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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春秋我为王-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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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鲁国的孔丘也赞同这种做法,孔子一度召唤子贡回国,是觉得那时候他的去留对赵氏没什么影响。但在赵无恤低谷时,孔子反倒支持子贡继续留下。

他在信中说道:“赐,周公曾谓鲁侯伯禽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你与赵氏君子有盟誓,又曾说他待你如朋友,故不可背信弃离。”

所以子贡谨遵孔子教诲,对于赵无恤交付他在陶邑打出一片天地的使命很上心,谁满腹雄心的来,却碰上了一块铁板,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时间。

赵无恤说道:“子贡是受我牵连了,切勿自责。如今曹伯已经对我十分友善,想必建立酒肆,再从下宫贩运赵瓷等事也能步入正轨了罢。”

子贡摇头道:“非也,这陶邑的情势,比君子想象的更为复杂。”

他指着市肆上一些零星的店肆说道:“像在宋国一样购买庄园开设麦粉磨坊的事情,恐怕是行不通了。”

赵无恤他们方才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店肆出售的正是粉食,且口感和新绛、商丘的相差无几。这陶邑不愧是商业都会,各国商贾来往交汇之所,所以信息和技艺传播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既然粉食是搞不了了,那赵瓷呢?”

“无论是赵瓷,还是酒肆,想要开办售卖必须得到市官褚师的批准,褚师又要上报曹国司城同意。君子是否发现,曹伯一旦说起货殖之事,就顾左右而言他,极尽敷衍。”

赵无恤皱眉思索道:“的确如此,从相遇于郊囿时起,我就想和他谈谈此事,但曹伯却一直拖到狩猎结束都没给我机会开口,子贡说其中另有隐情,究竟是什么?”

子贡指着在纤夫拉拽下,从济水以东逆流而上的那些船舸,以及从陶邑西郊驶入的百余辆大车,给出了答案:

“齐商、郑贾,是陶邑中两大商贾势力,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阻扰我探访市坊价格和寻找店肆,还向褚师、司城,乃至于曹伯奉上了贿赂,请求曹国禁锢君子的商贾在此贸易!”

在子贡的解说下,赵无恤可算明白了这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

齐国历来重商,早已出现了专业性的商人阶级,被列为四民之一,管夷吾在年轻时就做过商贩。在管仲“海王之国”的经济改革下,专门设立了商人聚集的乡,商人之子恒为商,世代以贩卖运输为职守。

齐国出产鱼、盐,腌制的海鱼被船只沿着济水、大河运到上游邻国,是不少都邑民众肉食的主要补充手段。盐就更重要了,人一天都离不开,齐国海盐转运到中原各国,曹、卫、宋、郑都要仰仗齐盐鼻息。

这种经济上的优势投射到了政治上,所以他们很容易被齐国拉拢威胁,纵然不参与齐盟,也只能好言好语交往着。只有自产岩盐或有盐池的晋、鲁能一直与齐国对杠。

现如今,齐国的商业主要被高唐陈氏控制。陈氏的商贾在国内贱卖货物讨好国人,在国外却囤积贩卖牟取暴利,他们把海盐囤积起来,等到中原市面上的盐少了,价格必然会提高。齐商就靠这法子成了陶邑市肆里的巨无霸,个个财大气粗。

因为某些缘故,赵无恤现在被陈氏盯上了。齐商传回他在商丘名声大噪,并派人在陶邑开展贸易的消息后,陈氏立刻遣商贾出面贿赂曹国君臣,要求禁锢赵无恤之党在陶邑的活动,子贡之囚,与此也有关系。

“陈氏?”

无恤闻言脸色微沉,有证据表明,刺杀乐祁的主谋之一,就是陈氏父子!

“陈乞父子这是笃定要与我为敌了……那郑商呢,莫不是因为晋郑交恶的缘故?”

子贡再次将郑商的情况缓缓道来。

郑国是春秋时期最为重视商业的国家,早在两周之际就由国君郑桓公直接出面,与商人订下“尔有利市宝贿,我毋与知”的盟约。

历代郑伯和执政保护商业发展,在各国还固守“工商食官”制度时,就开始推行相对宽松的商业政策,其实赵无恤与子贡之间的合作关系,也是效仿他们的。

所以郑商在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同时,积极从事转运贸易,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诸侯间的运输贩卖。

如果说齐商的囤积居奇是利用不同时间物价的差额以牟利,那么郑商的远程贩运主要是利用不同空间物价的差额来赚钱。郑商“负任担荷,服牛辂马,以周四方”,虽然不远千里,辛苦异常,但是他们“料多少,计贵贱,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利润也高达五倍之多。

