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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春秋我为王-第2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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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恤心里其实是有个人选的,可惜他在武卒里资历太浅,而且因为背影关系,也不能完全放心地使用,只能缓一缓。

在算了算收获和损失后,赵无恤便开始连夜写了份简牍。

他在送去中都的捷报里统共讲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向鲁侯报捷。

赵无恤在简牍开头写道:“下臣赵无恤再拜言,剿盗大胜,阚城之围已解,先君陵寝安好!”

他将战争的经过简略地写了一遍,把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以突出武卒的功劳之大,付出之多。若无武卒,则盗寇必将横行鲁国,若无武卒,则社稷宗庙不保。

第二件则是诉苦告状。

赵无恤大谈武卒是此次剿寇的绝对主力,同时强调他以小司寇的名义号召邻近的各位邑大夫、宰、司马前来驰援,孰料只有高鱼大夫响应。这次之所以没有完胜,盗跖之所以逃脱,罪责全在消极剿寇的大夫和邑吏们身上,与他赵无恤无关。

如此一来,赵无恤就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去了,盗跖回到大野泽后,若是小心蛰伏还好,可一旦再次出击劫掠攻邑,鲁侯和季氏、孟氏慌乱起来要清算的,就是这些个不助邻的城邑。

自此以后,只要北有齐国、阳虎,东有费邑公山不狃,南有盗跖。鲁城的大人物们对数年来唯一一个有能力将盗跖打跑击溃的大夫赵无恤,只能继续倚重下去。

第三件,则是顺着前文的铺垫,开始给有功之士请功。

鲁国虽然卿大夫乃至于陪臣专权,但爵位还没有完全乱套,非得鲁侯盖个戳子才算完事,才算合乎礼法。而鲁侯也一向配合,只要过分不超出规格的,基本都会一一同意。

赵无恤如今是中大夫,也能吆喝起一师之众,他打算让几个手下水涨船高,得到应有的奖励。

心中先思量好了虞喜、穆夏、田贲三名此次剿盗作战最大功臣的职位,还有有守境之功的虎会的赏赐后,赵无恤又想起了冉求。

四人都有奖励,那冉求该如何赏呢?

冉求这次负责管辖从曲阜城西征召来的那四百国人,以及他的郓城流民卒班底,虽然顶着卒长的名头,却干着旅帅的事情,总的来看,还干得挺不错!

赵无恤本以为会拖后腿的这五百人在冉求“爱兵如子”的激励下咬牙坚持着,他们在中都之战时拾遗补漏,也有不少斩获,一路上护送辎重没有遗失。而盗跖夜袭的那一晚,冉求更是充当了赵无恤副手,进行庙算料敌,无论是扎营之法,还是应对之策都很有见地,这是其余几人无法办到的。

于是赵无恤就索性将冉求提拔为假旅帅,“假”,也就是临时的,但爵位没有提高。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冉求在武卒里资历太浅,不适合太快和其他人平起平坐乃至于后来居上,试行半年再转正不迟。

对赵无恤的这个任命,冉求是很感激的,除去知遇之恩外,他还敬佩赵无恤的带兵才能,也有意偷师讨教,自然是更加感动涕零了。

于是他也倍加努力,带着手下们帮阚城清理城外的盗寇、邑卒尸首,以免发生疫病。

……

武卒从九月末离开入廪丘后,先定鲁城内乱,随后击盗寇,连续不断地征战了半个月,奔驰了数百里杀伤与自己数量相当的敌人。兵卒都疲惫了,赵无恤也累得够呛,他们都急需休整。

趁着捷报送去鲁城,等鲁侯和季氏做出反应的空隙,赵无恤就带着他们在阚城休息了两天,也能提防胆大包天的盗跖反扑,同时商定下一步的行动。

阚城的军民都十分感激赵无恤率部驰援的恩情,在清理过杂乱的街巷后便邀请无恤进城,设酒摆宴,尽地主之谊。

赵无恤没有带太多人赴宴,武卒众军吏多半留守军营,只有贴身护卫的穆夏随行,陪坐的多是邑吏和地方氏族。

邑寺院中有棵大槐树,树下布了两列案几坐席。

两侧席上站满了阚城邑宰、司马,还有在阚陵专门负责“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的祭祀官小宗伯等人。在他们的肃立注目下,鹖冠红缨,穿一身洁白深衣,上面玄鸟纹飞舞,腰带名剑少虡的赵无恤迈步入场,他也不推脱,直接入主了上席首座。

这是他理所应当的位置!

