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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春秋我为王-第2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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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人,容易惹事的人。

“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也;博辩广大而危其身者,发人之恶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在柳下季别院里,孔子引用老子的这句话,他现在觉得阚止这人和此话极其切合。但他一向的用人准则就是,有缺陷者只要放对地方,也能发挥才干,回到西鄙后,倒是可以让阚止试着做一个监察类型的小吏。

虽然引发了一场小争吵,但这趟祭拜,赵无恤还是做足了鲁国臣子的范头,惹得邑内那些冠带氏族赞不绝口。

“上马则为勇锐师帅,下马则为礼仪君子。”这便是他得到的士大夫风评。

……

之前说过,阚城的政治地位极其重要和敏感,所以鲁侯和季氏孟氏听闻先君的陵墓无事后,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想赵无恤长期驻留。便在回复的简牍里大赞他此次的功劳,承诺在捷报里的一切要求都会同意,也会追究周边诸邑不发兵相助的罪过,婉转地提醒他可以回新封邑看看了。

无恤见武卒已经休整完毕,再度精神抖擞起来,便在接到鲁城的回应后,带着全军开始往中都走,再转向西去郓城。

十月中旬,在中都粗略修缮过的外郭处,他看到宰予带着一众邑吏和孔门师兄弟前来相迎。

扶着车栏,赵无恤突然恶作剧地想,要是在宰予和阚止这两个撞字的人面前喊一声“子我”,究竟谁会先答应?

但靠近之后,他却发觉宰予脸色有些忧色,同时也没有人群里看到扬言等无恤凯旋后,会第一个在此迎接的子路。

子路会说谎,会不讲信用?

连阳虎叛军都会对这种可能嗤之以鼻……

以赵无恤对这个轻侠儒士的了解,哪怕是下起鹅毛大雪,他都是握着长剑等候在此,笑咧咧地追问战事的细节。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能背诺。

于是赵无恤盛情邀请宰予与自己同车而行,待这位代理的中都宰上车后偏过头悄悄问道:“出了何事,为何不见子路?”

宰予擦了侧脸颊的汗道:“好让司寇知晓,子路不在邑中,他和子渊一起,昨日陪同夫子远行了。”

孔子喜欢坐着车到处云游是真的,但他伤处还没全好,中都也百废待兴,居然就出门了?赵无恤猛然嗅到了一丝不妥。

“孔子去了何处!”他语速急促地追问道。

口齿伶俐的宰予此刻却有些结巴和慌乱:“司寇,我也没料到,夫子在接到叛贼公山不狃召唤后,竟然真的去了费邑!”

第349章 孔夫子的局(下)

“孔子去了费邑!”听到宰予的话后,赵无恤心中咯噔一下。

鲁国国土呈一个哑铃状,东国与西鄙宽大,中间狭窄,而费邑正是联接东西的枢纽。费邑位于曲阜以东两百里处,跟曲阜到郓城的距离差不多,那儿靠近齐国、莒国和已经被吴国控制的淮夷地区,位置十分关键。阳虎被逐后,他的党羽公山不狃伙同叔孙辄,据守费邑而叛。

这里原本是季氏的主邑,也是除去曲阜外鲁国最大的城邑,都鄙加一块户口近两万,可以征召数千之众的临时兵卒。因为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挟持了叔孙氏的家主叔孙州仇,还裹挟了千余叔孙氏族兵,所以在阳虎北逃,盗跖撤兵后,费邑便成了鲁国最大的叛党聚集地,也是季氏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赵无恤和季氏、孟氏分配的任务,费邑是交给季氏自己去解决的,无恤对费邑也没什么好办法,同时又想让这座城邑保持现状,好让季氏恢复的不要那么快:季孙斯若缺了此邑,实力减半!

但现如今孔子却受公山不狃召唤去了那座叛城,这是何用意?

难不成孔圣人是要从贼!?

赵无恤简直无法想象,若这是真的,一直念叨尊君守秩的孔子学说,就真成一个笑话了……

……

时间回到三天前,赵无恤正大野泽畔追击盗跖的时候,在中都养伤的孔丘接到了一份从费邑送来的帛书。

“公山弗扰召我,说若是愿意去费邑,便能委以重任,愿与我共谋大事,灭三桓,尊鲁君,我欲往……”

当孔子唤来子路和颜回,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时,颜回倒还好,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而子路则和赵无恤的反应差不多。

他有点不敢相信,正所谓“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鲁侯并不算什么英明之主,但现如今阳虎才刚倒台,鲁国国政稍有起色,为何夫子偏偏要受那叛贼公山不狃的召唤?这还是昔日那个“君有召,不俟驾行矣”,“入公门,鞠躬如也”,教导他们要忠于君国的夫子么?