子贡指着那些鱼贯而入的郑国车乘说道:“郑商中有两支最大,一是远程转运贩卖的弦氏,另一个是攻珠、玉等奢侈品的玉氏。”

弦氏就是弦高的后人,弦高本人虽然在郑伯奖赏他封邑时选择避让,跑到了东夷,但他的族人却有留下来的。

弦氏在郑伯的扶持下越发壮大,他们实力雄厚,且与郑、晋、楚、齐的统治者关系密切,商业活动范围遍布天下,陶邑半数的货物都是这些郑商运来的。

而玉氏则与各国政要关系密切,垄断珠玉等珍贵之物,以为各国贵族服务为主,所以赵瓷走出国门后与之有些冲突。加上敏感聪慧的郑商从绛市、商丘的事情里看出赵无恤手下的商贾子贡货殖手段非同一般,所以十分警惕,便效仿齐商,一同请求曹伯禁锢他们的商业活动。

“原来如此。”赵无恤不由得苦笑,木秀于林后想潜藏其身就不容易了,古人不是傻子,尤其是这些精明的商贾,还会利用权钱交易扼杀新来的竞争者。

不过,赵无恤却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他手下还有子贡这个辩才无双的未来外交官,还是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未来巨贾!

经过一年多来在绛市、商丘的打拼,子贡的眼光和货殖手段都有了很明显的提升。

张孟谈替无恤问道:“既然子贡已经知晓了敌人是谁,那么有何妙计可以破解此局?”

子贡刚来到曹国,就被齐商、郑商联手阴了一把,过了一个月软禁的苦日子。泥人也有几分尿性,他心里窝着火,在被关押期间却未闲着,而是抱着算盘不断推演在陶邑贸易的可能性和利弊,以及应对敌人的手段。

他施施然对赵无恤和张孟谈行礼道:“请君子带赐去面见曹伯,我自然有妙计说服他解除禁锢,瓦解齐、郑商贾对吾等的遏制!”

第265章 鼓励消费

一天后,曹国宫室,一座高台耸立在济水河畔,可以遥望商贾们无帆的木舟在缓缓流淌的水面上穿梭不停。

曹伯阳身穿朝服坐于此处,颇有些不耐地扶了扶头顶的高冠,他正在等待流亡的赵氏君子无恤觐见。

虽然在狩猎时觉得自己与赵无恤“志趣相投”,但无论是有陈氏背景的齐商,还是由郑国官方亲自出面支持的郑商,都是曹伯不愿得罪的。所以曹伯索性采取了拖延和支吾的态度,只盼赵无恤等不耐烦早日北上离开曹境,如此一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

不过在赵无恤允诺赠予他赵氏骏马和独特的四轮大车作为礼物后,曹伯拿人手软,只能勉强再接见一次。

就在此时,有司引领着身穿玄冠白衣的赵无恤上来了,他身后还带着皂色深衣,小步趋行的子贡。

赵无恤站立拱手长拜,而地位更低的子贡则下拜顿首。

“外臣赵氏子无恤拜见曹伯。”

“卫之鄙人端木赐拜见曹伯。”

曹伯宽袖一挥道:“请起,赐席。”

寺人在十步外摆放了一个蒲席,这是接待外臣的中等规格,席是赐给赵无恤的,子贡没有身份,只能在无恤身后站着。

曹伯看着赵无恤和那个一度被他囚禁的商贾,正琢磨着要如何敷衍过去,却是赵无恤先开口说话了。

“曹伯,外臣今日前来叨扰,却是想说说货殖一事,不知……”

曹伯抚着唇上的短须,打着哈哈说道:“正所谓鸡司夜,狸捕鼠,国君和下臣各有其职,寡人只是垂坐朝堂,狩猎祭祀而已,市肆之事一概不过问,都是交给司城、褚师去管的。今日本欲与子泰说说秋狩之趣,谁知你却要和我谈这俗事,孤虽为国君,却也不好去干涉,子泰还是去找司城罢。”

赵无恤心里暗道子贡打听的不差,这曹君果然收了齐、郑商人的贿赂,便笑道:“若是外臣说,此事关系到曹国的府库充盈;事关秋猎冬狩时的车骑数量;事关弓矢之强,狄犬之速,烹饪嘉柔之美,曹伯还不关心么?”

曹伯阳十分不解:“子泰这是何意,可否细说?”

