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2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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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扭着袖口,不知应当如何劝解,但心里却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那是来自父辈的支持和爱护?
虽然她也猜不透这强撑腰的背后究竟隐含着怎么样目的……
原来,在认出巫臣在吴国请剑师所铸的少虡剑后,以此为铁证,过去的一切便都能摊开来说了。
屈氏家族起源于楚武王的儿子熊瑕,他官至于莫敖,采食邑于屈地,故以屈为氏,申公巫臣屈氏只是其中一支。
当年巫臣完成使命离开吴国时,将大儿子屈狐庸留下做吴国行人,于是便有了吴国屈氏,延续至今,仍旧是吴国与中原沟通的重要纽带,颇受吴王恩宠。他与夏姬的小儿子则在晋国继承了领地邢,号称邢氏,流传数代人后因为一场争地事件被灭,宗族从此失政衰弱。
时隔八十年后,两个离散南北的宗族后裔终于再次相逢,某种意义上,这都是托了无恤的福。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悲哉堂兄,当年曾有一封帛书到吴国,说将携族人来相会,谁知竟然在半道上遭遇不测。”
在赵无恤和姐弟二人分别讲述完过去发生的事后,屈无忌的目光转向垂目的伯芈,还有挺直了腰杆回视他的邢敖,颔首笑道:“其女美哉,其子梓材,果然是吾族之后。幸而有赵氏大夫相救,才让邢氏得以留存血脉,这么说来,你二人应当称我一声伯父才对。”
伯芈和邢敖看了赵无恤一眼,见他点头认可后,这才各自行礼,口称“伯父”,让屈无忌欣喜不已。
屈氏家族成员素来以模样秀美著称,当年巫臣就是一个美男子,后世又出了个屈原。更别说在加上夏姬的基因后,伯芈模样妖娆,隐隐有几分夏姬的魅力。邢敖也早没了幼稚童子的模样,他长得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叫屈无忌看了点头不已,认定他们的确是自己的族人。
不过屈无忌心中也有疑虑,这对姐弟之前一度沦为他人隶妾,既然为赵无恤所救,他将此事说破,究竟是作何打算?
索要好处?亦或是……
巫臣屈氏在楚国的那一支已经被楚国子期、子反二人所覆灭,狐庸一族孤零零地被留在蛮荒的吴国,虽然备受吴王恩宠,但内心里却是瞧不起典型吴人的。
他们整日穿着冠带容于一群断发纹身之人中,那种“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的感觉自然会格外强烈。楚国是回不去了,在这宗法时代毕竟血浓于水,屈无忌很是惦记着远在晋国的老亲戚,两边失去联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所以屈无忌想着,若姐弟二人的人身依旧受赵无恤束缚,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二人赎走,带到吴国好生相待。他们家族的一个短板就是人丁太过稀疏,连续三代都是独苗苗,并未开枝散叶。屈无忌更是连儿子都没有,为了继承人的事情,他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下他总算松了口气,邢敖被赵无恤培养数年后文武双全,日后可以成为宗族的助力,若是自己一生无子,领地也有他继承。而以伯芈的美貌,则可以用来与吴国强宗联姻,甚至是入吴宫侍奉大王、太子!巩固屈氏的地位。
对了,方才那专鲫也被伯芈的相貌震住了,他是大王宠臣,伍员爱将,太子亲信,若是将伯芈许给他,也不算委屈。
但屈无忌这话到了嘴边,却迟疑了下来,他忽然想起,自家的远房侄女伯芈与赵无恤关系亲密,究竟是何关系?
最后,还是赵无恤点破了这层关系:“伯芈如今在我居室中侍奉。”
“侍奉?”
伯芈羞涩,脸色微红,垂首认可,屈无忌心中大失所望,这和他心中的期许相差很大。
所谓的侍奉,大致是侍女、侍妾一类。他作为吴国这一新兴强国的外交行人,在中小诸侯霸道惯了,如何能忍受自己侄女为人妾室这种事情?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赵无恤看。
于是便有了这尴尬对峙的场面。
无恤也不着急,他接过伯芈为他倒的曹国米酒,抿了一口后淡淡地说道:“大夫莫不是觉得,我这是委屈了令侄女?”
屈无忌硬邦邦地回答:“难道不是?屈氏的女儿,怎能为人妾室!”