不过想来也让人感慨万千,两年前,他还是赵氏一个无名贱庶子,大一点的饮宴不喊他参加,去了也是坐末席的份,不小心失仪了就会受罚。以至于一些晋国卿大夫得闻赵无恤这个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赵鞅还有第四个儿子?”

想到这里,赵无恤不由好奇,今天坐在末席的又是谁来着?

他目光瞥了过去,所到之处人人垂首避开,不敢直视!

末端的筵席上,却是一位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结圆髻,戴镶玉小冠,穿深衣华服的贵族少年。全场唯独此人没避开无恤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才礼貌地垂下头,行了一礼。

“此子倒是大胆。”

无恤收回目光道:“盗寇已经被逐出,可庆可贺,数日鏖战,民众和兵卒都有不少死伤,宴前先敬他们一盏酒罢!”

他自行举起酒盏,浇到了地面上,众人相觑后纷纷效仿,末席那少年愣了片刻后亦然。但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手竟将少年憋了好久想要献上的一首庆功诗噎回去了,只能思索要不要赋一首哀悼的丧诗。

这少年名为阚止,是阚城邑宰之子,年方十六,在邑中素有年少聪慧的名声,他博闻强记,常常辅佐阚城宰打理政务。往常但凡阚城大一点的饮宴,他或舞蹈,或赋诗,或评点政事,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可今天,他却只能在末席上陪坐,眼巴巴地看着一位和他同龄的少年高居主座。

“司寇胜后不忘死者,实在是仁德之至。”放下酒盏后,在场众人的奉承声立刻就跟上了。

赵无恤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落座后,众人才敢次第入席,他虽然年少,这半月拼杀带着的杀伐之气却让所有人都俨然不敢直视。

那不怒自威的卿子范,那连日厮杀带上的淡淡杀伐气,连以往自命不凡的阚止都有些自惭形秽。

“大丈夫当如是!”少年心中如此思索。

此邑被围多日,一朝解围,邑中军民欢腾,尽管因为大战方休,仓促间难以置办盛宴,所以酒水菜肴比较简单。但遥闻着邑寺外民众们的欢呼热闹之声,参与酒席的众人心情都很不错。

等到饮宴将结束时,阚止也被父亲拉着,去向赵无恤敬了一杯酒。

鲁国薄酒喝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看到阚邑宰陪着笑,拉着那末席的少年走到跟前说道:

“犬子名止,擅长击剑,对鲁国典史、还有案牍琐碎之事也颇为娴熟,若司寇不嫌弃,小儿愿附尾翼,在司寇官署中做一名笔吏,好让他继续家业父职前历练一番……何如?”

第348章 孔夫子的局(上)

过去两天里,平日没少在祭祀香火里捞油水的阚邑宰已经私下里给赵无恤递了不少好处,以求无恤为他丧师被围的罪过开脱。

另一方面,大概是见盗寇凶猛,之前差点破城而入,而现在盗跖逃窜,虽然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但谁知道下月,明年还会不会来?放眼鲁国,有实力和魄力来解救的也就隔着大野泽的赵无恤了,为了身家性命,怎能不倾心结交?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举动,今日又更进一步,想要以儿子为质,暗中投效了。

赵无恤开始飞快思索。

阚城的地理位置放在鲁国内部来说,并不算关键,但若是站在整个“大东”地区,也就是海岱淮北一带的角度,此处向东向南可以通往泗上小国邾、滕、薛等,还能沟通宋国,不失为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但这地方的政治地位却更为突出,他是鲁国的精神中心,所以不能明面上强取,但可以以保护者的姿态,和对待中都一样,扶持一个亲近自己的主政者。

想定片刻后,赵无恤便同意了。

“固所愿也,小君子如何称呼?”