无恤却一笑之后,让身后站立的子贡作答。

子贡恭敬地行礼道:“曹伯,赐两月前经过戎关时,注意到曹国关税只有百分之二。而游览陶市时,又见市肆遍布,商贾云集,胜过新绛、濮阳、临淄,但市掾官收取的市税却极少,仅有百分之五,相比晋、宋、卫各收十分之一的关市之税,简直是仁义之至。难怪商贾们对曹伯交相称赞,也乐意到陶邑来货殖,只是不知道,市税收入府库后,还能剩余多少?”

“这……”

子贡这番话看似吹捧,却直接点到了曹伯的要害处。

他偏头看着被朝阳染红的济水,记起自己的父亲病危时,曾拉着他在这里数木舟的往来数量。

曹靖公的遗言犹在耳旁:“阳,只要济水有商贾的船只航行,曹国的府库就不会空虚!”

虽然管夷吾曾主张:“关讥而不征,市廛而不税。”但各国诸侯卿大夫很难忍住对过境的肥羊下手,在之后的百余年里纷纷增加了关税市税,若不是碍于那些商贾个个都有攀附的背景,早就直接派兵劫掠了。

但曹国历代国君虽然不堪,却一直死守着一条规矩世代不变:关税市税一定要比邻国低,后世子孙不得妄自增加。

因为四渎之间,能作为“天下之中”的地方可不止陶邑一处,这里之所以能让全天下的商贾和货物趋之若鹜,就是因为关税商税极低。

所以曹伯虽然为了敛财置办更多的狩猎器具和养殖猛兽,剥夺了民众对山泽林囿的使用权,他还将地税加到了二分之一。甚至削减了国中小吏们的俸禄,以至于皂吏们纷纷传唱:“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但曹伯却知道,陶市是曹国的立国之本,一直谨遵着曹靖公的遗命,没有对占了都城人口三分之一的商贾和贩夫贩妇开刀。

话虽如此,看着每年齐商郑贾赚的黄金钱帛可以用车载走,自己作为陶市的拥有者,却只能捡他们的残羹冷炙勉强度日,曹伯心中也十分不甘。

可除了对祖训的忌惮外,他也知道若是商贾们绕道他国,曹国必然衰败,连那一丁点商税都收不到,民众无衣无褐,也养不起兵卒,或许明日就会被宋国亡了!

曹伯阳结束了思索,心中又徒然恼怒起来,自己虽然对府库的收入十分不满,可这是你一个外臣,你一个卫国小商贾能问的么?

他狠狠地转过头,正要作怒结束这场谈话,却见那卫商再次一拜道:“赐有一计,可以让曹伯不加税而国用足。”

“不加税而国用足!?”曹伯的愤慨没了,一门心思只剩下如何从子贡嘴里套出这计策。

他身子前倾,态度急切,“快说,请快快说来!”

子贡却垂首为难地抚了抚腿,故作忧郁地说道:“外臣常年来往货殖,风里来雨里去,年纪轻轻便有了风湿之症,这才站了一会,腿都麻了……”

曹伯哪里还管子贡的身份,连忙高声道:“赐坐!快快赐坐!”

寺人忙不迭地摆上蒲席,子贡则施施然行礼道谢,又缓缓跪坐,他还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番冠带仪容,等得曹伯焦虑不堪,却又不好逼问。

子贡落坐后,和赵无恤对视一眼,俩人微微点头,暗道曹伯果然对府库国用十分在意,如此一来,今日之策便成了一半。

他继续说道:“凡海王之国,凭借商贾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至于通货、收税、积财,则可以富国。”

“按照曹国如今的情形,若是维持一百年前设定的税率,则不足以满足曹伯在狩猎、宫室、美器上的花销。可若是贸然加税,则商贾绕道,贸易减小,曹国以陶市立国,无陶则无曹,陶市衰则府库虚,无异于杀鸡取卵。”

随后,子贡又将这个赵无恤说与他听的寓言讲述了一遍。

“所以外臣觉得,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宰割商贾,而是取之于无形,使民不怒,使鸡不死。”

这席话听得曹伯阳连连颔首,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只待子贡说出方法。

说到这里,子贡又停了,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子贡的叙述已经骚到了曹伯阳的痒处,见他不说了,便急得直跳脚,这又怎么了?

子贡叹息道:“惭愧,赐幼时跟随长辈在里闾里叫卖,伤了喉咙,如今只是隔着十步之外说话,竟然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动了。”

曹伯阳拍案而起,招呼寺人道:“为子泰和子贡移席,到五步,不!三步之内,再速速摆上案几筵席,端来琼浆蔬果。”

片刻后,强忍着窃笑的赵无恤和子贡坐到了离曹伯三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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