他当场就炸了。

子路不悦,嗔目道:“夫子虽然说过会在盗患平息后引咎辞去中都宰之职,但就算是无处可去了,也不能委屈自己一定要去公山不扭处!”

他声音很大,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孔子脸上,震得屋子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晃动。

还是颜回淡定地说道:“子路勿慌,且听夫子继续说下去。”

孔子用宽袖擦了擦脸,笑着说道:“公山不狃来召我,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如果有人用我,我就能在东方复兴周礼,建设一个东方的西周,一如昔日的中都……不过由你放心,我此次不是去从叛,我是要去救人。”

“救人?”

“然也,为师要去救被挟持的大司马,救迷途的公山不狃,救费邑的数万民众,让他们免于内战的灾祸……”

对于孔子声称想要乘着这次来自费邑的召唤,去搭救出叔孙州仇,子路可以理解,但叛贼公山不狃为何要救?光凭夫子一人,那些个“从贼”的费人又如何搭救?

孔子说出了缘由。

“阳虎一党的败亡,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我唯独可惜其中一人。”

“谁人?”

“正是费宰,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也作弗扰、不扰),字子泄,他和阳虎一样,都是季氏的家臣,季平子倚重的两大支柱。其为人虽然面相凶恶,但却对孔子比较友善,曾旁听过他讲学,听完后便向阳虎建议抛弃前嫌,请当时还是一介穷士的孔子出仕,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孔丘的举主了。

“其为人知礼,此次针对的也只是三桓而已,和当年想要尊公室而叛季氏的南蒯有些相似,与其他叛乱者有所不同。”

公山不扭大概也想有所作为,所以才派人请孔丘前往辅助。

孔丘虽然不将公山视为叛党,但除却他外,恐怕整个鲁国无人不这样认为,连子路都表示不理解。若是在这个当口上前去投靠,恐怕会被千夫所指,他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儒士之学将毁之一旦,门徒四分五裂。

在盗跖攻中都,于中都城下与他辩驳后,孔子就处于一种精神低谷的状态,但他本是性情坚韧之人,伴随着伤势好转,也渐渐想开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去钻研异端学说,这种方式对自己本身就是有大害处的!

他认为,儒者不一定非得在言语上胜过大盗,只需要守乎己心即可,盗跖狡辩的种种,不必太过在意。

在下定决心引咎辞去中都宰一职后,孔子遗憾之余,感觉对不起中都国人之余,却也像是解脱了一般。这两年在中都的施政给了他巨大影响,他的一些报负不再是载于空言,而是行之于实事,弟子们也得到了历练。那些失败的教训这几天里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同时也开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开始审视鲁国全局了。

“阳虎虽然占据了灌城,但已经不再是最大的祸患,盗跖虽然横行一时,但赵小司寇应该能将他们剿灭驱逐,那么鲁国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费邑……”

刚好在此时,他接到了公山不狃的召唤,便顺水推舟打算前往。

此去非为从贼,而是要效仿子路劝降阳关之举,力劝公山不扭回归鲁国,放还叔孙氏!

“由,回,你二人可愿意随为师东去,此去足足有三百里之遥,即使不停赶路也得半旬时间方能抵达,届时是生是死,为师也说不准。”

子路道:“夫子就算是乘桴浮于海,去东方万里之外的九夷之地居住,仲由也愿意附于尾冀,为夫子划船驾车,何况是数日可到的费邑!?”

