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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春秋我为王-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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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符离拜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未自我介绍,便缓缓一拜:“在下张孟谈,见过君子。”

张孟谈!

不同于面对乐符离时的雍容,赵无恤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方才此子三言两语帮赵无恤解围,就让他刮目相看,但无恤始终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孟谈!

这么说吧,在前世所知道的历史上,张孟谈之于赵襄子,就如同张良于刘邦,诸葛亮之于刘备,道衍和尚之于朱棣。

在历史上,当知伯权倾晋国,逼迫赵襄子献出领地时,赵襄子采纳了张孟谈的建议,奔守晋阳。从而有效地抵挡住了知韩魏三家联军发起的进攻,使其久攻晋阳城不下。

知伯决水灌晋阳,导致这一坚城危在旦夕,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赵襄子也打算肉袒出降。

这时张孟谈极力劝谏,献上了奇计,他只身深入到韩魏营寨中去,暗地游说韩虎、魏驹联赵反智。由于张孟谈机智善辩,能够准确地利用韩、魏两家与知伯之间存在的矛盾,所以很快便说服了韩、魏两家。于是韩魏赵三家联手杀掉了智伯,攻灭了知氏,开启了战国时代。

可以这么说,三家分晋,一定程度上是张孟谈一出妙计奠定的结果。

鬼才,智囊,肱股,这是赵无恤对张孟谈的评价,也正是他未来最需要的人才。无恤虽然知道后世历史走向,但阵营里多数是一些武夫,或是像计侨那样专精一业,其他方面则并未出众之处。

现在掌控一乡,倒是绰绰有余,可今后当势力渐渐变大后,就缺少一个宰臣式的人物统筹全局,谋划未来。

当然,那是在拿下今年上计第一,分封到万户大县后的事情,若是以他目前一个乡的地盘,就急吼吼地招揽人家,只会自讨没趣,徒惹人嗤笑。

而且看上去,眼前这个和赵无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张孟谈,虽然方才助了他一臂之力,现在却没表现出太多的亲近,而是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亲而不附”,正是方才张孟谈对乐符离暗中所说的,对待赵无恤的恰当态度。因为他们两家虽然是赵氏之党,但却并非委质效忠的家臣,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何况,就算要投效,也得投效未来的赵氏世子,可目前,赵氏四子都有机会,形势还不是很明朗。

然而自觉应对聪明的张孟谈却不知道,从听到他的名字起,赵无恤心里早就决定了:吾之子房,快到主公碗里来吧!

……

第78章 朋比为党

于是赵无恤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回礼道:“久仰张子之名,敢问可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乃祖。”不过,张孟谈有些奇怪,他也才刚进入泮宫半年,哪来的什么大名可以让人久仰?

张侯,又名解张,是张氏始祖,他是晋文公之臣,介子推密友。

而张老,和乐王鲋一样,也是无恤曾祖父赵文子的党羽。

不过,和乐王鲋的贪婪相反,张老,却是一个极为廉洁的贤人,赵无恤听过,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下宫之难后,赵氏之宫许多地方被堕毁,到了赵文子执政时,这位一向稳重的赵氏孤儿谨慎了几十年,总算熬出头了,心态就有些飘忽。他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宫室,从太行山中运来上好的木料,砍削为房椽后又加以细细磨光。

张老前去下宫,远远看见这情形后,就“不谒而归”,没有拜见文子就转身离开了。文子听说后,便匆匆乘车追上了张老,拦着他说:“吾有不对之处,子亦应当告诉我,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张老回答说:“我听说,天子的宫殿,砍削房椽后还必须用密纹石细磨;诸侯宫室的房椽需要粗磨;大夫家的房椽要加砍削;士的房子只用斩掉椽头即可。”

“备物得其所宜,这是义;遵从尊卑的等级,这是礼。现在你显贵后,却忘掉了义,富有后,却忘掉了礼,都用上天子、诸侯的规格了。我恐怕你不能免祸,下宫之难就要重演,怎能不赶紧离开?”

