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6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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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昏迷,整个孔氏上下乱成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寻医者的寻医者,还有慌不择路原地打转的。
唯独子路摇着头退了下来,他来到外院馆舍,将孔氏那百余家臣食客聚集到一起,一个一个地安排嘱咐他们,一半的人带着武器加强府邸防御,同时派人去外面仔细打探消息,并将各自的家人接过来。
他目视众士人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如今卫国将乱,吾等受家主重恩,也要保孔氏不失!”
大家对子路都很服气,拱手道:“唯!”
子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对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大乱,他的力量就像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求能保住主君一家性命,这就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原因……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拉住家宰问道:“夫人呢?”
孔圉的夫人伯姬,是卫侯的亲姐姐,一向受宠,只要她在,卫侯就不会对孔氏做什么,如今家中大乱,正需要她做主心骨。
家宰却苦着脸道:“夫人之前听闻子郢被抓,便带着群公子进宫求情去了!”
子路顿时面色大变,暗道不好。
……
“石圃逃了!?”与此同时,回到卫宫的卫侯蒯聩暴跳如雷,他的弟弟公子郢倒是被一举抓获,但“谋反”的另一主谋,卫国次卿石圃却不知所踪。
他愤怒地揪着亲信石乞的衣襟,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汝不是说,石府的地势暗道,你都了如指掌么?”
“这老贼事先得知了消息,从地道跑了。”
石乞被卫侯泄愤,连忙退后一步请罪,他本是卫国百年世卿石氏的庶孽子,在家中没有出头之日,就投靠了蒯聩,希望有朝一日能替代大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办的事不够完美,让石圃走脱。
“不过在石氏府邸内,的确发现了大量武器,石圃谋反证据确凿。”
“必须抓住石圃……”卫侯蒯聩很担心这个人,石圃有能力,在国中威望很高,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恐怕会生出其他变故来。
他下令道:“他既然出奔,石氏便由你来做家主,继续调集石氏家兵和宫卫,大索城中,勿必把石圃和其余党救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石乞欢喜地下去后,蒯聩的另一个亲信壶黡上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公子郢否认了谋反篡位之事,还说要见你……”
蒯聩对那个深得民心的弟弟又是嫉妒又是厌恶,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一挥手道:“不见!”
“那要如何处置公子郢?”
杀?还是不杀,卫侯苦恼不已。
壶黡又道:“还有一事……公女伯姬和群公子一起,愿意担保公子郢没有谋反,希望君上释放他……”
“求饶?他们想要作什么!”
话音刚末,卫侯的姐姐伯姬在卫侯夫人吕姜陪伴下,掀开帷幕走了进来,气呼呼地指责蒯聩,她还不知道丈夫在家中吐血昏迷。
“蒯聩,汝为何抓了子郢!”
“阿姊你怎么来了?”
蒯聩得以继位,这位姐姐出力不少,被当面指责,他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要来为子郢说情,宫廷中的礼节,他没有任何过错。朝廷规定的礼制,他也没有违背,听命应对,过去几年里更没有一点过失,为何无缘无故说他谋反?”
蒯聩一时间犹豫了,他想起自己还是卫国太子的时候,郢与自己还算亲近,很守礼,对自己毕恭毕敬。他也想起父亲卫灵公想要立郢为太子时,郢坚决不从,这样无欲无求的人,真的会想谋反篡位么?
但昨夜赵无恤在醉后对他吐露的那些事情,却又件件证据确凿,那封石圃给赵氏的书信,到他们拟定的夺门计划,每一件都让蒯聩不寒而栗。
“是了,就算郢不是主谋,但若石圃谋反,弑杀了寡人,他无疑是最适合被推到君位上的人选。”
所以说来说去,他还是有罪,为何要这么贤明,为何要在民众面前表现得比国君好,这不是有野心的表现么?
于是他的心再度硬了起来。
“就算子郢有错,容忍他一时又能如何?”伯姬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蒯聩火冒三丈,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了,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何况他觉得自己已掌控卫国实权,不再需要姐姐和姐夫的扶持了,便大骂道:“糊涂!寡人才是国君,这里还轮不到汝等妇人来说话,子郢决不能放过!”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了。”就在此时,刚出去的石乞又跑回来了,一脸的惊慌失措。
“又有何事!?”