少年声音清脆地回答道:“司寇,小子前些日子才行了冠,字为子我……”

“子我?好字。”

赵无恤想,这人的字却和宰予取的一模一样,还真是巧了。

他亲切地笑道:“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次虽然追丢了一个盗跖,却得到了一个年轻的贤才,我与子我年岁相当,今后虽有上司下属之别,也不要失了朋友之谊,你不必太过拘谨。”

话虽如此,不过阚止?这名字赵无恤前世倒是没听过。暂且收下,至于有多少能力,以后能扔到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还是运气好捡到个人才委以重任,就看此人实际的表现了。

……

第二天,赵无恤在小宗伯和阚止的陪同下,前往鲁国九公陵寝瞻仰,同时在庙外朝拜诸位先君。

先秦之时,中国人凡事都要先向祖先祈祷,在庙堂祷告总不如直接到墓前祷告好,为了更方便的辨认出祖先墓穴的位置,就在墓穴的上面垒起土丘或种树为标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个土丘就叫做坟头,对于帝王天子与诸侯而言,这就是封土。

春秋诸侯的封土一般在墓穴之上用土石夯筑,使它成为一个上小下大的方锥体,就像倒扣着的一个斗,因为它的上部是方形平顶,没有尖部,所以叫“方上”,也称“覆斗”。

《周礼》云:以爵为封丘之度,与其树数。就是说,按照爵位和职守的等级来确定封土的大小高度,还有在上面种植树木的种类、数量。

年迈的祭祀官小宗伯向赵无恤科普道:“天子坟高三仞(周代一仞为八尺),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

鲁国是诸侯,所以封土应该高十二尺,相当于后世的三米,所以并不显得特别高大,丝毫没有赵无恤之前想象中九个金字塔般的宏伟土丘,跟后世赵无恤去攀爬过的秦始皇陵,那两千年风雨侵蚀后依然有一百多米高的封土堆一比简直不要太袖珍。

小宗伯的职责还有一个,那便是:“辨庙祧之昭穆。”

这位祭祀官倒是颇有鲁国人的特点,那就是总喜欢炫耀自己的礼仪知识:“司寇当知晓,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陵墓葬位自有规矩,自始祖之后,父为昭,子为穆。”

也就是说,始祖的坟墓封土居中,以下子孙分别排列左右两列,左为昭,右为穆。

比如说,阚陵的始祖鲁桓公在中,他的儿子鲁庄公为昭,鲁庄公之子僖公则为穆;僖公孙之子文公又为昭,文公之子宣公又为穆……这样一来,在昭穆的排列中,父子始终异列,祖孙则始终同列。在祭祀时,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定来排列次序,赵无恤并未鲁国公族,甚至不是同族的姬姓,所以只能以人臣之礼遥祭之。

不过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却发现,号称继承了最完整周礼的鲁国依然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有一个违规的例子。

赵无恤回头问道:“闵公陵墓的位置既不是昭,也不是穆,他是庄公之子,僖公之孙,被庆父所立,因为后继的鲁国国君与他并未关系,所以偏离了昭穆序列,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但先君昭公的陵墓为何是这般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宗伯能否解释一二?”

原来,本应该是鲁昭公的葬位处竟然空缺出来了,他的封土堆偏移到了鲁国先公陵寝的墓道南面,怎么看都不正常。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小宗伯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

倒是一路上一直在默默旁听的阚止接过了话头:“司寇有所不知,昭公的陵墓是由季平子主持修建的,他与昭公相互厌恶,两人一度兵戈相交,昭公不杀死季氏誓不罢休。最后昭公失败,被逐出鲁国,他流亡齐、晋,最后死在了外面,至死都没有原谅季平子。季平子也深恨之,于是便在昭公归葬时故意破坏昭穆制度,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

赵无恤还没说什么,却是小宗伯怒了:“子我不能为先君和故执政隐恶,这成何体统,简直不当人子!”

原来他小宗伯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季平子而获得的,于情于理自然要为其不合礼法的事情遮掩。

阚止却没有像一般的鲁国少年一样讷讷认错,而是反驳道:“我听说君子不袒护别人的过错,季平子这件事做的不对,难道小宗伯在司寇发问时要袒护他的过错么?”

于是乎,一老一小出了陵寝后便吵开了,一边吵,阚止还偷眼看赵无恤的反应。

无恤则笑着将他们制止住了,还出言批评了阚止一番,说他不尊老者,却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赵无恤手下有几个年轻的半大少年,不同于在陶丘跟着子贡作事的邢敖,也不同于公西赤的腼腆知礼,阚止的表现欲比较强。他方才不顾小宗伯的身份而与其争论,在赵无恤想来,大概是想在新的主君面前显现自己的独特吧。

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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