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5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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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鼻……
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远离先君热气还未散尽的尸体,只有公子寿强忍着哈哈大笑,伏在尸体边痛哭。侍卫犁弥长叹一声后,将屋子看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无法出去!直到明日高张进来,让公子寿完成君位的承袭。
但燕姬却是个例外,这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显得格外冷静,她假装悲痛昏厥,在被亲信抬出寝宫坐上步辇后,燕姬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捏着齐侯的印信,朝齐宫大门而去!
第779章 临淄乱(上)
临淄,陈氏府邸。
今夜无月,夜色越来越浓,几欲有将天地吞噬之势。时间刚过三更,悬挂在陈氏府外的几盏孤灯摇摇欲灭,黯淡无光,三重台阶上的朱红大门紧紧关闭着,临淄人都知道,陈乞和陈恒父子不在城中,家中只剩下女眷和几名家臣,所以这里极为冷清。
咕噜咕噜,一辆传车从巷子里拐了出来,停在侧门边上,皂衣的竖人跌跌撞撞地滚下车来,一把勾住门环,不顾一切的“砰砰”敲起来。仿佛府内早有人在等他的到来,只敲了三下,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那来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被人引进府内,门随即便又被匆匆关上。
进入到里面后才会愕然发现,看似平静的府邸之内,却闪着密密麻麻的兵刃寒光!
陈氏家中的院子很大,被布置成了演戏武艺的校场,这里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陈氏族兵坐在地上,全都身披甲衣,手持剑、戟等兵刃。而本应该在东阿前线御敌的陈乞,此时正坐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地与众人饮着酒呢!
皂衣竖人被这架势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穿过兵甲的丛林,长跪在陈乞面前道:“卿士,宫内传来消息,国君已经薨了,夫人遣小人来……请卿士火速进宫,以定人心。”
这是个惊心动魄的消息,一场足以改变陈乞个人和整个陈氏命运的大变故,知道内情的家臣们都面露喜色,唯独陈乞波澜不惊。
此事本是预料中事,陈乞甚至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司马穰苴和晏婴早已经成为骨骸,国、高二守也早该扫进垃圾堆里,在位五十年的国君,压制了他陈氏整整两代人的吕杵臼也终于死了……
他也早已做了周密的准备,宫内有燕姬为内应,城中有鲍氏为羽翼,城外还有随时可以攻入的五千大军,儿子则把守国门,虽然不能阻止赵氏攻城略地,但长城以内,他们休想进来!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高张那边也会很快得知消息,此刻时机宝贵,不能有顷刻耽误,他必须立刻入宫。早一刻见到燕姬,早一刻控制宫廷,扶持自己中意的傀儡,才能安定大局,免生变数。
接下来,就是属于他们陈氏的时代!
“是时候了!”
陈乞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振臂一呼:“陈氏养士三十年,二三子仗义死节,在今日乎?”
院内死士皆呼:“愿为主君赴汤蹈火!”
三更一刻,陈氏府邸的大门忽然再度打开,在打更人惊讶的目光下,数百名黑衣甲士仗剑鱼贯而出,乘着夜色,朝公宫方向飞奔而去。
……
今日夜色阴霾,多云且沉重,这不是好兆头。
王孙胜皱眉看着天气皱眉不已,他是以宾客身份暂居于鲍氏府邸中的,养父伍子胥在夏初时就返回吴国了,王孙胜为他感到遗憾,因为如此一来,他就错过了汶水一战给齐国人带来的震惊和恐惧。
一如王孙胜所料,赵氏赢了,赢得漂亮,赢得齐人瞠目结舌。几年前的雪原一战,他们还能将原因归咎于该死的雪天,可这回,却败得无话可说,齐人的脊梁被干脆利落地砸断,如今他们宁可内斗,也不愿去与赵氏为敌。
按照王孙胜之前的说法,赵氏胜,则东方大局已定,齐国失去了角逐霸权的资格,赵氏将如旭日东升般冉冉向上。他此时去投奔,以楚国王孙的身份,以他对吴国的了解,应该能得到很大的礼遇,甚至实权。
他之所以还留在齐国未走,是因为这边尘埃未定,王孙胜想把齐国的热闹看完,再去赶晋国内战的末班车。
早在齐侯抱病回到临淄时起,他就敏感地嗅到,一场大乱正在酝酿之中,鲍氏府邸的守卫比往常增多了数倍,大街上也人心惶惶,宵禁令颁布,这在不夜城临淄是难以想象的事。
乱,将起于齐侯丧命之日!