“宫门外聚集了一群民众,有百工、有商贾、还有士人,他们围住了两阙,向君上请命,希望能放过贤公子郢。”
“哈哈,贤公子?”
蒯聩被气得有些癫狂了,他轻轻吟诵起了一首诗:“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一时间,伯姬和吕姜的面色都变了。
这首诗,是郑国的诗歌,是郑地百姓颂扬郑庄公弟弟叔段仪容美貌,品德高尚的。但共叔段却在母亲武姜帮助下谋划作乱,郑庄公在共叔段未公开反叛之前,便得知其图,故意纵容其恶,然后一举歼灭其势力。
蒯聩的意思,是把自己比作了郑庄公,而公子郢,赫然是卫国的叔段……
那些为公子郢求情的民众,却成了推动他下定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面容扭曲,眼睛血红,拔剑出鞘,在案几上重重一击!
“寡人,不养公叔段之恶!”
伯姬被吓到了,连忙跪下,带着哭腔求道:“蒯聩,阿姊不求你放了子郢,继续囚禁他即可,再不济,流放驱逐也行!”
“那好。”卫侯向壶黡点头示意,“你去公子郢处……”
继续关押?他也许会说,蒯聩毫不怀疑,在肮脏的牢狱内关上一个月或是一年,会让从小锦衣玉食的子郢浑身发抖,承认罪状,乞求得到释放。但他出狱后,又会得到国人的爱戴拥护,外逃的石圃又会开始密谋扶持他篡位,蒯聩相当于在眼里留了一根尖刺。
把他绑在车上,驱逐出国?他也许会说。但流亡公子跑到国外,几年或十几年后又杀回来夺取君位,大肆报复的事情还少么?且不说远的晋文公、晋悼公,就说近的,赵无恤是一个例子,蒯聩也是一个例子,以公子郢的仪态和所谓德行,他在国外能得到多少诸侯卿大夫的同情,回来时又能带着多少亲信肱股呢?
除恶必尽!否则后患无穷,蒯聩告诫自己,赵无恤对他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于是他脱口而出的是:“赐其宝剑,准其自刎!”
第916章 眼看他楼塌了(上)
“公子死了!”
“公子死了!”
次日清晨,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帝丘,里闾中,街巷里,四处都在流传公子郢的死讯,虽然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官方的说法是公子郢畏罪自尽,民间的说辞却是卫侯不由分说将亲弟弟杀害。总之,在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后,局势却并没有如卫侯蒯聩想象的那样平息,尤其是当他登上两阙,想要以自己的诸侯之威斥退愤怒的民众们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代表反对的烂菜叶。
出于对公子郢的爱戴,愤怒的国人还大声质问道:“公子何罪,为何无故杀之?”
“乱党,这些人都是乱党!”
卫侯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缩了回来,下令宫卫放箭,驱散这群乱民,并派出60余辆战车去碾压坚持不退者。
当见了血后,国君和民众的关系顿时化为仇寇,早已不堪蒯聩劳役的工匠们首先发难,他们放火点燃卫侯派出的战车,但苦于没有武器,很快卫宫两阙的“暴民”便被清理干净,工匠们转战狭窄的里巷。
到了午时,半个帝丘都乱了套,但反对卫侯的国人未能联合起来,而是各自为战,因为他们缺少世卿大夫来带头。这种自发的暴动不出意外的话,不出几天就会被镇压下去,帝丘城头又多几十颗杀鸡儆猴的脑袋而已。
但并不是所有的卫国世卿都打算像孔氏那样,守着家宅自求自保。公子郢被杀的第二天,在孙氏府邸的暗室内,太叔氏、公叔氏等各族的代表正在剧烈地商谈,在这种情形下该如何是好,卫国次卿石圃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皆惊,原来石圃一直躲在孙氏这里,隐忍不发。
当即就有人质问石圃,他想要谋反,扶持公子郢取代卫侯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公子郢已被杀害,真假已经无所谓了。不过现在,吾的确是要站出来,驱逐昏君!”
石圃鼓动几位在蒯聩继位后丧失了权力的卿大夫道:“蒯聩不但残杀骨肉,还待卿族苛刻,轻则易主,重则驱逐,他继位数年来,能保全宗族的十之三四而已,好的职位全被奸佞小人把持,二三子就算过了今日,迟早也会被他猜忌夺权。卫国苦蒯聩久矣!今反亦死,不反亦死,成则驱逐昏君,中兴卫国,不成则五鼎而烹,亦无憾!”
