,巨响连绵不绝,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得骨头碎裂,一些骑手因为惯性被甩出老远,另一些则与坐骑一起倒地,被后到的马蹄踩在脚下,发出凄厉的惨叫,更倒霉的直接被骑矛命中,扎了个透心凉。
和步兵对冲类似,赵骑较为密集的阵形占据了便宜,前排百余名后秦骑在第一轮交锋中至少被击落一半。剩下的人侥幸穿过第一排赵骑,然而还不等他们喘一口气,在二十步外的第二列赵骑又来了,这一次他们没有挺矛,而是挥舞着锋利的环首刀呼啸而至。环首刀刀脊比剑厚,借助对冲的马力,不需用力挥舞,只要在错身而过时握紧刀柄轻轻一挥,就能带起飞舞的肢体和一蓬蓬血雨。这种对付骑兵极为有效的利器划开了秦骑的喉咙胸腹,有的甚至被砍掉脑袋,又有几十人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