他说完又瞪了伯芈和邢敖一眼,没了最初的和善,用后世的话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赵无恤摇着酒盏不答,那一夜温存着实有些冲动,事后无恤也暗悔没把持住自己,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只能硬着头皮善后。今日之事除了想结交屈氏,也存了让伯芈姐弟与亲人相聚的好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接受屈无忌这长辈作态,对他无底线的退让示弱。
他今天来,是想以实力与屈氏相交,而不是倒贴讨好的!
他是高贵的卿族,是封君,是鲁国西鄙说一不二的小司寇!不是上门受气的赘婿!
在这尴尬的间隙,倒是伯芈道:“伯父误会了,父亲已经不幸去世,伯父便是下妾唯一的长辈,君居南海,妾居北国,此事不能事先禀报伯父同意,是下妾之罪也。但下妾与阿弟最初为人殉奴,幸而君子解救,他不以隶臣待之,而是让我恢复了本姓和贵族女子身份。下妾无以为报,所以自荐枕席,侍奉在君子榻前,已经心满意足,还望伯父能够应允。”
说完她朝屈无忌郑重一拜,既然姐姐都红着脸出面了,邢敖也一同相劝。
“阿姊之言句句属实,还望伯父不要责怪。”
但屈无忌还纠结于屈氏女儿为人妾室的面子中,直到无恤也缓缓开口解释。
“君父之命,媒妁之言,小子与宋国卿族司城乐氏已经有婚约,所以能给伯芈的名分只能是滕妾。之前不娉而奔,已经大为失礼,如今还望大夫许嫁,为我二人做个见证。我虽然不才,但年方十六,已经是鲁国大夫,晋卿之子,三邑六万民众之主,麾下虎贲千余,日后当不会委屈了她。”
无恤最后一句话让屈无忌醒悟过来,细细一算,伯芈做无恤妾室的话,还真不算委屈。
赵无恤现在和他职守、爵位相当,按理说吴国是大国,鲁国是小国,屈无忌应该比他高出一头。但实际上赵无恤的领地更大,出身也更高,他虽然是庶子,但卿族毕竟是卿族、屈氏能与晋卿赵氏这种千年家族联姻,相当于是高攀,尽管只是滕妾的地位,但也可以接受。
而且看来伯芈颇受宠爱,赵无恤不仅让她与自己相认,而且举止间也十分和善,绝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妾。
更何况,如今赵无恤在四渎之间混得风生水起,屈氏的使命就是联络中原,大王和太子颇有北上之志向,日后他说不定也要仰仗于无恤,两家若是结亲,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屈无忌发挥了行人这职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色,重新露出了笑容。
“本想试一试子泰与侄女的情意,果然匪石匪席,不可转亦不可卷,愿我两家情谊也能如此!”
屈无忌对静静看他反应的赵无恤口称恭喜,并愿意作为伯芈的家长,许嫁见证,让屈氏与赵氏结两家只好。
赵无恤却从他这句话里想起了乐灵子,顿时一阵心虚,不过很快恢复了镇静,颔首道谢。
屈无忌笑着解下腰间的佩饰:“侄女已经及笄,我却漏了礼物,这块玉佩,便是迟来的贺礼了,至于嫁妆等我回到吴国,再补上不迟。”伯芈千恩万谢地接过。
这是个聪明的选择,因为无论屈无忌愿意与否,结果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伯芈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便是邢敖,还有赵无恤手里那把少虡剑。
……
在屈无忌想来,伯芈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事不可为,但那柄祖传的少虡剑,他是一定得要回来的!
但无恤却先一步开了口,堵死了他的说辞。
“名士之后不能埋没于厩苑,我本想着,要效仿赵成子扶持韩厥之举,将敖培养为一个精通六艺的士人,好留存邢氏的社稷庙宇,这剑,我只是在他成年前代为保管而已。”
屈无忌大喜,直起身子道:“善,既然如此……”
然而赵无恤却打断了屈无忌的话,而且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让屈无忌钦佩不已。
无恤指着邢敖道:“这两三年我是看着敖长大的,他如今虚岁十五,我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行了冠礼。屈大夫,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从晋国出使归来后,吾等便为敖行冠礼,何如?这把少虡剑乃是邢君子灵所铸造,之后一代传一代,传到敖的父亲时流散,待他及冠之后,我将亲自交还!”
“之前邢敖由我监护,但如今既然他与大夫相认,那自然得接受亲长的教诲。冠礼后,就让他随你回吴国,跟在身边聆听教诲,也作为你我两家联络的中介,何如?”
