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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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羊翁作为首席力田,被赵无恤厚待,每日带着子侄们研究如何增长亩产。
众人都说,现如今成乡有三个学堂,一个是计吏侨的“数科学堂”,一个是君子时不时召集军吏们研究战斗经验和教训的“军争学堂”,最后一个,就是这开在田头地间的“农稼学堂”了。
此外,国内外局势也有了新的变化,晋国诸卿都已经回到新绛,开始为乐祁的释放走过场,在公议之后,还要派行人去告知宋国。
国外,齐、郑两国的军队在各自国君率领下,浩浩荡荡,会于卫国边境。
而卫侯元(卫灵公)一方面迫于东边强邻的压力,一方面对晋国也没有什么信任感:卫国在周初大封建时,因为卫康叔与周公旦相善,是最受重视的一国,被封于殷墟,赐民最众。而晋国虽然被封于夏墟,其实只是杂处戎狄之间,地位根本无法与卫相比。
但如今,卫国早已衰弱,常年仰晋国鼻息。他们的故都朝歌先是陷落于狄人,现在又成了晋卿的领地。
当年晋文公争霸时,卫国就背叛了诸姬,投靠楚国,事后国君差点被晋文公鸩杀。到了近几十年,在卫大夫孙林父与卫献侯的斗争里,晋国的胳膊肘也一直偏向孙林父,收容他叛卫,还连带领地一同接纳。
诸姬盟主的吃相如此难看,卫国心中早已不满,而几年前的皋鼬之盟上,晋国还想牺牲卫国利益,在盟誓的排位上将卫国置于蔡国后面,再次引发了卫国的愤怒。
所以卫侯元觉得,再呆在晋国的阵营里,是半分好处没有的,便想要背叛晋国,投靠近几十年间冉冉升起,俨然东方霸主的齐侯怀抱。
若是论起历史,当年还是齐桓公“存邢救卫”,帮助卫国迁都,才避开了被狄人灭亡的悲惨处境。至今在卫国淇、澳一带,国人们还念叨着讲述这段历史的诗篇。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而现任的齐侯杵臼对于卫侯元,也算有恩的。
当年卫国发生内乱,卫侯逃到国都郊外,众叛亲离之下,齐侯却一直支持他作为合法的卫国国君,坚持派遣使节慰问,这让卫侯元非常感动。
如今,齐侯进军卫国,也并非想攻城略地,只是要收他做小弟,把卫国当成进攻晋国的前沿。
于是,两位国君目的相同,又有旧谊,便开始相互递信,眉来眼去地勾搭上了。
然而,与晋国有诸多利益关系的卿大夫们则认为不行,在公议上否决了卫侯的打算。双方僵持之下,素有机智之名的卫侯元就想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他派大夫北宫结作为行人,去齐国军中洽谈,私下却又让人告知齐侯说:“请君侯把北宫结抓起来,再渡河侵袭我国,但沿途切勿侵国人,至濮阳城下而止,卫国诸卿大夫见君侯兵临,定然惊惧,不敢再阻挠结盟之事。”
齐侯听从了卫侯的话,按照这一计策行事,卫国的大夫果然害怕了,通过了公议,于是卫侯便与齐侯在琐地结盟,正式背叛晋国。
憋屈了多年后,在司马穰苴,晏婴、国、高二卿等人的辅佐下,齐侯杵臼终于朝着小霸的地位一步步迈进!
至此,晋国的盟友,只剩下了态度两可的宋国、战斗力不可靠的鲁国、还有尚未回到王城的周天子。
总之,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晋国诸卿决定一致对外,虽然现在国际局势对晋不利,但经过和楚国长达百年的争霸,晋国早已玩出了经验:两个大国发兵直接进行决战,那是迫不得已时才做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只是发偏师骚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将战火引到中立国去,并展示军威,威胁邻国投靠。
但哪怕是这些举措,也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实行。
一方面,是成周的叛乱已经进入了尾声,上军司马籍秦已经带着数师之众南下,晋国支持的刘、单二卿开始发力,若是顺利,这个月就能彻底终结王子朝余党。
所以,晋国打算先送周天子回王城,到时候借着尊王大功,讨要一份讨伐齐侯的王命,占据大义。
在此之前,先让鲁国在后方拖住齐国人的脚步,然后尽快释放乐祁,好挽回对晋国几乎丧失了信任的宋国。
到时候,晋齐各自施展手段,争霸中原的博弈,才算正式开始。
就在此时,赵鞅召无恤到下宫,告知了他一件事情。
“无恤,余将于下月,为你举行冠礼!”
