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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节

春秋我为王-第6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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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赵氏少府的税收就会下降。若谷物价格太低打击了农民,农民就会荒芜土地,就会闹饥荒,老朽身为治粟内史,也无法完成上计。遇上灾异,更是雪上加霜,可能会导致民众外逃。”

赵无恤点了点头,这就是后世魏惠王“河东灾、河内灾……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这个疑问的由来了。多国并存的情况下,百姓在此国活不下,完全可以越境跑到别国去谋生,反正地广人稀,别国政府也欢迎。不像后来,到处都是同一个官府,流浪还会被镇压,就只能揭竿造反了。

赵氏现在的官制,已和晋国原有的完全不同,反倒像是秦汉九卿制度,许多官位连名字都一模一样。赵无恤已任命计然从邺城令升任“治粟内史”,属官有太仓、籍田、农丞、平准、均输等,一如其名,管的是经济的重中之重农业。

经济部门还有“少府”,交给了精通数学的计侨,掌工商,以及钱谷金帛诸货币铸造,收入归入赵无恤私人小金库里,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计然身为治粟内史,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赵氏领地广阔,他也能将生平所学所悟一一施展出来。

“所以,粮价不宜高过九十钱,收购价也不可低于二十钱,如此对农民和商贾都有利。但这粮价要如何调节呢?商贾货殖粮食,自有一套自己内在的规律,所以价格随市肆供需而波动。”

“臣的建议是,在适当的时候采购粮食(籴dí),再在合适的时机抛售出去(粜tiào)。如此一来,无论丰年灾年,粮价都能保持在一定范围之内,农商两利。此乃损有余而补不足也,就算真的遇上饥馑水旱,粮价也不会飞涨,市肆物价能够稳定,民众也不会惊慌离散,逃往外国。”

赵无恤听得点头不已,不过这东西,总感觉前世上历史课时曾听过似的。

想了好一会,他终于一拍脑袋。

这不就是魏国李悝改革里的“平籴法”么!

……

不过赵无恤回忆之后,发现计然的重点是通过抛售粮食让农商两利,称之为“平粜法”倒是更合适些。

平粜、平籴,各自出自计然和李悝,两种相隔百年的观点,整体思想是一致的,翻译成现代的语言,那就是:国家用建立一定的粮食储备和粮食价格调节基金的办法,去干预全国的粮食市场,在市场上适时吞吐粮食,以平抑粮价,保护和促进粮食生产的稳定与发展。

于是赵无恤轻咳一声,补充道:“先生此言有理,要我看来,不如就此契机制定一项制度,把好年成分为上中下三等,坏年成也分为上中下三等。丰收年按年成的丰收情况,让官府收购多余的粮食,防止商贾压低粮价;歉收年则按歉收的程度,官府拿出收购的粮食平价卖出,防止商贾哄抬物价,造成恐慌……”

这就是“平籴法”的内容了,赵无恤现学现卖,让计然颇为惊异。

细细想来,平价售出,的确比按照市场价格波动被动调节更为具体,可操作性强,更能显示官府的铁腕,表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过此法比起计然的“平粜”而言,对商贾就没那么友好了,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就计然内心而言,他对农业这边更看重些,这也是下意识将商贾称之为“末”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商业不重要,只是在灾异将至,两相取舍时,必然是先保农业。何况他作为治粟长史,搞好农事才是他的本职……

于是计然应诺,下去以后将按照赵无恤的建议,对此法进行修改增补,争取在秋收后落实下去,用今年丰年的积蓄,应对明年可能到来的灾荒。

他心中也不由感慨:这位主君领悟能力竟如此之强,真是令人又惊又喜,因为一般的国君卿大夫,关心的只是今年能收多少担粮食,能不能增加赋税多收一点。要么就是逼迫治下民众打猎、伐木、捕鱼去售卖好创收。很少会像赵无恤这样,靠改进农业技术增加粮食,靠纸、瓷器等有技术含量的手工制品财源广进。

这也是赵氏能“穷兵黩武”的原因,换了别国,早已民有菜色了。

……

而赵无恤这边,就只能心疼一下明年必然减少的少府收入,和因政绩降低而发愁的计侨老师了。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是,虽然赵氏的工商业看上去红红火火,可就算赵无恤再发展个几十年,中国依然是一个以农业为根基的文明,任何脱离时代生产水平的“进步”“萌芽”,都是空中楼阁。这是秦国靠单调乏味的“农战”就横扫在商业、物质层面上更先进的六国的原因。

因为他们抓住了根本,握紧了这个文明赖以为生的命脉。

所以,以军功地主和小农经济为基础的赵氏政权,粮食价格必须有利于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有利于农业的发展,绝不能以损害农民的利益为代价!