屈无忌巴不得这样,答:“可。”
“还望大夫能好好教导之,正如诗言,匪面命之,提其耳正。敖,你也要多向汝伯父请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
“邢敖遵命。”
屈无忌这下是彻底心服了,对到手的名剑,一般人都是占为己有的心思,但赵无恤说归还就归还,这气度很了不起。他相信赵无恤的本心就是如此,从始至终都是在为伯芈、邢敖姐弟着想,顿时坚定了结交的想法。
“固所愿也!虽然伯芈在赵,邢敖随我去吴国,但我两家的姻亲便从此结下了!”他当场划开手臂与赵无恤歃血为盟,这将是此行,他在北方结下的第一位盟友!
这事情最后落了个皆大欢喜,也是两全的结局。
这场结盟带给赵无恤的好处极多,屈氏在吴国呆了四代人,对吴地的外交、经济情况极其熟悉。有了这个奥援,就能为赵氏商贾在吴国的商业活动提供方便,以后向吴国两淮、群舒的贵族们购买铜、锡、皮革,以及向江南倾销领地的商品,就有了引荐的人!
派邢敖去吴国,则是赵无恤放出的长线,在那个新兴的强国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一方面帮无恤在寻找擅长水战之人,来大野泽帮助他训练舟师剿灭盗寇,另一方面可以帮他结交兵圣孙武。
从大局上看,赵氏能给屈氏在晋国的出使行方便,屈氏则可以让赵氏与吴国相交,结下一远方强援。相隔数千里,短期看效用不大,但若是心怀天下者,一定能明白,此所谓远交近攻也!
无恤记得,老吴王也没几年好活了,夫差就要上台,他的好基友勾践也即将崭露头角,原本的历史上,未来几十年是吴越做主角。
吴越春秋,南国最波澜壮阔的时代将到来,多少男儿血,多少英雄泪,多少壮怀激烈,多少河边枯骨,多少美人离殇……
既然来到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他赵无恤自然不会甘于寂寞,做一个局外人!
第376章 棋走边角
就在屈无忌和失散多年的“侄女侄儿”认亲,人人皆大欢喜之际,发生在竞技场的刺杀案也水落石出。
但矛头的最终指向却出乎众人意料,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晋国使节团!
曹国人在查实那刺客身份后惊呆了一片,这个结果却在赵无恤的猜测之内。
原来,持弩刺客之所以能避开检查,是因为他混在晋国公族大夫、上军司马籍秦的卫队里,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使者的卫士携带武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于是疏漏便发生在这儿了。谁能料到在蹴鞠比赛正激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滚动翻腾的皮毬上时,这名本应守在籍秦身边的“卫士”竟然借口小解,悄悄挪到了射程之内,对准赵无恤射出了一支毒箭!
若不是吴人专鲫情急之下拔剑示警,而穆夏和田贲两人护卫得当,子贡布置的武卒从甬道里出来得极快,后果将不堪设想!
得知晋国使者卷入此事,曹伯又惊又怒,连夜传唤嫌疑人籍秦。面对曹国司寇反复彻查的结果,还有那刺客的尸体,籍秦倒是没有推说不知,痛快地承认这是他的人,接下来却对刺之事一概否认。
他发挥政客的本领大呼冤枉道:“此人乃是半年前来投靠我的晋国轻侠游士,声称会使新式的武器手弩,而且十发九中,所以我的家司马才纳为卫士。他的背景我派人查过,只是新绛城中一个中户之家的恶少年,并无问题,平日也还算忠心,谁知昨日竟然突然发难,做出行刺之举。”
末了籍秦还加了这么一句:“若是曹国的司寇和赵氏大夫不信,大可派人去晋国彻查。”两手一摊,仿佛自己真是清白的。
籍秦虽然向赵无恤再三抱歉,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连那刺客的身世,他也刻意掩盖了过去,但这反倒暴露了他欲盖弥彰之意。
曹国自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何况证据并不确凿,于是籍谈在司寇署呆了半宿后就被放走,只剩下义愤填膺的阚止骂道:“不用想,能在晋国上军司马的卫队里安插人手寻隙刺杀司寇的,除了上军将中行氏,还能有谁?”
子贡摇头叹息道:“这谁都能看出来,但证据不足。属于籍秦卫队里的唯此一人,其余都是无人能识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