张老就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劝谏文子,赵文子从之,回到下宫后,命令匠人停止磨光房椽。但这样一来,只打磨了一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匠人建议干脆把它们全部砍掉。

赵文子说:“不必如此,我要让它们留下来,叫后人看到,那些打磨过的房椽,是我这个不义不礼的人做的,以此为警戒。”

这也是赵无恤站在下宫正殿下仰望时,发现房椽一半是精打细磨的光滑平整,一半却是粗糙砍削的缘故。

由此可知,张老的性格,和同时代的乐王鲋相比,全然是两个极端,他们当时就是政敌。不过真有意思,这两个死对头的后代,张孟谈和乐符离,怎么会走到了一起,而且看上去关系还很不错。

赵无恤也知道,这两位目前虽然向他示好,可只是在泮宫中的权宜之计,实际上,他们的家族只会投效于真正的赵氏世子。

招揽人才不能急躁,太过亲昵反倒会适得其反,暂时,还是以朋友情义笼络之吧。

他打定主意后,便与二人谈笑风生。隐隐约约,以赵无恤为核心,加上张、乐、赵广德三人,一个赵氏之党的小团体开始建立起来,虽然仍然有些松散,只是出于一种临时性的抱团。

而另一边,从公族大夫处结束了授课的魏驹,也来到了泮池边的桃林,正在听吕行、令狐博两位堂弟汇报刚才试探赵无恤的结果。

“他居然能胜过阿行,而且箭术离养由基只有十步之遥?”魏驹有些难以置信。

吕行情绪有些低沉:“行无能,请堂兄惩处!”

魏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至于此,阿行你是我宗族中的射术第一,他日勤加训练,定能反败为胜。”

毕竟,魏驹只能想派人试探下赵无恤的本事,而不是想与其为难。

赵魏两家虽然现在政见不合,但只是他父亲魏曼多待价而沽,并非与赵氏彻底翻脸,私下的交往还是要维持的。自从栾氏被灭后,魏氏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和范、中行敌对,尤其是范氏,简直是解不开的仇怨!魏驹也有点想不明白,这次父亲为何不站在赵氏一边反对范鞅。

对于赵无恤,魏驹今日一见,就预感到了,再过上几十年,未来的六卿之中若是有这个人,将会是他可怕的政敌。

要是表兄赵仲信成功当上赵氏宗主,就好了。

虽然这不是他一个魏氏子能干涉的问题,但魏驹此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说服父亲,全力帮表兄仲信拿下赵氏世子之位,将赵无恤死死压制住。当然,这一切都要暗中来推行,万一让赵鞅知道了,反倒不美,而表面上,他还会与赵无恤交游,甚至亲密无间。

毕竟,在泮宫里,他还指望伙同赵、韩一党一同对抗范、中行两家子弟呢。

不过可惜,若是方才吕行能击败赵无恤,那以后在泮宫之中,赵氏就会低魏氏一头,三家联盟就能以魏驹为首了。

……

午后,庶子大夫籍秦依然没有出现,他一边担任着庶子大夫,一边还兼任着上军司马,是赵鞅和中行寅的下属,借口忙于军务,对公学并不上心。只是派了他的幕僚,中士邓飛前来代为授课,邓飛背着手在靶场绕了半圈后,让众少年进了厅堂,传授他们《司马法》和晋国历代刑法。

跪坐在席上听了没一会,赵无恤心里就有了谱,邓飛对《司马法》的研究是比不上王孙期的,毕竟不从事武职,没有亲身经历,总是差了一点什么。但在刑法上,他却是颇有造诣,讲的深入浅出,所以,赵无恤也听得津津有味。

晋国历代刑法,都抹不去两家人的身影,一是范氏(士氏),一是赵氏。

上古刑法,创于赵氏的嬴姓远祖皋陶,唐虞夏商周,法本来是藏于宣室之内,不示于民的,正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所以国人庶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罪,贵族说你犯了,你就犯了,也没有证据可寻,无处说理去。

晋国最初的律法,叫做“士蔿之法”。

士蒍,是范氏祖先,晋献公大夫。士,是职位名,也就是士师,士师之职,古之法官,掌国之五禁,以左右刑罚。

士蒍善于法度,他所创立的《士蔿之法》,成为晋国后世刑法的模板。

其次,是“被庐之法”。

晋文公重耳回国后,于文公四年,作《被庐之法》。当时晋楚争霸,势在必战,晋文公在被庐检阅军队,制定此法,内容符合礼的要求,被列国称赞。

还有著名的“赵宣子之法”。

在赵盾执政时,于阅兵仪式“夷之搜”上颁布,十年前赵鞅在民间收集铁,铸造了刑鼎,上面就篆刻着《赵宣子之法》,是晋国第一部公之于众的成文法。

它同时也是赵氏家法,此鼎目前还放在下宫之中,向全体国人公开。虽然一些古板君子,如孔丘,诟病说赵盾执政时“君不君臣不臣”,所以宣子之法是乱法。但在赵无恤看来,比起重俗礼和一套空话的《被庐之法》,要先进许多,当然,很多方面还有待改进。