颜回行礼道:“颜回也愿侍奉夫子左右。”

于是,一架双马驾辕的车子启程东行,身材高大,面容谦和的孔子曲着伤腿坐于安车之上,依然抱着竹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衣物却颇有些陈旧的颜回静静侍候在旁。留了一脸浓须,腰间还别着长剑的勇士子路手持四辔,目光直视东方。

身后中都墙垣下,是密密麻麻前来为他们送行的弟子,宰予亦在其中。

所以当赵无恤回师中都后,便听宰予汇报了此事。

宰予有些忧虑:“君子不立于危墙,夫子这次以身涉险,我觉得颇为不智啊。”

虽然孔子与公山不狃曾经有点交情,但此行依然前途未卜,尽管号称以周易算卦“百占而七十当”,也就是准确率百分之七十的孔子为这次冒险算了个上上大吉。

“此言差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孔子好气魄,好眼光!”赵无恤却为此拊掌而赞,富贵险中求,虽然用这句话来比喻不太合适,但这才是孔夫子应有的胆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这位能影响中国人思维两千年的人物啊。

孔子的这次冒险一定会得到与费邑对峙的季孙斯赞同,赵无恤若还想继续让孔门诸子效命,就不能出手阻止,只能放任事态发展了。

现如今孔子就凭借一己之力,彻底跳出赵无恤布下的局,幸亏不少有才干的孔门弟子已经入瓮……

……

盗跖在逃离后,也已经回到大野泽中央一个小岛上,此处便是他的主巢穴。他也不甘心做赵无恤养寇自重的棋子,而是开始痛定思痛,反省这次失败的缘由了。

他在之前的对峙中自觉正面打不过赵无恤,便萌生退意,让手下数千盗寇分批撤离,他自行断后,孰料赵无恤的兵卒徒步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最后还是被咬住了尾巴。南湖边上一场恶战,盗跖被部属强行推上船只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湖边千余精锐为他喋血而战,杀敌近百,自己也损失过半,不过至少让赵无恤知道了,盗跖之徒可不是鱼腩!

虽对赵无恤念念不忘,想要立刻反击复仇,但部众疲惫,士气已夺,盗跖也只得作罢了。这一日,他唤来群盗中的众“师帅”“旅帅”共聚一堂,对他们说道:“二三子,此次初冬的劫掠,我军以九千之众,却被赵氏子千余人陆续击败,尔等想过是为什么没有?”

群盗们面面相觑,这便是盗跖能一跃成为“将军”的原因了,他会分析时局,会总结教训,而多数盗寇只会抢完今天不想明天。

过了半晌才有人怯怯地说道:“是邾娄不听将军之言,先遭惨败,让吾等不得不直面赵无恤强军。”

也有人接口道:“是阚城城坚,吾等攻城器械不足,故而久攻不下,加上赵无恤狡诈,夜袭无果,才给了他机会!”

盗跖摇了摇头,说道:“汝等说的这些都对,但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些。”

“我被众人拥戴为将军,统领群盗已经数年,最初时既无卒伍,部众又不识旗鼓,更别说队列阵法!虽有一万之众,却形同乌合,军中夹杂大量妇孺,连邑兵都打不过。”

群盗基本都是逃亡的农人,乃至于一直生活在此的野人,基本没有卒、伍的编制,只有按照统属不同,划为大泊、小丘这样的区分,打起仗来一窝蜂地上,一窝蜂地溃逃,很明显是不利於作战的。

“但现如今,我用在鲁城时学得的兵法进行整编操练,临阵接敌,妇孺难起大用,于是将妇孺和丁壮分开,妇孺独自成营,留在巢穴中,而以丁壮为作战之主力。之后又编卒伍、教旗鼓、练队列,从卒九千,论军力不可谓不强,邾娄死后号令不可谓不一,平日里我亲自带着攻击邑兵也如虎逐羊。然而碰上赵无恤,却遭到如此惨败,正面不敢与之对敌,撤兵后被追上痛打,我觉得不是他无法战胜,而是吾等在战法上出了问题。”

“战法?”

“对,纵观赵无恤此人,和寻常将领颇为不同,他不喜欢用车兵,而是用轻骑突击,配合各兵种列阵使用。棘下之战、甄之战、中都之战等,都擅长以堂堂正正之师列阵决战于野外,配合部分奇计,所以才能战无不胜。而吾等虽然也有编制,但阵型松散,性情跳脱,我想要像对付其他鲁兵一样与他正面决战,就好比以我之短,击敌之长,焉能不败!”

群盗们对此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无恤如今已经雄踞大野泽之西,今后少不了要与吾等为敌,我打算用当年吴国孙武和伍员击败楚国的方法对付他!”

“孙武、伍员的战法?”伍子胥复仇的事迹流传甚广,连群盗中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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