今天能来这里的卿大夫们,无不是对蒯聩不满的,但他们也有犹豫:“吾等家兵不多,要如何与蒯聩为敌?”
石圃已经成了逃犯,家产被抄,族长的位置也落入卫侯亲信手中,他的手下们死的死逃的逃,一时间石圃成了孤家寡人。而其余几个卿族名为卿,实力上却还不如晋国的一个大夫,连一百乘兵车都凑不出来。
“还可以利用国人!”石圃目视众人道:“公子郢无罪,国君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之,百姓多闻其贤,心中怜悯,吾等以为公子复仇的名义树立旗帜,必然全城响应!我的亲信已去联络帝丘工商,先控制几个街巷,吸引宫卫出来镇压,吾等再一起举事,则大事可成矣!”
众人皆喜,觉得此事可行,但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没说话的公叔戍却冷冷说道:“二三子休要忘了,帝丘还有一支军队,兵甲精良,若他们帮助国君,吾等是万万赢不了的,就算侥幸夺取帝丘,等赵氏大军一到,灭亡也指日可待……”
公叔戍曾在战争年代被赵军伏击俘虏过,对那支百战之师一直畏惧。
石圃得意洋洋地说道:“公叔勿忧,赵卿之前让赵伊大夫来知会过我,说石氏内有国君眼线,我私藏武器,培养死士,结交公子的事情恐怕泄露,让我提前离开。”
众人面色一松:“如此说来,赵氏是站在吾等这边的?”
“至少不会站到昏君那边。”
“为何?”公叔戍心中有疑惑:“国君对赵氏一向恭谨,每年的贡赋玩好也从未缺过,赵卿为何要抛弃他?”
石圃解释道:“蒯聩与赵伊二人不和,赵伊乃赵氏勋贵,在赵卿耳边说上几句坏话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赵卿乃深谋远虑之人,蒯聩倒行逆施,发起疯来谁也不知道结果,让这样的人做卫国之君,卫国必然不稳,生出换君之心,也无可厚非,正好借助吾等之手来实现……”
“到头来吾等还是赵氏手里的棋子?”公叔戍闷闷不乐。
“那说明吾等还有做棋子的价值!”石圃反倒有些得意,虽然卫国的变乱说起来,的确是他们和蒯聩在争夺做赵无恤棋子的权力,而斗得头破血流。
卿族大夫们的合作,一向是事情还未见成效时,就先商量好分赃结果,这次也不例外,世卿们接下来又为以谁为君讨论了一个时辰。
纵然公子郢已死,还剩下许许多多的公子公孙,蒯聩的儿子,太子辄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其余人选,因为和不同卿族交好的关系,也有不同的支持者,一时间难以得出共识。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再讨论了。
……
卫侯蒯聩仿佛是在回应石圃对他“疯子”的称号,在杀了公子郢,射杀聚集示威的国人后,又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竟将卫灵公的几个儿子,自己的亲兄弟们统统抓了起来!
“君上,这是何意?吾等无罪!”有位小公子瑟瑟发抖地辩解,他穿着漂亮的文绣深衣,头戴银饰的冠,站在狭小肮脏的地牢内,旁边还有几名同样惊恐不安的兄弟。
望着卫宫刑狱里面色愁苦的公孙贵胄们,蒯聩得意洋洋。
“这是为了汝等好,帝丘乱党横行,等平息了这些人,自然会放汝等出去。”
这些人,可是为公子郢求过情的!也有乱党的嫌疑。
他又瞧了瞧剩下的空荡牢房,计划着接下来,就把卫国各世卿大夫的长子统统捉进来当人质。
蒯聩眼中透着疯狂,而疯狂之下,则是歇斯底里的恐惧。
早上在两阙引发的暴动,已经让他如惊弓之鸟,只觉得满城满国均是自己的敌人,必须在手里攒住足够的人质,才能逼迫卿族们交出权力,卫国大权集中于国君之手,他的君位才能稳固。
然而不等蒯聩安排亲信去对各卿动手,生怕步了公子公孙们后尘的卿族们却抢先发难了。
“公叔氏,太叔氏,孙氏,还有逆党魁首石圃,联合工匠、商贾、国人暴乱!”
唯一站在蒯聩这边的,还剩下一家北宫氏,至于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