最后,是“范武子之法”,创建者为士会(范会),范氏始祖,在以上几项法度中最为成熟和全面。直至到晋悼公时期,仍然要右行辛学习范武子之法,以为国用,这也是晋国目前通用的法度。

恍然之间,又是一阵钟鸣,到了下课时间。众子弟起身,如吕行、乐符离等,就直接转身走了。因为邓飛只是代为授课的幕僚,并非正式的师、傅,地位不如在场诸子。

邓飛在案后静静地收拾竹卷,脸色不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只有无恤和张孟谈俩人,才恭敬地向他行学生之礼,又让他心中略为宽慰。

赵无恤觉得此人还是有些学问的,决定下次前来泮宫,要再带上束修,补上一份拜师之礼。

走出厅堂后,赵无恤婉拒了魏驹邀请他再次同行,去魏氏府上燕飨的建议。

“世兄好意,无恤心领了,但无恤还要去南市逛逛。”

“南市?”魏驹看向赵无恤的眼神,顿时微变,他不由得怀疑起方才自己对此人的评价,是不是过高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再怎么出色,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原来如此,那就告辞了,赵子第一次来新绛,去南市耍耍,也是人之常情……”

魏驹重新将无恤打量了一通,对他的观感降了一级,从“吾之大敌”降成了“小心即可”。

赵无恤感觉到了魏驹态度的变化,他看着魏驹等人远去的身影,摸了摸无须的下巴,这话不太对味啊?发生什么事了?

而张孟谈也在一旁,听了以后,脸色也微微变动,眼中不掩失望。不等赵无恤邀请,他就垂拜告辞而去,不缓不慢地上了自己的马车,竟是显得有些疏离,和之前的“亲而不附”判若两人。

赵无恤更是疑惑不解,自己究竟说错做错什么了?

……

第79章 新绛南市

赵无恤对魏、张二人的态度变化大惑不解,却见黑衣锦服的乐符离单独留了下来,自告奋勇道:“赵子要去南市,符离可以在前引路。”

他看向赵无恤的眼神,却是一种“君乃吾辈中人”的兴奋。

赵无恤将疑惑吞回了肚子里,想着乘日头未落,赶紧去市中办正事要紧,便道:“那就有劳乐子了。”

乐符离的车驾与无恤并行,他很善于言谈,对新绛故旧和近来发生的新鲜事一一道来,跟喜欢声乐酒食的赵广德不谋而合,俩人相识恨晚,一路上倒也不无趣。

进城后,沿着南北大道行进了将近一刻,就到了新绛城南。匠人营国,宫城居中偏北,按照前朝后市的规划,市场一般统一设置在南面,所以无恤以为,应该称之为南市才对,成乡国人门,也是这么称呼的。

春秋时期,城市的基本结构,是一种严密封闭的街区模式。居民区为坊,商业区为市,被严格分开,用墙垣各自封闭起来。这就是传统的市坊制度,直到隋唐之时,才会被打破。

市,古已有之,是伴随着商品经济的需求而产生的,赵无恤前段时间读过的《易·系辞》中就有“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记载。

成邑乡也有市,就如后世农村的“赶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如逢三逢六,国野民众约定俗成,自发聚集,在固定的场所买卖货物,互通有无。无恤为宰后,在他的支持下,成邑乡市就越发的热闹起来,但人口基数就摆在那里,还是赶不上他三个哥哥的乡市繁荣。

下宫则有邑市,要更大一些,但比起新绛大市来说,都只是小虾米。

“市朝则满,夕则虚”,市场白天开放,黄昏休闭,时近傍晚,离市场交易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但新绛市场中却依然热闹非凡。

赵无恤放眼望去,只见这里地方极大,有墙垣,有店铺,有货仓,有专门的机构和人管理。

摊位都是小本生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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