第228章 岁终上计
冠礼!赵无恤听罢,怦然心动。
虞夏商周几千年更替,社会从氏族部落进阶到邦国、封建,工具从铜石并用进阶到铜铁并用。氏族、风俗、名物都有巨大的改变。
但有一点却从未变化,那就是对年岁的重视。
正所谓:“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
尚齿,用后世人类学的名词来说,就是“年龄阶梯制”,人的社会权力以年龄来决定,这种纯自然的因素延续了数千年,直到现代还深受影响。
人们往往会信任老者的话,而觉得毛头小伙不可靠,当职位相同时,必然是年龄长的人更尊。
春秋时的人往往把人的一生划分为数个阶段,当某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从一个阶段进入另一个阶段时,他可以取得在社会上相应的地位、权利、声望。
所以在孔门儒家心目中,贵族理想的一生应该是这样的:
十岁叫做幼,学六艺;二十岁叫做弱,行冠成年;三十岁叫做壮,可以成家立室;四十岁叫做强,可以入仕;五十岁叫做艾,可以穿朝服为大夫;六十岁叫做耆(shi),不必再亲自视事,只用指使属下;七十岁叫做老,可以闲暇下来,给儿孙传授人生经验了。
若是细细观察孔丘的前半生,赵无恤便会发现,他甚至是严格按照这种阶梯进展而活的。
但赵无恤心中却也有疑惑,不是说,男子二十而冠么?自己虚岁也才十五,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赵鞅将那日傅叟的解释说与他听,言道:“汝在成乡所作所为,羞煞无数成年者,所以也不必拘泥年岁,余认可你可行冠便是。”
不过,赵无恤还有另一件担心的事,刚好就在这时候试探试探。
他讷讷地问道:“阿姊年岁长我数月,却尚未及笄(di),是不是会让外人嗤笑赵氏无序?”
成人仪式,男子二十行冠,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可以许嫁。
姐姐季嬴是赵无恤少数软肋之一,他对此一直有些忐忑,不过到目前为止,赵鞅都没给季嬴定下姻亲。而按照原本的历史,这种情况会维持到数年后的战争时期,阿姊最终会被许给代君……
但,这一世,赵无恤打算阻止它发生!
然而,赵鞅听罢,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
按理说,的确应该先为季嬴及笄的,但自己这个女儿,情况有些特殊啊……
他收敛了神色,淡淡地说道:“不必了,如今是季世,礼乐早已崩坏,何况她是女子,汝是男子,不用按照顺序来。你且回去做好准备,余先让家祝卜筮吉日,定下日期后,再广邀宾客,在下宫的赵氏宗庙,为你行冠!”
……
按照礼仪,冠前十天内,受冠者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内无吉日,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然后将吉日告知亲友,及冠礼前三日,又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
家祝为赵无恤选定的吉日,就这么跳了一旬,定到了冬至日那一天。
“又是冬至日啊……我真是与这日子有缘。”
听到竖人宽传来的消息后,赵无恤不由得一愣。
春秋时的节气和后世有所不同,只有八个,分别是: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
于是,冬至就成了一年之末。
去年冬至,正是乐祁在虒祁宫中参加大朝会,被网罗罪名逮捕。
今年,在冬至前一旬,他便被晋侯洗清了罪名,得到了释放,国君还专程在虒祁宫里设下燕飨赔罪,期望晋宋两国一笑泯恩仇。
另一方面,冬至日,对于赵无恤来说,还有些特别的含义。
去岁四子分封时,他们兄弟几人在赵鞅面前打了个赌,要看看谁在冬至上计结果出来时,能得到第一。
虽然经过赵鞅昏厥事件,以及那场成乡血战,赵无恤已经奠定了自己在赵鞅心中,还有宗族内无法撼动的地位。
但君子言必有信,既然赵鞅去年说了要视上计而定,就得按照规矩来。所以现如今,分别来自成乡、棠乡、西乡、东乡的上计报告,便摆到了赵鞅的案几上。
……
十一月初,冬至前半旬。
下宫的计吏捧着简册,立在堂下读道:“仲君子的东乡,有田七万亩,民众数量减少十六人,岁收粮食五万石,比去岁少了两万石,其中入乡寺府库五千石。”
“真是岂有此理!”