当然,赵无恤也没有像后世秦晋法家一样,对商贾深恶痛绝,毕竟整个北方的贸易权都掌握在他手里。他让子贡以曹国陶丘集散楚、陈、蔡、宋、吴、鲁国货物,等卫渠建成,濮阳也能集散晋、鲁货物,留给临淄和新郑的贸易份额将变得屈指可数。

加上猗顿的官派商队控制了对代北胡地,上郡戎狄的贸易,太原成了北方一都会,占据了牛马、皮革交易的大头。而莒国琅琊那边,晒盐法也在悄然替代煮盐法,有望打破魏氏、齐国对食盐的垄断。

说白了,他赵氏就是这时代最可恶的官商,一个一只脚还踩在封建时代,一只脚却踏入君主专制的古代托拉斯。

所以赵无恤并未走极端的“上农除末”路线,以农业为主,工商业为辅,多重所有制经济并存健康发展,才是王道选择。

何况计然那条“开源”的计策,还得依靠大小商贾来实现呢!

俩人站了良久,也有点乏了,便坐到了田埂上,身为晋国上卿,赵无恤也不嫌脏,盘起腿来就往下追问。

计然道:“上卿已强制在鲁、卫、莒、泗上诸侯间使用赵氏五铢钱,取代之前种种杂币,成为列国的唯一货币。此外韩魏、宋、中山、北燕、齐、郑等与赵氏贸易往来密切的邦国,五铢钱也极为流通,几乎成为贸易标准货币。如今晋国铁矿遍布,兵器和农具不再需要大量铜锡,何不将储藏的铜锡大量铸币,再用这些铸币,从韩魏、中山、北燕、齐、郑等国以超出市肆的价格购进粮食呢?”

“今年是丰收年,而列国、二卿对粮食的储备调控又不太重视,境内商贾贪图利润,必然趋之若鹜,输粮入赵,如此,则府库可自足……”

赵无恤拊掌而笑:“先生此计,可是有点‘损不足而补有余了’!”

不过这种损人利己的方法,他喜欢。在没钱可用时,飞印标准货币去坑别人,而且还没国际货币组织来为难他,想想都带劲。

明年可能会降临的灾异,对赵氏而言不仅是一次考验,或许,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901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邺城,可以说是一片全新的土地,在大量故绛移民到来前,几乎就是一张白纸:麋鹿奔跑于野,在河北平原上留下他们的蹄印,漳水内满是肥美的鱼虾,渔户们日夜不停地捕捞都捞不完,岸边土地肥沃,却没有种粮食,而是长满了微草和野花。

这里没有根深蒂固的大贵族,没有归属繁杂的田地,所以赵氏政权的改革在这里进行得最为彻底,也最为迅速。

首先,井田制被正式废除,赵氏官府在新开垦的田地上“开阡陌封疆”,土地以百亩为单位,分发到各个家庭手里。

赵无恤亲点邺城为新的都邑后,大量兵卒驻扎,在暴力独裁的压制下,大刀阔斧的改革得以顺利进行,没有遇到太多障碍。但无论是原本那数千户当地人,还是新迁来的数万移民,心里未尝没有抱怨。

当地的豪长、三老早在六年前,赵无恤征邯郸途径此地时,便见识过他的雷厉风行,那些个被投进浩浩漳水里淹死的女巫的求饶和惨叫,还留在他们记忆中。所以当井田被取消后,他们心里滴血,却不敢抗议。当大量移民涌入,占据了原本被他们划在自己地盘里的山川、湖泽,将其化为农田时,他们明面上认同“邺城百里之内,一切土地所有权归赵氏分配”,目光却充满敌意,总感觉移民是外来的小偷,偷走了属于自己的财产。

至于移民,在迫于刀剑的顺从下,何尝不是怨声载道。

虽然赵氏在强迫他们迁徙的过程中,派了兵卒、辎车协助,还在沿途设置医馆和粥棚,尽量保证不要死人,也避免了很多人水土不服。

但到了邺城,看着一片荒莽的陌生土地,以及最初一年略显窘迫的生活,让大家都开始怀念起故乡来,他们纷纷望着西面高高的太行山,唱道:

“忧心慇慇(yīn),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逢天僤(dàn)怒。

自西徂东,靡所定处……”

可搬都搬了,还能怎样?中人之家的民众只能嫌弃地看一眼新田地,叹了口气,省着吃官府发下来的粮,男人拉犁在前,女人捧着种子在后,赶紧在新土地上播种,等待秋天的丰收。

这还没完,随即,一个晴天霹雳降临了。

五万故绛移民的涌入,让他们成了这里的主流人口,开始迁徙时,各氏族抱团移动,计划着到了地方后,也要聚族而居。然而来到邺城后,他们却傻了眼。

因为赵氏的律法明文规定:“禁止大宗小宗,昆父兄弟同室居住”!乡吏挨家威胁说,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将取消三年免税政策,并在来年加倍征收户口税!

这种强制推行个体小家庭的做法,是赵无恤跟商鞅学的,可以增加户税,扩大国家赋税和兵徭役来源。还可以将抱团的各氏族拆分得支离破碎,让他们失去反抗官府的可能性,也能杜绝强宗大族在这片新土地上快速出现。

然而,这种移风易俗,对于喜欢三世同堂,喜欢大宗小宗相互依仗的故绛移民来说,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为了免税,为了不被惩罚,背井离乡的氏族大宗开始自我分裂,分散到邺城各地,但对这种新的生活很不适应。没有宗族兄弟庇护终究少了点安全感,看着陌生的邻里满腹狐疑,他们又开始用诗歌来表达自己的哀怨不满。

“绵绵葛藟(lěi),在河之漘(chún)。

终远兄弟,谓他人昆。

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而让当地人和移民都感到咬牙切齿的,当属邺城“臭名昭著”的“十二渠”工程了。

……

在赵氏官府看来,十二渠的挖掘,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这是由邺城和障河的地理决定的。

漳水河在太行山崇山峻岭间曲折穿行,有高山阻挡,漳河水不得不蜿蜒前行。但当它冲出高山,进入邺地平原地带后,水流就分散开来,沉淀的泥沙日积月累形成扇形冲积平原。

这些泥沙十分肥沃,特别适宜农作物的生长,邺城理应人烟稠密才对。但这里时常受到洪水的威胁,每当洪水暴发,万壑奔腾,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冲出高山,向平原一带横冲直撞,摧毁房屋,吞没土地,过去数百年间邺地的百姓只能呼号奔突,四处逃荒,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村落,还不容易繁衍的人口,一场大水便能让这些统统化作乌有。

正是由于对大自然刻骨铭心的恐惧,这里才会让巫祝们乘虚而入,搞活人祭祀河伯。赵无恤沉了巫女,但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需要彻底解决可怕的“河伯”,给它套上枷锁,让它不能再兴风作浪。

而十二渠的挖掘,能完美解决漳水之患。

赵氏工匠众多,不缺这种大型水利工程的设计者,原本“匠人”的职责其一是“建国”,即给都城选择位置;二是“营国”,即规划都城,设计宫室、道路;三是“为沟洫”即规划田畴,设计水利工程。何况还有鲁班和诸多数科计吏,就在赵无恤破邯郸之年,邺城沟渠的规划便出炉了。

工程计划建在漳河出山口,即冲积扇的上端修建十二道低堰,呈梯级层层拦截流水,再在每个低堰的上游的南岸修建一条水渠。

就在当年,第一任邺令成抟便征发当地民众,与数千俘虏一起开始开凿沟渠,花了三年时间,一年修起一道堰,一条沟。三年后,内战结束,故绛移民来了,他们里的青壮才在新家站稳脚跟,播撒下春天的种子,就被第二任邺令计然再度征召,三年时间,把剩下的九条沟渠一一修完,这也是攻代、攻齐、攻秦三战,赵无恤都没用邺地劳役兵卒的缘故。

漳水旁也有小溪、小泽,但从无到有开凿沟渠,工程不可谓不大,民众不可谓不苦。

虽然赵氏也有做宣传,却终归无法传到所有人耳中,这种不知所谓的劳累会让人生闷气,于是当地人和移民难得地同仇敌忾,又有人唱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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