今夜,鲍牧以为他安全着想为由,派了许多名竖人和守卫在门外看护,王孙期一笑而过,将所有人遣出门外后,却在室内独自磨着剑。
勾吴宝剑反射着烛光,轻轻挥动,则帷幕轰然落下。
“长剑藏诸深山无人知晓,一朝锋鸣定叫天下色变!”
王孙期满意地点了点头,找出伍子胥在他行冠时送他的那副犀皮甲胄,仔细穿戴在身上,随后一脚踢倒了烛架,看着狂舞的火焰渐渐吞噬居室,他的面容却冷静若处子,只是透着一丝兴奋的狰狞。
“失火了,失火了!”外面人声嘈杂,下人和侍卫忙不迭地抬着水桶来救火,却不防王孙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口跳了出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以他狡诈而好作乱的本性,又怎会错过这场热闹?
王孙胜将阻拦他的守卫推倒,大步迈入鲍氏演武的校场中,出现在也正激励死士,号召他们随自己赶赴公宫“勤君之难”的鲍牧、鲍息父子面前。
在鲍牧父子和数百鲍氏死士惊讶疑惑的目光下,王孙胜握着剑躬身行礼道:“多谢伯父和世兄让小子在鲍府白吃白住这么多日,今夜的厮杀,便是报答鲍氏之时!”
……
“伯父,这是国氏能凑出的钱粮、财物,还望伯父能早日与赵氏和谈,让我父归国。”
国书是国夏的长子,十四五岁年纪,他虽未行冠,扎着总角的孩童发髻,言行举止却已与大人无异,残酷的卿族斗争使得七鼎之家的孩子容易早熟,毕竟他们从小的游戏就是拉帮结伙,勾心斗角。
“只等新君继位,我便立刻派人去同赵氏讲和。”高张这几天下来很疲惫,他使尽浑身解数才说服齐侯收起疼爱小儿子的偏心,以邦国为重一次。也幸好国君乘自己还没糊涂时将陈乞留在东阿、平阴应付入寇的赵军,陈恒也远在河间,否则只靠仅剩的国、高二氏族兵,以及为数不多的公室军队,高张根本无力阻止陈氏撷取政权。
只等新君继位大势已定后,再试图与陈氏、鲍氏达成平衡了,高张默默数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牌,公子寿感激他册立之恩,穆陵关的晏圉会支持他,赎回国、高的主力后,这场危机便能过去了……
可赵无恤会答应和解及赎人么?高张心里也没底,只怕这次齐国要流很多血,汶阳之田怕是保不住了,陈氏侵吞的河间地,甚至于夷仪也可以让出去,也许还能与赵无恤达成协议,共同削弱陈氏。高张不知道的是,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他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失措的大呼将高张从短暂的沉思中惊醒,国书也一跃而起,按着剑警觉地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灰色的晨光正透过窗户流泄进屋,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么?高张心里突然突突乱跳起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是高张一党的大夫秉意兹,他身上满是鲜血,面如土色,匆匆进来后下拜道:“执政,大事不好了,君上已薨,陈氏与鲍氏叛乱,正发兵围攻公宫!”
第780章 临淄乱(下)
齐宫巍巍,位于临淄城西南角,以小城的形式嵌入大城,内部建筑台榭高大,气势雄伟,装饰得富丽堂皇。外部防御工事也修的足,城池比外郭还高,墙垣也厚实。
但看似最固若金汤的地方,也是最危机重重的地方,数百年来,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弑君,无论将墙垣如何加固增高,都无法防止它从内部被攻陷。
公子寿战战兢兢地站在大殿内,胆战心惊地等待外面战斗的结果,他经历了从成为太子的大喜到父亲死去的悲喜交加,再到政变者者兵临宫门的大骇这一历程。
政变是突然发生的,虽然才进入齐宫一天,但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正在和宗伯商量如何操办葬礼,如何给先君一个合适的谥号,政变者突然到来,数百兵卒攻入宫门——公子寿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只在事后才察觉,先君的夫人燕姬不见了!