赵鞅眉头大皱,气得扔了笔削。
仲子迂腐而无能,今年的上计竟然较往年更差,非但没完成压制乡中氏族的任务,还放任他们坐大。据下宫派去暗中监督的家臣禀报,各族田亩都有扩充,不少国人丧地,哀嚎于道,还有人沦为氓隶。甚至,连本应该严禁的人殉,也一切如旧。
仲信自从上次和叔齐合伙派人去成乡图谋不轨被发现后,就闷闷不乐,整日只是享乐饮宴,彻底放弃了对领地的治理。
不过赵鞅不知道的是,其中少掉的两万石粮食,其实是因为氏族们争相购买麦粉、瓷器,流到赵无恤的手里去了。
这个儿子,基本是废掉了,看在他是魏姬所出,打发去某个偏僻的千室之邑,就这么沉寂一辈子罢!
赵鞅气呼呼地捡了笔:“立刻撤销他的乡宰之职,另换一名酷烈的家臣去,你接着说。”
计吏咽了咽口水,换了一份简册,继续念道:“伯君子的棠乡,有田六万五千亩,民众增加十三口,岁收粮食七万石,比去岁不多不少,但只入府库五千石,比去岁少了两千……”
赵鞅十分奇怪:“按照我赵氏的十一之税,本应该收七千石才对,为何只有五千石入府库?”
计吏答道:“伯君子仁厚,故乡中十五税一。”
赵鞅微微摇头,轻徭薄赋,是可以得到国人赞扬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么?但府库的粮食不能少,每一处都必须维持“粟支一年”的底线。自己这个长子,虽然仁厚,却无出众的能力,无法富家强兵,当一个守成之君尚可,但赵鞅的野望,可不是守成就行的。
他敲了敲案几,示意计吏继续念。
“叔君子的西乡,有田五万五千亩,民众增加三十口,岁收粮食八万石,比去岁增加三万石,入府库一万六千石……”
赵鞅最初眉头稍微舒缓,听到入府库的数量太多石,又瞪起了虎目:“为何亩产增收如此之多?税收比例是多少?”
“君上,叔君子在种夏粟时,靠一个来自成乡的国人,推行代田法,所以亩产有所增长。至于税率,依然是十一之税,叔君子做了一些货殖的买卖,有部分市税,所以才获利如此之多。”
赵鞅这才点了点头,此子还算不错,是一个能富庶一方的。可惜心性太过恶劣,上次二子冒险袭击成乡,就是他出的主意,对于这种喜欢耍小心机的人,赵鞅很不喜欢。
更何况,有赵无恤的珠玉在前,叔齐这点小本事,只能算是瓦砾了。
至此,就轮到这回上计的重头戏。
计吏也松了口气,声音变得轻松起来:“庶君子……”
“停!”却听赵鞅喝了一声,吓得计吏手里的简册都掉了。
赵鞅亲自起身,踱步到堂下捡起了简册,严肃地说道:“传我之令,日后,家臣、小宗、小人称呼无恤,不准再带庶字!违令者鞭挞!”
在计吏唯唯诺诺地退下后,赵鞅自行翻开了简册。
成乡人口,在减去战死者的情况下,非但没少,还增加了七十六人,这些人,多半是从周边投靠过去附庸的野人。
“无恤有仁心,能使治下衣食丰足,则远近民众无不扶老携幼,归之如流水也!”
赵鞅赞叹了一声,继续看下去。
成乡有田四万亩,新开垦五千亩,岁收粮食十一万石,比去年翻了两倍多,不过因为二十税一,所以入仓禀才五千石。此外,麦粉货殖以及向下宫输送麦子,换得粮食三十万石,而随后货殖瓷器,则为成乡创造了金爰十镒(一镒二十两)的财富!这还是在血战后如同流水般花出去无数赏赐后的结余。
这么形容吧,成乡的经济,目前可以养得起一师,也就是两千五百人的精锐军队了!
“当时无恤曾声称,要让上计翻两倍,我犹自不信,今日一见,短短一年,竟然翻了二十倍有余,税不加反减,正可谓是坐地生财!”
赵鞅唤来董安于等人,颇有些得意地向他们展示上计结果,并宣布:“四子已分高下,待到无恤去宋国归来,余便会让他挑选一个万户大县统辖,董子觉得,他会选何处?”