齐国公室的军队虽然葬送在汶水南岸,但还是保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犁弥组织了一千人分布在宫内四面,却被五百陈氏死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很快就冲过殿前的广场,直奔齐侯寝宫而来。
犁弥见状不妙,让公子寿躲到齐侯杵臼的停尸房中,他则带着虎贲在外御敌。在最前面的百余人叛党中,他看到了许多相识的陈氏族人面孔,当即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之乱,是陈乞搞的鬼。
“犁司马,宫门已经被我掌握,放下兵器吧。”果不其然,在他们被围在殿门外后,一身戎装的陈乞走了过来,开始劝降犁弥。
“卿士是要叛乱么?是要学易牙、竖刁,还是学崔杼?”先君尸骨未寒便发动兵变,这让犁弥心中怒意一发不可收拾。
陈乞笑道:“司马言过了,公子寿之立乃高氏私心,非先君之愿也。司马常侍先君左右,应该知道,君上一直是想要公子荼继位的,我来此,就是想完成先君的心愿,让他能在黄泉下瞑目!”
犁弥对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君上有制,卿在城内私兵不得超过五百,大夫不得超过两百,卿士虽然侥幸攻入宫中,可实际上,在临淄城内,你的实力比起国、高来并无优势。”
“是么?”陈乞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司马是想等高子来救?只可惜,如今连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
陈乞说的不错,因为是陈鲍二卿的联合行动,所以他们分工合作,陈乞叩宫门,鲍国则负责截击来公宫支援的高氏甲兵。
此时天已大亮,高张匆匆集合五百家臣族兵后便赶赴公宫,希望能保住嗣君不失,可在抵达西市附近时,就被鲍氏的兵缠住了,一场巷战在西市爆发。
对于巷战,齐国人已经司空见惯了。早在一百多年前齐桓公去世后,在易牙,竖刁等奸佞的支持下,五公子打成了一团,足足战了六十多天,把临淄打得支离破碎。到人死的差不多了,才有空歇下来去给齐桓公收尸,可那时爬出公宫窗外的尸虫都快化茧成蝇,满临淄乱飞了。
这之后的崔庆之乱,陈、鲍驱逐二惠之役,无不以临淄为战场,打得不可开交。鲍牧、陈乞就是当年的亲历者,这两个老练的政变者有心算无心,早早等在必经之路上,打了高氏一个出其不意,其中鲍牧勉强才带上的王孙胜更是勇猛不已,使出那套在吴国学的剑技,可以一敌十。
战斗本来是一面倒的,可随着小国书也带着仅剩的国氏族兵赶到,却隐隐有翻盘的迹象,毕竟鲍氏之兵不以善战出名,国、高族兵中却有很多技击。
就在这紧要关头,却有国人加入到战团中来了。
以往历次政变,国人基本都是中立的一方,可这一次他们听到打斗声出门一瞧,却正好听到各家派来的人在大声求助。
对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平民的国、高二卿求助,他们嗤之以鼻,对鲍氏的求助,他们同样无动于衷,唯独对陈氏,勾起了他们的一些记忆。
陈氏的豆、区、釜三种量器,都加大了四分之一,钟的容量就更大了。从陈无宇开始,但凡遇到临淄人借贷,就用私家的大量器借出粮食,而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高唐山上的木材运到临淄市场,价格不比山里高;东莱的鱼盐蛤蜊等海产品,价格也不比海边高。在齐侯杵臼统治末期,百姓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国君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加上刑罚泛滥,国都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临淄人有了痛苦疾病,在国君和国、高二卿处得不到安抚,只有陈氏愿意出财出力安顿他们。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伪善,但三十年如一日地做下来,就成了真正的行善,而且是惠及两代人的大善!祖父临死前会对孙子说陈氏的好,母亲下葬后儿子会擦着眼泪说多亏陈氏相助,否则连一体面的葬礼都办不了。
于是三十年下来,临淄民众虽然名为国君子民,可他们最底层的那些人,拥戴陈氏如同父母一样,归附陈氏像流水一样。
陈氏若亡,谁来抚恤临淄受苦受难的穷困百姓?
齐侯可以死!陈氏不能倒!
所以在陈氏旗帜的号召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阵营。
让高张瞠目结舌,让鲍牧不明所以,让王孙胜记忆犹新的一幕发生了。战局正酣时,临淄的国人纷纷从家里拿出农具、武器,倒向陈、鲍及诸大夫一边,他们全民皆兵,集结了整整万余人,半个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